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一语道破赝品事，见风使舵转送银
众人一阵沉寂之后，严县丞厉声道：“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刘百润毕恭毕敬的回答：“禀县丞大人，属下是户房四等书吏刘百润。” 严县丞冷笑一声：“连进士及第出身的教谕周大人都分不清这图真伪，你一个小小的四等书吏竟敢口出狂言，断定此图为假？” 户房戴吏首听得严县丞话中带着几分怒气，赶紧朝着刘百润说道：“你还不赶紧滚！真是没有规矩！”然后戴吏首又换了谄媚的表情，对严县丞说：“县丞大人，卑职管教手下不利，实在是该死。” 曹知县接话道：“严县丞、戴吏首。我看还是先让他说清楚断定此画为假的因由。要是他信口胡诌再赶出去不迟。” 严县丞虽然整日对曹知县阳奉阴违，可曹知县既然已经在众人面前开了金口，面子还是要给的。严县丞恶狠狠的对刘百润说：“好，既然堂尊有令，你便说说这图为何是假的。要是胡诌，我定将把你送至坐班，让坐班皂隶打你二十大板！” 刘百润走到那《清明上河图》跟前，说道：“我家祖宅之中藏书众多。其中有一本前明的《画林野纪》。当中说道，这《清明上河图》仿本，以前明中后期闽地临摹的最为逼真，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是前明作伪的闽地画匠们，怕自己临摹的仿本今后被居心不良之人拿去坑害他人，所以在仿本之中统统加了记号。” 周教谕说道：“《清明上河图》的仿本，的确是前明中后期闽地制作的最为逼真。” 严县丞瞪了刘百润一眼：“还敢卖关子，你说临摹的赝品仿本有记号？真是笑话！这些个沁阳县古玩行的翘楚在这里看了几个时辰都没有发现什么记号！你却在这儿信口胡诌。来啊，给我拖到坐班，让皂隶打他二十大板！” 刘百润解释道：“县丞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些个画匠们心思缜密，做记号定然不会让常人轻易发觉。他们的记号，是做在了画中之人身上！” 刘百润大着胆子，走到周教谕身边。周教谕身前的这一段《清明上河图》，画的是四个赌徒正在掷骰子，其中两颗骰子是六点，还有一颗在旋转。 刘百润指向画中掷骰人的嘴，说道：“记号就在这掷骰人的嘴上。这赌骰子，出三个六称为豹子，掷骰子的庄家掷到豹子就可以通杀。画中已出了两个六，再有一个六这掷骰人就能通杀了！所以他嘴里定然喊得是‘六’。这《清明上河图》画的是汴梁景色，北宋汴人说‘六’用撮口音。咱们眼前这幅图，画中之人却张着嘴叫，闽人说‘六’便是张口。所以此画是闽地的画匠所伪造。我所说的记号，就是这画中掷骰人的嘴型。” 周教谕击掌叹道：“妙哉，妙哉！想不到前明闽地的画师们竟有如此缜密心思！” 曹知县听后夸赞戴吏首道：“戴吏首，想不到你们户房还有如此博古通今的人才！好！刘书吏，我赏你纹银十两。” 赵老先生刚才一直没说话，此时插话道：“东翁，既然已经验明此画是赝品，想那白衣公子定然是个骗子手。” 曹知县闻言，对捕班李捕头说道：“命你速将这骗子手缉拿归案！” 李捕头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将那白衣公子缉拿至县衙大堂。曹知县升堂审案，片刻功夫便将此案审个明白。原来这白衣秀才是个惯骗。曾经因为骗了开封府某员外家三千两银子被河南按察使衙门收押。这骗子手行骗多年，积了不少钱财。不知道他拿着钱财走了谁的门路，收押几个月后竟被开释回家。前几天他从某古玩店弄来这幅前明闽人所制的《清明上河图》赝品，便起了拿图行骗的心思。 既然此案已经审清，曹知县命严县丞写好案卷交给他，他过目后盖印报给府衙。严县丞写好了案卷之后，拿给曹知县过目。曹知县看完，觉得哪里不对，所以并未立即发出。 话说刘百润道破了假《清明上河图》中的奥妙，曹知县一高兴对他说：“赏银十两”。这县衙中的赏银，按理说都是知县大人写个批条，然后找户房吏首领取。刘百润拿了曹知县给的批条，兴冲冲的找戴吏首领银子。他却未曾想到，刚才自己辨明国宝真伪之事，让自己成了县衙中的众矢之的。 这官场之中，最忌讳的便是属下在上司跟前出风头。严县丞、戴吏首看了几个时辰都没瞧明其中奥妙，你一个小小的四等书吏轻轻松松就能辨明国宝真伪。