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奇幻小说 - 破空狂魔在线阅读 -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老爷子的轻功可谓登峰造极,功力发足,身轻如羽,可毕士英的百多斤体重,却实实在在的由大带承受,就在攀到坡道口的一瞬间,大带啪的断为两截。无影叟十指如钢爪铁钩,嚓嚓声中,石屑飞迸如雨,生生爬上了三四尺,够着了系在双月手柄上大带的断头,再上几步,站到了双月之上,无影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抹了把鬓边额角的冷汗,奚老爷子一边喘息一边自言自语道:“小冤家,为了救你这条小命,我可是把我这条老命都豁出去了,真叫个险哪,老夫活了这一把年纪,玩这种把戏,可还是大姑娘坐轿头一遭哩。”缓了缓体力,手指抠着下来时钢月插出的石缝,背着毕士英,一鼓作气,攀上了陷阱口。

    这当口,三垣宫里的人,几乎倾巢出动,到前面对付侠义道和锦衣卫的人马去了,留下守卫的人少得可怜,根本不值无影叟一扫,就这样,老少二人稳稳当当,畅行无阻地出了三垣宫的后门,直奔华山。

    四天之后,当毕士英的身体完全恢复的时候,业已置身于西岳华山的希夷谷中,得知了自己获救的经过,心中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跪在地上,给老人连磕了三个响头。

    奚行密正色道:“孩子,我看咱们爷俩的师徒梦,还是趁早圆了吧,以你现在的功夫,危急之时尚无力自保,我可没精神头老跟着你跑东跑西的,这回算是你拣着,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走运喽。”

    毕士英的心中好不为难,单就老者不顾个人安危,从绝境中挽救了自己的性命,他要求自己为他做任何事情都不为过,更不要说是对自己大大有利的好事了。但是有两件事叫他惴惴不安,他原本打算在这百日之内,回恒山一趟,向师父郑隐禀明此事,得到恩师的首肯之后,自己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再次投师学艺了。而另一件事,就是心里面牵悬着神刀玄女綦毋竹。

    自己这一拜师,学起功夫来,不知要耗去多少时日,如何去寻找竹妹?迟疑片刻道:“老人家,弟子若是随您学艺,不知多久方可以出山呢?”

    “啊,这就要看你的悟性了,还有就是咱爷俩的默契程度也至关重要,如果你能安下心来,用心领悟,多则一年,少则三个月就可以出徒。”见毕士英仍在那发呆,无影叟又道:“我猜你是怕原来的师父郑隐责怪吧,还有那个竹妹,叫你放心不下,对不对?”

    毕士英先是一凛,接着脸上燥热,点头道:“老前辈猜的一点不差,但不知您是从何而知的呢?”心里好奇老者是如何洞悉自己心事的。

    “呵呵呵,”奚行密笑道:“是你自己说的呗,人还没醒就叨咕竹妹、竹妹的,叫你这般牵肠挂肚的女孩子,不知是哪一家的闺女呀?是她自己不肯还是家里不让,我去给你定下来,也好让你专心习武。”

    毕士英毫无隐瞒地道出内情,老者皱眉摇头道:“哎呀,这样我可没法子啦,依你所说的情形,我看你就是立即下山,寻上个一年半载也未必找得到哇,还不如练成了功夫再去。老夫花了九年的时间才找到你这么个好苗子,绝不能再放你出去冒险,若有什么闪失,再让我跑上十年八载,就算还能找到一个,也没有力气传功夫了。”

    略一沉吟,老者语气凝重道:“孩子,只要你全心练功,我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功给你,保你三个月或者更短的时间出徒,那时候,无论是你师父郑隐,还是刀王的丫头,都会对你刮目相看,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好一刻,毕士英终于下了决心,跪倒在地,拜华山无影叟为师。

    奚老爷子欢喜非常,半刻也不耽误,马上取出珍藏了多年的瓶瓶罐罐,都是他多年来精心配制的助长内力、益精补髓、轻身健体的丹药。

    其中有以新罗参、生地黄、白茯苓蜜制的铁瓮先生琼玉膏,有用山药、杏仁、生牛乳配制的地仙煎,还有什么保镇丹田二精丸,天门冬膏等珍奇药物,让毕士英次第服食。

    老爷子对毕士英运起了近似于襁褓功的推拿手法。襁褓功是武林世家秘不外传的奇术,专门培养一到三岁的婴儿,不屑几年,便可以成为铜筋铁骨的武功奇才。

    毕士英脱赤了身,按无影叟的吩咐,配合着行功运气,逐条经脉的梳理,最后是奇经八脉,短短三十六日,已令年轻人伐毛洗髓,脱胎换骨,功力激增一倍,抵得上常人苦练三十年。而奚老爷子则为此耗去了三成真元,再也无法恢复了,由此可见,无影叟为了将这个新收的弟子尽快培养成材,真的是不惜血本,煞费苦心了。

