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为郑隐师徒送行归来,岑雪玄和綦毋竹也向齐元朗辞行,离开了大圣庄缓缓南行,他们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专心修练武功,让时光来抚平他们各自心中的创伤。思来想去,还是东海派名宿,吸海垂虹鲍清风的浮云轩再合适不过。鲍老爷子最喜欢两件事,就是练武和喝酒,其余的事情都很难叫他动心,早在六年前,昆仑游侠便与他结成了忘年之交。 就在他二人离开的当天下午,漫天的飞雪之中,一位身着披风,头戴草编斗笠的男子,踏雪迎风,在通往大圣庄的路上,疾走如飞。 嘭、嘭、嘭,大圣庄的正门被扣响。负责把守庄门的庄丁,将小角门拉开一条缝,探出头来,打量了几眼帽沿低压,只能看见鼻子尖和嘴唇的神秘来客,询问道:“这位朋友,有什么事吗?” “哦……请问,”那人有意压低了声音:“劈风剑客郑大侠可在贵庄?” “噢,你是问郑隐他们哪,哎呀,你来的可真不凑巧,他们师徒三个在本庄住了已经一个来月了,今天早上才刚刚走,回恒山了,你要是快点走,兴许能撵得上他们。” “那……”草笠人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抱了一下拳,转过身轻飘飘迈开步子,朝恒山方向而去。 “是谁呀?这种天气还赶路?”门里面有人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嗓子。那开门的庄丁回头应了一句:“啊,是找郑大侠的。咦”可当他再回过脸来的时候,竟讶异万分的张大了嘴巴,飞飞扬扬的雪幕中,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惶惑地直叫:“薛老大,你快来,快来呀!” 大武师薛宗道闻声赶了过来:“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怪,真的怪呀!刚才那个人,一转眼的工夫就没影了,你看这地下,连个脚印都没留,真是邪了门了,总不至于大白天的撞见了鬼吧?”庄丁匪夷所思,变颜变色的说道。 “胡扯。”薛宗道给了那庄丁一个脖溜子,来到门外,弯下腰仔细地看了看地下的雪,然后起身道:“你看见的是人不是鬼,只不过此人的轻功已然出神入化,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你说说,那人有多大年纪,长的什么样儿?” “这个……好象岁数不太大,模样嘛……也看不大清楚,只瞧见了瘦瘦的下巴,没有胡子,好象是个年轻人。”庄丁迟迟疑疑的说道。 “嗤,越来越玄了,年轻人?就算他打娘胎里开始练,也修不成这等轻功,我看你简直在说梦话。没用的东西,把门关好,我去知会庄主一声。”薛大武师匆匆赶往里院,方走出十几步,猛听得刚关上的庄门,又被人敲的咣咣响,停住脚大声吆喝道:“老六,快开门!” 庄丁应了一声,不满地嚷道:“轻着点儿,门都快散了,急着投胎呀。”门栓刚抽出去,大门哗的便被推了个大敞四开,那庄丁立脚不住,一溜跟头摔出老远,弄了满脸满身都是雪。 一个矮老头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初冬天气,竟然仍穿着单衣,三撮花白胡须,小眼睛精光灼灼。薛宗道刚想喝问他为何如此无礼,那小老头却抢先发了话:“嘿,大个子,这儿可是什么大圣庄吗?”语调傲慢得可以。 “不错,正是大圣庄,阁下有何见教?”大武师心中有气,客套话出口也变了味。 那小老头却没搭理他,目中无人地径直往里闯。薛宗道护庄有责,岂能容他胡来,斜抢几步,一伸右臂打算将其拦住。但见小老头大袖一甩,就好似弹灰拂尘般若不经意,再看薛宗道乐子可大了,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双手胡乱而且徒劳地在空中挥抓了几下,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几个闻声出来的庄丁,见此情景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武师的脸腾的红了,虎的跳起来,发力向老道追去,口中恶声吼道:“老匹夫,你给我站住,大爷让你尝尝厉害!” 随着大武师的喊声,中院厢房中奔出来四名门客,这四人虽然算不上入流的好手,可也绝不是饭桶草包,呼啦啦在老者前面拉成一排,撸胳膊、绾袖子、拧眉瞪眼鼓腮帮子,他们是见老者年岁不轻,并没打算真的动手,只是想虚张声势吓跑算了。 老者刹住身形,斜着眼睛瞅了瞅众门客,冷斥道:“我来这儿可不是看耍猴的,快叫你们庄主出来。” 四门客鼻子差点气歪了,正欲发作,呼哧带喘的薛宗道奔至,双臂萁张,抓向老者的两肩,打定主意要将其掀翻,饱以老拳,以发泄心中恶气。