第六章 为官要义遗子孙,黄粱一梦饮猫尿
刘百润将老匾中所藏的一叠纸小心翼翼的拽出,定睛一看,却是大失所望。那叠纸并不是什么银票,而是一叠书稿。只见书稿上写着《为官要义》几个大字。原来,刘百润的先祖官至直隶提督,后告老还乡。还乡后将自己为官几十年的心得,写了一本小书名曰《为官要义》。书未写成,他遍撒手人寰,驾鹤西游。其夫人便命人将这未完本的《为官要义》装入府邸老匾之中。希望他丈夫的智慧能够帮到日后为官的刘世子孙。 刘百润翻了几页,赌气的将《为官要义》扔在一边。他自言道:“我的先祖啊!你留给我这么一本破书顶什么用?我此生已经无缘科举仕途,还不如留给我十两银票实惠呢!” 突然有人敲刘百润的屋门。刘百润打开门,见门外站着房东张老汉。那张老汉手中拿着两碗面条。 “刘秀才啊,今个是小老儿的生辰。小老儿人虽穷,这长寿面却是一定要吃的。我看你也是个光棍汉,不如陪我吃上几口长寿面,摆摆龙门阵吧。”张老汉诚恳的对刘百润说。 刘百润虽刚刚饱餐了那“天下第一疙瘩汤”,却不好推辞张老汉手中的长寿面。想这张老汉无儿无女,过个生辰连陪着吃碗面的人都没有,也是可怜。于是他恭敬的将张老汉迎进屋内。 刘百润胡乱扒了几口面条,借着未过的酒劲问张老汉:“张老伯,有句话不知晚生该说不该说。” 张老汉说道:“但讲无妨。” “老伯你今年也已七十有三。这膝下无儿无女,将来养老送终可怎么办啊?”刘百润看着张老汉问道。 “嘿,刘秀才。这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临了到死只不过是那一个小土堆的归宿。有人送终如何?无人送终又如何?不就是那一副棺材板的事么?小老儿扒拉了一辈子土坷垃,到七十三就攒下了这几间茅草屋。我早就跟城南棺材铺子掌柜说好了。我死之后,让他给我制一副棺材,这几间茅草屋便归他了!”张老汉扒了一口面条说道。 “是啊,富贵贫病如烟过,终须一个土馒头。人就是那馒头馅,棺材就是那馒头皮。唉。。”刘百润一阵感慨。 “别说小老儿了。倒是刘秀才你,你这样一个饱读诗书的人,终日窝在我这茅草屋中始终不是办法。去寻一个大户人家做个教书先生也好啊!”张老汉劝刘百润道。 “唉,我怎不知窝在这陋室之中混吃等死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可我祖上出过一任直隶提督,两任知府。若是去什么大户人家做西席先生,怕是有辱门风哇。。”刘百润摇摇头说道。 吃完长寿面,张老汉走出了屋子。刘百润百般无聊,捡起那本《为官要义》随手翻了起来。只见那《为官要义》开篇写道: “老夫纵横官场数十载,虽不是三公九卿,却也提督过一省军务。几十年宦海生涯也有心得若干。今辞官回乡,闲来无事将这些心得写下,不求流芳百世,只求子孙为官时有些借鉴而已。。” 刘百润的先祖虽贵为直隶提督,却是一个小卒出身。到二十多岁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后来因军功被举为官,才跟着自己幕中师爷识了几个字,最后勉强能自己写奏章。所以这《为官要义》全篇没有什么华丽辞藻,净是一些大白话。 “为官之道,在于中。智,不在于知人而在于自知。仁,不在于爱人而在于自爱。勇,不在于管人而在于自管。处世必须得中,得中即成,失中易毁。而得中又须不偏、不过、不不及。此话为老夫衙中孙师爷所教。初听,不解。后宦海沉浮,越品越有道理。用人需得中,不任人唯亲。听事需得中,不偏信,须知三人成虎。做事需得中,凡事缓则圆。” 这段话后,这位刘提督写了几个实例解释这段话:“康熙某某年七月,朝廷降旨直隶需练精兵一万余,以备今后征讨准格尔。其年直隶涝灾,若仓促练兵万余,耗费太大。定要生出些盘剥百姓的事端来,怕要激起民变。若是抗旨不尊,又怕朝廷怪罪。于是乎,老夫上书朝廷,陈直隶之情。恳请这一万精兵分三年练成,每年练兵三千三。如此一来,直隶百姓负担骤减,又未误了朝廷差事。这正是做事需得中,凡事缓则圆。” “为官处事,切记几种人不可开罪。一种是落魄少年郎。老夫任广东镇江偏将时,听得一首广东民谣: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勿信一世穿窟窿。白头翁无前途可言,欺便欺了。少年郎却有大把光阴,前途无量。保不齐哪天便位极人臣也说不定。老夫任某地兵备道时,官至正四品。