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太后

    后宫之中，红墙琉璃瓦，曲曲折折，这一路走过来，见得便多是宫女和内侍。然而越往深宫之中走去，周边宫女的服饰也变得名贵气来，虽然看见沈卿月慢慢踱步而来，一干人就如风吹麦田，纷纷俯身行礼，然而低头的时候，众人眸光交错的刹那，也并没有躲过沈卿月的视线。

    堂堂王妃，竟然徒步走过宫廷，只怕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后宫。走在前头的内侍貌似无意的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王妃，在众人窃窃私语和窥探的目光之中，面容沉静的王妃却像是一无所察。

    “王妃，我们为什么……”听莲低着头一脸恭敬的跟在沈卿月身边，声音微不可觉的问道。她不是质疑自己小姐的决定，只是真的想不明白，难道因为在城内纵马，就真的要这样折辱自己么？这些宫女也就罢了，只怕很快就会被他们身后的那些人知道。皇宫里的人都不喜欢小姐，她脸上有疤，脾气也不好，更因为她太得皇太后的宠爱。所以那些公主们才会觉得不服气，可是她们为什么就不想想，自家小姐为什么能够得到皇太后的格外恩宠，她们要是也有那样的胆气，要是也能为了皇太后豁出去不要拿如花似玉的脸，说不定皇太后也对她们格外恩待呢。

    “嘘，我这么做，自然是有道理的。”沈卿月抬起手抵在自己唇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听莲一怔，自然是不敢在说话了。小姐做事，一定是有道理的。自从小姐受了刺激，死里逃生之后，听莲就越发这么觉得了。无论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她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跟在沈卿月身后，一步步坚定地朝着未央宫走去。未央宫在皇宫内院，沈卿月走的步伐不算慢，但是也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未央宫其实并非是太后宫殿，只是这未央宫乃是先帝从前特意为皇太后所修建的宫殿。举案齐眉，这样的情深，在先帝驾崩之后，太后便只愿意住在未央宫里。

    宫殿固然辉煌，但沈卿月站在门口抬起头看着悬挂在宫殿上的一块牌匾，神色却是变幻。无论多么精心的修整和维护，这宫殿可以年年翻新，但是里头透露出来的衰老，却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了。太后执政十五年之久，在后宫和朝廷的周旋，似是耗尽了这个女子的多半心血。自从退居深宫之后，太后未央宫里，药材便从来没有断绝过。

    但是即便如此，太后始终是太后。垂帘听政四个字听来容易，然而却是以一个弱女子之身，执掌了万里江山，肩负起了万民的希冀。对这样一个女子，即便沈卿月并非来自这个时代，心里也有着深深的敬佩。

    但敬佩之下，却是另一层顾及了。对方是否看得出来，前来问安的女子，其实已经不是她的亲侄女了？门后如木泥的宫女们忽然动了起来，原来是掌事姑姑亲自从里面迎了出来，对方穿着暗青色的织锦长衣，虽然也是宫女服制，然而衣袖里却露出一对赤金的手镯，就连发髻上也是指甲大的玳瑁簪子，这样讲究，也就显示了来人身份不同寻常。

    “怎么敢劳动宋姑姑亲自来迎。”沈卿月作势便要行礼，那年近四十的宫女顿时笑了起来，连忙快步伸手扶住了沈卿月，“王妃这是做什么，可不是折煞奴婢么。太后听说王妃进宫了，可是高兴的不得了呢。如今小厨房里正做着王妃最爱吃的酥饼，御膳房也正在做晚膳呢，王妃赶紧进去吧。”

    宋姑姑是自幼跟随在太后身边伺候的，虽说从前在沈府也不过是个寻常的丫鬟。然而深宫之中二十年历练，太后已经由从前的淑妃做了皇后，又从皇后变成了当今的太后。那么跟在身边的婢女，自然也不能等闲视之。宋姑姑若是回了沈家，只怕自己父亲见了也要以礼相待。沈卿月和太后十分亲近，对着宋姑姑，自然也是当长辈一般看待的。

    受了这一扶，沈卿月也并没有再客套，顺势站了起来，“太后恩慈，只可惜卿月却总是让太后伤心。”

    宋姑姑拍了拍沈卿月的手背，宽慰道：“王妃这是说的哪里话，太后对王妃，可是当做亲女儿一般看待的，王妃也从来只有让太后高兴的时候，哪里有什么伤心呢。快和奴婢进去吧，太后在里头也等急了呢。”深宫里的妇人笑意盈盈，好像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沈卿月便也跟着笑了起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孙姑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舍弃了肩舆，而是一步步从朱雀宫门一路走到了未央宫。这便是请罪了，然而见了面却一言不发，可见太后压根就不曾将此事看在眼里。但太后没有看在眼里，旁人又是怎么想的？

    沈卿月眸光微沉，已经听见里头传来的低低笑声。果然，这些人奉承太后，自然是晨昏定省的要来请安。听闻自己所做的事，只怕赶着来瞧热闹的人更多了吧。

    掀开了厚厚的缎青帘子，屋子里便传来一阵扑鼻的香味。太后不喜欢香料，嫌这些香浓郁逼人，因此只用新鲜瓜果放在井水里清洗之后，摆在殿外的炉鼎内，伺候的宫女们小心翼翼摇晃着扇子，让水果的香气自然而然散发出来。

    “臣妾见过太后，愿太后万福金安。”沈卿月俯身拜倒在地，身后的裙摆如同华丽的扇面散落一地。

    “好了，不是身子才好么，怎么就这么进宫了？”关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卿月的心顿时安定了几分，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认出来的。很快就有人将她扶了起来，孙姑姑脸上的皱纹都已经出来了，但看着沈卿月却已然和煦，“好了别跪了，娘娘瞧见了都要心疼呢。”

    沈卿月抬起头来，便看见坐在自己的面前的，是一个将近五十岁的妇人，虽然已经有了白发，然而美目之中，却是不怒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