    接下来的六天,是传授万象剑法,每日一招,末了又将自己二十年前用过的上古神兵紫电铗送给了年轻人。第七、第八两天,教的是一十二式,两仪玄阳指,最后一天,乃将新近研创的绝技琴心三叠掌传给了毕士英。

    这琴心三叠掌,没有什么招式变化,关键在于运气发力的方法,在与敌人对战之时,分三次发动内力,头一波只发七成,第二波为五成,第三波再催发三成潜力,合并为一股力量,相叠而出,在一招之间,就可以把本来是不相伯仲的对手,击成重伤,从而稳cao左券。只不过,这种掌法每一回只能连发两次,且每用一次,就会折损一成的内力,三个时辰后才能复原。日间,毕士英初试锋芒,一掌重创凶僧智园,二掌令四大天尊之一的金光朔认输,解了师父郑隐的燃眉之急,足见此掌法神奇无匹。

    拜别无影叟,毕士英顺路又去了趟翠云宫,拜望华山掌门区崇天,并从区道长的口中得知了舜王坪的正邪对决。区崇天有伤在身,不能去参战,却依然心悬侠义道的兴衰荣辱,派了心腹弟子伍教阳,即当日从血手会群魔手中,救出毕士英的那位黑痔道人,去历山附近打探消息。

    正巧此时伍教阳归来,禀报了舜王坪决战的大致情形,并对毕士英道:“贤弟你还活着可真是太好了,我听说尊师郑大侠,主要是因为你被三垣宫害了才出山的,他伤得不轻,大概得回大圣庄去养伤,贤弟你还是快些去吧,你师父要是看到你没事,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毕士英闻知师父重出江湖,为替自己报仇而身负重伤,心中是既感动又难过,随即向恩人和华山掌门告别,匆匆踏上了回山之路。途中想起江湖上的人都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就这么贸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遂买了一顶斗笠戴在了头上,还有意压低了帽檐,遮住了大半的脸孔。

    夕阳岩顶,他迟迟没有摘下头上的斗笠,怕的是师徒相认后,金光朔会撕破脸蛮打,那样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便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诱使争强好胜的金光朔许下诺言,从而巧妙的逼退了强大敌手。

    至于岑雪玄和綦毋竹向三垣宫讨要他的尸体时,皇甫辉早已经得到手下的禀报,知道有一个身手奇高的神秘老者,从陷阱中救走了毕士英,并且亲自查验了井星宿等人的尸身,隐约猜测老者可能是华山无影叟,暗自庆幸当时自己不在宫中。之所以要对岑雪玄他们撒谎,无非是不想让外人知道,有人能在三垣宫中来去自如的遮丑之举。只苦了神刀玄女芳心尽碎,肝肠寸断。

    竖日天明,雪霁云消,远处的山峦峰岭,一片银妆素裹,朝阳冉冉升起,耀眼的光芒,被皑皑白雪反射过来,晃得人睁不开眼。茅舍中走出师徒三人,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缓缓前行。毕士英仍戴着那顶斗笠,背后背着紫电铗,一身的行装。

    郑隐慈爱的说道:“士英啊,你就放心去吧,找到綦毋姑娘,带她一同回来,师父给你们做主,今年就把喜事办喽。你看,这么大的雪,我猜除了你和你的奚师父,谁也甭打算上咱们的夕阳岩了,至于金光朔,他的身份极高,最要面子,根本不用担心他会食言。”

    “师父,您多保重,快些把伤养好,不管弟子此行的结果如何,明年冰消雪融之前,一定赶回来,接您和师兄离开这里。”毕士英依依不舍地说道。

    “好,咱们就这么定了,到那时候,你弟弟士超也该出徒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南行,再找一处更好的隐身之所。”劈风剑客欣然说道。

    “师弟,”梁长清动情地拉住了毕士英的臂膀:“綦毋姑娘是个难得的女孩子,她对你情深意重,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有负于她。”