这手是抓实了,浑身的劲也都使上了,却不见老者的身体移动分毫,一愕之下,还想再加把劲儿,想不到老者自己个晃了一下双肩,薛大武师只觉十指如遭铁杵敲击,断了一般的疼,硕大身躯不由自主地向斜前方摔去,头脸和肩膀将地上积雪推起了一堆,挣扎着翻过身,费了好大劲才站了起来,复又一屁股坐在地上,象给人抽了大筋似的。 四门客见状已知来人的武功了得,互递眼色,各展拿手绝活,同时发难。分筋错骨的擒拿手、裂石断树的劈挂拳、伏虎掌、金钢指,精彩分呈。 但听老者嘿嘿冷笑,一个旋身,双袖一振一抖,四名凶猛扑击的门客,两个上了房,两个靠了墙,周围的十几名庄丁戳在原地,傻呆呆、直愣愣的瞅着神情悠闲,倒剪着双手朝里面走的小老头,既不敢拦,更不敢喊,生怕惹恼了他,一指头索了魂儿去。 厅堂中,急急奔出三个人,正是大圣庄主齐元朗、副总管何王孙、庄丁教头练伯威。他们已然看出,来人具有罕见的奇绝身手,故尔明知己方人吃了亏,也没敢贸然出手。 齐元朗客客气气地抱拳一躬:“这位老前辈,小可乃本庄庄主,这些下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的大驾,合该您教训,还请前辈赐下尊号,驾临敝庄但不知有何贵干呢?” 老者撇了撇嘴,傲慢地说道:“啊,看这小子还算懂点事,就不为难你了,老夫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人,你乖乖告诉我,郑隐那个浑球是不是躲在你这里?即刻叫他给我滚出来,为我徒儿偿命!” 齐元朗闻言暗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这个老煞星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脸上陪着笑,口中答道:“噢,原来是郑大侠得罪了前辈,可是您来的实在是不凑巧,他今天早上刚刚离开敝庄,老前辈您还是先消消气儿,到里面喝杯茶,歇歇脚吧?” “郑隐那小子跑哪儿去啦?”老者根本不买铁掌孟尝的帐,吹胡子瞪眼,恶声恶气的逼问道。 “这个嘛……小可实在不晓得,要不我这就派些人,去替你老打听打听?”大圣庄主故作面带难色,一脸无奈地答道。 “不知道,哈哈,你小子少他娘的跟我打马虎眼,再在这儿跟老夫装傻充愣,老夫就平了你的鸟庄!”小老头嘴里面说着,眼中迸出森寒杀机,大踏步向前闯来。 齐、何、练三人,见对方口出不逊,欺人太甚,如果再一味的忍让,不作反击,肯定会被手下众人耻笑,传扬开去,在江湖上将颜面尽失。当下,齐元朗把脸一沉,冲塞上双英一丢眼色,自己则向后退了两步。他之所以没有恶语相向,还是为自己留了回旋的余地。 练伯威和何王孙,一展磨盘手,一施形意拳,左右两路攻到。他俩的武功,不要说是在大圣庄,就是在中原武林,也算得上是上乘身手,此时情知对手了得,为了保护庄主,情急之下,联手出击,俱已是不遗余力,其威力非同小可。 但见老者的身形一长一缩,袍袖飞舞,瞬间荡起两股巨大的气旋,将练、何二人的凶猛攻势,扇卷得无影无踪。忽的,他的两根中指打袖口里面突了出来,射出了两缕凌人的气机。 塞上双英察觉不妙,惶然暴退三尺,还以为可以脱厄。孰料,老者的功力已然登峰造极,凌虚指力,批亢捣虚,隔空击中了二人的膻中大xue。而以塞上双英的扎实功底,竟然封xue不住,登时僵在那里,脸上满是骇愕、惊悸。 齐元朗也怔忡在那里,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左膀右臂,便失手被制。呆了半晌,方回过神来,变颜变色道:“你……你……莫非是凌虚魔指阴山皓不成?” “嘿嘿,给你猜着了,正是金某人,怎么样?这下该想起郑隐那厮上哪儿去了吧?快说,老夫可没耐心丸跟你们在这儿闲扯淡!”金光朔厉声逼问。 铁掌孟尝苦着脸,望了望木雕泥塑的两位股肱之臣,犹疑再三,答道:“他……在恒山……夕阳岩。”说完最后三个字,大圣庄主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老者却仍是不依不饶,点指齐元朗威胁道:“你小子可给我想清楚,要是胆敢跟老夫耍滑头,蒙骗金某人,嘿嘿,等我再来的时候,就叫你想哭都找不到坟头!郑隐是在恒山夕阳岩对不对?” 齐元朗脸色铁青,极力克制着心中直往上窜的怒火,为了苦心经营的庄子和一干贴心贴肺的属下,他不敢抗言,强忍屈辱地点了点头。 金光塑右袖荡出,何、练二人摔出七八尺远,旋既跳了起来,难以承受的耻辱,激起他们的无穷怒火,狂声呐喊,便要冲过去与魔指阴山皓拼命。齐元朗怎肯眼睁睁看着他二人上去白白送死,慌忙拉住二人,连摆手带摇头,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塞上双英。眼瞅着金老头子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铁掌孟尝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唉,没法子呀,就算咱们三个绑在一块,也敌不了人家的一只手哇!郑大侠此一番怕是凶多吉少啊!” “庄主,”练伯威焦虑道:“咱们要不要派个人去恒山,给郑大侠报个警呀?也好叫他有个防备,实在不行,就先找个地方躲一躲,也不失为上策。”