有一苏姓八品骁骑校年少轻狂,在营中纵马狂奔。老夫闻之大怒,给了尔三十军棍。十数年后老夫升任直隶提督,又若干年,那姓苏的骁骑校升为吏部左侍郎。正是这位年轻时被老夫杖责过的苏侍郎参奏老夫年老昏聩,主上闻之,便命老夫告老还乡。 二种人不能开罪者,便是漂亮妇人。今日你欺她,明日可能她便成了你哪位上司的小妾。枕边风,能杀人,且杀人尚不见血!老夫任某地千总时,恰逢抚台大人整顿民风,命老夫带兵查抄青楼、赌场。查抄某青楼时,其头牌红姑娘对老夫不恭,老夫气愤之下扇了此红姑娘两个耳光。数月后,这红姑娘成了抚台大人的第五房小妾。又数月,抚台大人无端罢了老夫的千总职衔,降一级简用。若不是三番作乱,恰逢朝廷用人之际,恐怕老夫便要永生做一介小吏了。现在思之,必是那红姑娘在抚台大人枕前吹了风,抚台大人这才与老夫翻脸。。” 刘百润细细的读着《为官要义》,越看越觉得先祖语句虽粗,书中之言却句句在理。不知不觉已近夜深。刘百润自笑道:“先祖啊,你这《为官要义》写得好。可惜我此生都无缘官场,这本《为官要义》写的再好也与我无益。你还不如给我留上十几两的银票呢!” 刘百润酣然入睡,做了一个好梦。他梦见自己先祖对自己说:“别看你此生无缘科举。这做官,可不是非要走科举一途!我看你今后至少也能做个二品抚台,官运好些做个六部的侍郎尚书亦说不定。”
刘百润在梦中问先祖:“不走科举难道要去走捐官一途么?先祖啊,我身上就十几两银子,怕是捐个里长都不够。” 先祖对刘百润说道:“后人自有后人福,我也只能点化至此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先祖转身离去。 先祖离去后,突然有一队官兵开来,围住了刘百润。而后一名身穿一品官服的钦差大臣命刘百润跪下,宣读圣旨道:“刘百润自上任以来,勤勉政事,造福一方,为官清廉,乃社稷之福,特命官升一品,调吏部尚书。” 那钦差宣读完圣旨,便有几位宫中内侍为刘百润换上了尚书官服。接着是一群官员朝着刘百润拜贺晋升。而后他们领着刘百润到了一所大宅院。说那便是他的尚书府。刘百润进入尚书府后,大摆筵席。席上舞娘翩翩起舞,一众官员饮酒作乐。 一名面似桃花的舞娘坐到刘百润腿上,将一杯好酒端到刘百润嘴前,说道:“尚书大人,你快喝啊!” 刘百润一手搂着娇艳舞娘,一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一众官员又接连上来给他敬酒,说些恭维之词,刘百润好不得意。 梦做到这里,刘百润突然醒了,这才知道是黄粱美梦一场。自己身在张老汉的茅草屋中,身边哪有什么面似桃花的娇艳舞娘?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己嘴边一阵腥臊之气。原来,张老汉养了一只老猫。那老猫刚才从门缝中钻了进来,爬到刘百润的床上,在刘百润脸上屙了大大的一泡猫尿。 刘百润“哇”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自言道:“我说梦里梦到有美人喂我喝酒呢!原来是老猫在我嘴里撒了一泡sao尿!晦气!晦气!” 刘百润找了一碗清水漱口。刘府之前的规矩,起床后定要用清盐水漱口的,现如今刘百润落魄至此,也只好用清水将就了。他嘴里那股猫尿味却始终不能散去。刘百润打开窗,见窗外已经是艳阳高照。他回想着昨晚的一宿好梦,叹了一声:“唉,可惜只是黄粱一梦。想来是看那《为官要义》看了一宿,梦中才奢望自己加官进爵。可见这《为官要义》不是什么好东西,弄的自己白白挨了那老猫一泡sao尿!” 想到这里,他拿起炕头的《为官要义》,推开门想要到张老汉家的灶台前烧掉。刘百润刚要将《为官要义》塞进灶台,忽听院外有人高声喊道:“可是刘百润刘老爷家?快开门!刘老爷高升啦!” 刘百润心想难道自己的梦还未醒?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却疼的厉害。不是做梦?那定是谁家的顽童耍将自己呢!自己一个破落秀才,哪会高升?刘百润放下《为官要义》,手持着张老汉家的烧火棍,准备走出院子教训教训门外的顽童。 刘百润拔下张老汉家的门内栓,推开门后,看到门外的人却马上放下了烧火棍,脸上一副惊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