    毕士英一时无法尽数理解师兄话中的含意,唯见其态度郑重,言出肺腑,便也动情地点了点头。回身道:“师父、师兄,请留步,世英去了。”言罢深深一躬,转过身,运起绝顶轻功,一缕雪尘中飞快地奔远,眨眼间便消失在银色天地之中。

    下了恒山的毕士英,直奔五台县大圣庄,急切的想打听到神刀玄女綦毋竹的消息。给他打开庄门的正是大武师薛宗道:“哎呀,这不是毕兄弟吗?你没死呀!太好了、太好了。”大武师先是两眼发直,随即激动万分地将救命恩人抱住,乐呵呵地说道:“前一阵子,他们都说你死在三垣宫了,真是老天有眼,兄弟你逢凶化吉,可喜可贺。来、来、来,让哥哥我好好款待、款待你这个大恩人。”

    毕士英心事重重,又不善辞令,被薛宗道热络地拥进了大圣庄。听他吆喝手下人置酒备菜,忙推脱了几句,却拗不过大武师,只好客随主便了。勉强喝下薛宗道力劝的一杯酒,开口相询:“薛大哥,你可知道昆仑派的岑大侠和綦毋姑娘去了哪里吗?”

    “这个好象是往南边去了,可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还真不大清楚。”薛大武师苦着脸摇着大脑袋。“对了,我家庄主和黄总管一准知道,可是他们都不在呀,练教头也有事去京城了,要不这样吧,你只管住在这儿,用不了几天,庄主他们就会回来,要是见到你没事,不知会多高兴。”

    “那齐前辈他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毕士英颇为踌躇,探询道。

    “这个嘛,不大好说,兴许明天就会回来,可弄不好十天半月的也不一定。兄弟你尽管住着好了,不瞒你说,庄主把偌大的庄子交给了我,哥哥这心里还真有点不落底,要是有什么扎手的主儿来闹事,真怕罩不住哇。有兄弟你在这儿坐阵,哥哥我可就高枕无忧喽。”

    薛大武师的一番话,可说是推心置腹、言挚意诚。毕士英不忍驳他情面,同时也想从齐玄朗口中,得知心爱之人的确切去处,便道:“薛大哥,如此小弟就叨扰两天,如果齐前辈他们还不回来,我就走,到时还望薛大哥不要见怪。”

    “没关系、没关系,老弟你想住几天,就住几天,什么时候想走都行。哥哥我绝不耽误你的正事儿。”大武师满口应承道。

    就这样,毕士英住了下来,一晃三天过去,铁掌孟尝还是没有回来,无奈向薛宗道告辞。大武师依依不舍地送出半里多地,方悒悒回返。

    心中茫然的毕士英,忽地想起綦毋竹的老家在河南滑县,上一次要送她哥哥的骨灰回去,没能如愿。不知这一次她会不会去为兄长迁坟归葬?转念一想,眼下天寒地冻,掘地挖坟委实不易,但总算有了个目标,先去那里看看再说。拿定主意,斜行直奔铜钱沟,准备翻越太行山。向猎人打听清楚了路径,自忖凭自己的轻功,天黑之前便可以翻过大山,赶到井径关。

    四根婴儿胳膊粗的大白蜡,突突地喷着三寸多高的大火苗子,将密室照得通亮。一幅长条画轴,高悬挂在正面墙上,画中绘的是一位相貌文静的年轻君主,下面供桌的中央,是一块漆金牌位,赫然刻着“建文皇帝仙位”六个字。

    漆金牌位的两边,并列放着六个镶银灵位,从左到右依次是: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侍讲学士方孝儒、都御史景清、御史大夫练子宁、山东参政铁铉。

    灵位桌前的地上,跪着五个人,最前面的那个人头上戴着面具,观其举止大约已有半百年纪。其余四个都在三十上下,或斯文沉稳,或刚猛干练,个个神情整肃。

    为首之人当先开了口,微颤的声音流露出压抑已久的痛苦和仇恨:“先皇、列位先祖在上,我等重见天日,一雪前仇的时机终于到了,逆贼朱棣的第十一世孙朱由检,即将死在我等的刀下,重光我正统大明的时刻,已经为期不远了。”

    上完香,五个人毕恭毕敬地叩头出声,站起身来,几个人的瞳孔之中,都燃烧着执著与狂热,刻骨铭心的仇恨,并没有因为二百三十八年的漫长岁月而消磨、淡忘。恰恰相反,磨砺成了坚逾铁石的复仇决心。推翻朱棣子孙的天下、手刃仇敌的子嗣,是这些人的生存目标。复仇、不惜任何代价!复仇、不惜任何手段!