难道严县丞、戴吏首都是酒囊饭袋不成？难道严县丞、戴吏首还赶不上你一个小小的四等书吏的才能？ 刘百润拿着批条找到戴吏首，说道：“禀吏首，知县大人赏小人十两纹银，现有批条在此。” 戴吏首瞥了刘百润一眼，嘲中待讽的说：“呦，我当是谁。原来是我们户房的刘大书吏来领赏银了！刘大书吏才高八斗，我们户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我看你还是趁早另谋高就吧！” 刘百润听戴吏首如此说，心中怒火冲天。你自己孤陋寡闻，辨不清那古画真伪，我辨清了，你却对我冷嘲热讽？刘百润刚要反驳戴吏首，突然却想到了《为官要义》之中说过得“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的道理。又想，赵老先生也说过，让我凡事能忍则忍。于是刘百润强忍着怒火，给戴吏首跪下说道： “吏首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属下初到县衙之中，说话做事难免鲁莽。今天的事，属下如果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吏首大人海涵。您要是还不消气，属下只好上那坐班皂隶那里自领二十大板给您解气。” 刘百润的话说的有些低三下四。这是因为《为官要义》中有一首打油诗，这打油诗中写道：“低三下四，可升一品两品。吆五喝六，要降两级三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戴吏首听刘百润如此说，心中嫉恨之心已经去了十之八九。可嘴上依旧不饶人：“你个蠢材！自认为卖弄学识能出风头是吧？也不想想，在严县丞和诸位大人面前卖弄学识，他们今后能给你好果子吃？你吃瓜落不打紧，怕就怕连累了我户房一房同僚。” “是是是，吏首大人教训的是。属下愚钝，没有想到这一层。若是因为这事连累咱户房同僚们，那属下真是罪该万死了。我来找吏首大人您领赏银，也是想把这银子分给咱们户房的同僚们，给他们赔罪。”刘百润恭恭敬敬的对戴吏首说道。 《为官要义》中讲：“见风使舵官途顺”，刘百润这些天夜里闲来无事便研读《为官要义》，看来已经摸到了其中的几分法门。他本来是想领了赏银回去买些好酒好菜吃喝一番的，见戴吏首不阴不阳，便见风使舵，打定主意，将这份赏银转送给戴吏首。 戴吏首听言，神色略有缓和，说道：“行了，起身吧。刘书吏，你初入我户房，说话做事也太不知道轻重了！念你初来乍到，下不为例。如有再犯，我可要严加惩戒了！” 刘百润起身，又拱手对戴吏首说：“吏首大人您放心，属下绝不敢再犯。另外，这赏银本想送予咱户房的同僚们借以赔罪，可我与他们不很相熟。不如吏首大人您代为收下，等以后再分发给大家吧。” 戴吏首和颜悦色道：“如此也好。好了，你下去做事吧。” 刘百润听了作揖告退。戴吏首将曹知县批的赏银条子记在县衙账上，又到钱柜之中拿了十两银子揣进自己的腰包。他心说：“这新来的四等书吏别看年轻，倒很会来事。上任送了我六两银子的拜山规，又掏腰包请户房全体同僚吃了一桌拜山宴。今天得了赏银还知道不露声色的孝敬给我。看来这厮心机蛮多，提拔提拔说不准今后能成我的心腹。” 严县丞写好了假《清明上河图》行骗案的案卷，交给了曹知县。曹知县觉得不对，第二天找来赵老先生，对赵老先生说道：“赵师爷，严县丞的案卷已经写完。可我觉得这案卷写得蹊跷。严县丞本是一个好大喜功之人，遇上伪造国宝这样的大案告破，他怎能不在案卷中记上自己的功劳？可你看这案卷，通篇没提他自己一个字！我觉得其中有些缘由，所以并没有直接将案卷呈送府衙。” 赵老先生说：“哦？竟有此事？待老夫仔细看看。” 赵老先生接过案卷，看了一会儿，拍案道：“好一个严县丞，竟有如此的歹毒心思！”。 曹知县疑道：“赵师爷，为何这样说？” 赵老先生脸上却生出一丝惊诧之色，他对曹知县说：“东翁啊，我大意了！我本想严县丞只是一个跋扈嚣张之人，却不知此人城府如此之深，又如此凶狠歹毒！我的东翁，这案卷你若是呈给上面，怕是你的正七品顶戴就要不保了！” 曹知县大惊道：“赵师爷，你说这案卷呈上去，我的顶戴便要不保了？这是为何？还请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