齐元朗沉吟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没有用啊,你我三人论轻功、比内力,哪个及得上金老头呀?就算是跑断肠子跑折腿,也赶不到他的头里呀!我们所能做的,也只能是祈求苍天,保佑郑大侠,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了!” 北岳恒山,夕阳岩顶,郑隐与丛向希,人赛矫龙,剑似闪电,正杀得如火如荼。智圆法师看得技痒,斜行几步来到梁长清的近前,粗声大气的说道:“来吧,小老道,就让贫僧陪你玩上几手,也省得你在这儿抓心挠肝的有劲儿使不上。” 梁长清当真是心如油煎,眼见强敌环伺,师父仅战其一,便无法轻易取胜,另外两个看样子都不是善相与的,就算不一拥而上,轮着班打,累也得把师父累死。有心上去替师父分忧,又苦于对手太强,自己出头挑战,无疑于以卵击石,一旦遇险,反会使师父分心走神,适得其反。站在那里,空自着急,却束手无策。 大和尚按到自己的头上,已是避无可避,当下迈步上前,无限深情的望了一眼鏖战中的劈风剑客,心中凄绝道:“师父,请恕弟子先行一步了,但愿你老人家吉人天相,能够逃过这一劫。” 鼓勇而上的梁长清,展开师传的劈风剑法,一口大铁剑造诣精纯,气势沉猛,而且几乎招招都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 智园法师的本意的寻开心,并不想一上来就以占绝对优势的内力修为击垮年轻对手,故尔卖弄起了他的武学家底,什么流星掌、金钩手、缠丝手、钻心锤、五虎拳……真个是层出不穷,叫人目不暇接。转眼之间,三十招过去,梁长清虽然被迫得连连倒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却依然忙而不乱,守得是有章有法。大和尚未免气恼,觉得脸面上有点挂不住,心中发狠,招法突变,再出手已经是阴毒无比的透骨穿心指,功力也骤然提到了八成,对年轻道人痛下杀手。 梁长清咬紧牙关,强接了三五招,胸口的鸠尾xue、肘弯的尺泽xue,俱已被凶僧的霸道指力所啄伤,鼻孔中滑下血线,大铁剑也坠落在脚下,紫脸道士傲然挺立,怒视强敌,昂然待死。 智园面堆酷毒的笑意,徐徐逼近,扭头喊了一嗓子:“郑隐,贫僧就先cao度你的徒儿归西啦!”双臂一剪,右手单出食指,一道凶霸的穿心指力击向年轻道人的天突死xue。 蓦的,大和尚觉得眼前人影微晃,定睛一瞧,紫脸道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头戴草编斗笠的人,由于斗笠沿压得很低,只能望见此人的鼻子尖和抿成一线的嘴唇。惊诧之际,指力更是催加了一成,恶狠狠的直戳了过去。 草斗笠人站在那里,纹丝未动,斗气似的也伸出一根手指头迎击,两道指力相交在一处,志在必得的凶僧智园,倏的变了脸色,得意的狞笑转瞬换作了骇愕神情,心里面却感到匪夷所思,因为对手的内力之强,大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更令他惊异的是,斗笠沿下瞬间露出来的,竟是一张甚为年青的脸孔。 没等大和尚的脑筋转过弯来,忽听斗笠人冷哼一声,左手再出一指向他攻来。智园慌忙出掌封挡,却已是先机尽失。在对方雄浑指力的打击下,趔趄倒退了七八步,方才勉强拿桩站稳。 毒龙真人巫竟中,知道智园是在跟小道士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并未如何放在心上,一双眼睛只是牢牢地盯在了激烈搏杀的郑、丛二人的身上。想从中找出劈风剑法的破绽,以便在点苍剑士败落之后,自己可以轻松地制服郑隐。待他发觉得斗笠人的存在,同伙智园已经吃了亏,禁不住讥嘲道:“智园,你这是怎么了?这般不济事?真是越活越回陷了。” 胖和尚的一张肥脸,业已胀成了猪肝色,怪吼一声,发足十成功力,腾身扑向折辱自己的斗笠人。 只看了两眼,毒龙道人就已看出斗笠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智园未必是他的对手,心想还是趁和尚没败,先杀了郑隐,到时候三个人联手对付斗笠人,必能稳cao胜券。想到这里,急调真力,拔身而起,飘纵过去,十指勾曲,劲透指尖,正是全真南宗的绝技天龙爪。 这时的郑隐,由于目睹弟子梁长清性命不保,疏神之际,连被两剑,血染衣襟。丛向希得理不饶人,乘势进击,青灵剑卷起一道狂飙罩向郑隐。 功力尚在丛向希之上的巫竟中,凌空袭至,一双利爪恶狠狠抓向劈风剑客防御空虚的左肋。他自信,凭自己的身手,与从向希前后夹击,用不了三招,就足以将郑隐置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