    戴面具的首领回身审视着自己二十年来,苦心栽培出来的四名死士,他们都是靖难之役中,惨遭燕王朱棣诛杀九族,忠于建文皇帝臣僚的后裔。目光交汇,心意相通。首领肃然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也必能成功。你们明日就出发,三天后抵达京师,在那儿自有人和你们联络,有关行动的具体事宜,都由他一手安排,听清楚没有?”

    “首领,”第一杀手,长脸蚕眉的景忠接口道:“但不知,我们如何辨认此人?”

    “他自会认出你们,到时候那人会说:“灭棣兴文”四个字,来表明身份。届时,我也会带人进京,全力协助你们。走、到外面露露你们几个的绝活,看看进步了没有,也好让我放心。”首领吩咐道。率先走出了密室。

    景忠等人熄灭了四根大蜡烛,只留下两盏长明油灯,幽幽光芒照映在那排森然竖立的灵位上。这些亡灵大概也巴望着有朝一日,能堂而皇之地接受万众的顶礼膜拜吧?只不过,要想如了他们的愿,现下的大明社稷,势必将被搅一个地覆天翻!

    正当晌午,毕士英已赶了近百里冰填雪塞的崎岖山路。转入一个山坳,忽地刹住脚步,侧耳谛听,然后腾身掠去。松林中,几间石屋木舍,一片开阔地上,有五个人。戴面具的首领赞许地说道:“好、很好,不枉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呀。一切就依前议,咱们京城再会。”

    两个中年汉子道:“我二人恭送首领。”三人向南边走去。留在原地的两个年轻人意气勃发,摩拳擦掌,一个道:“小武,咱们就要扬眉吐气了,宰了那个狗皇帝,新帝登基,你我就是开国元勋,可以名标青史。”

    毕士英大吃一惊,什么人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刺王杀骂?该先去看看那个戴面具的首领是何方神圣。纵身朝南边追去,没多远,遥遥望见送行的中年人打了回转,只得向旁边绕行,再追一程,竟人迹渺然,只好作罢。

    折返原地,那四人已进了屋,看得出这几个人武功不弱,尤其是那两个中年人,出手免不了一场恶战,而且尚不知这里是否就这四人,敌情不明,还是智取为止。

    挨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那个被唤作小武的年青汉子,走出屋子到柴棚去劈柴,毕士英无声掩至,猝然出手点向他的软麻xue。

    想不到此人还真不含糊,反应极快,间不容发之际,竟然能够略闪身形,避开了麻xue,背上被毕士英的强劲指力击中,痛得他直哼哼。

    不容他还手反击,毕士英的两仪玄阳指力,已绵绵不断的向他袭来。当他意识到对手强大,自己根本抵敌不了的时候,再想发声告警为时已晚,先是哑xue,后是麻xue,接连被制,脚不沾地,两耳生风地被提拎出了半里地。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皇帝?”毕士英解开那人的哑xue,语调平静地问道。

    年轻汉子呆了一呆,方明白自己的处境,面现决绝之色,强横地说道:“这你甭管,要杀便杀!”

    “我不会杀你,但也不会让你们胡作非为。当今皇帝并无恶政,怎么可以说杀就杀?”毕士英正色质问。

    “我不管他是好是坏,只要他是恶魔朱棣的子孙,就该千刀万剐!”年青汉子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朱棣莫不是永乐皇帝?已经二百多年了呀,什么样的仇?这么久了,还不能淡释?”

    年青杀手扭过脸去,没好气道:“别废话了,你动手吧,杀光我们,还会有人去干,不信你就试试。”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屈和挑衅。

    毕士英无奈地摇摇头,淡然道:“当今皇帝于我家有恩,我不会任你等胡为,咱们京城见吧,我会捉了你们的首领,希望你们三思而行,下次碰见我是不会再留情的。”他心想就这么杀了这四个杀手倒也不难,可这些人必定个个铁嘴钢牙,抓不住他们的首领,难断祸根。干脆进京,去把他们一网打尽,永决后患。同时,也该拜祭一下父母双亲的墓了,整整十三年,肯定荒芜得不成样子了。等这些事情办完,齐前辈也一定回来了,有了竹妹的确切下落,再去找她,便可以事半功倍。主意拿定,出手解开年青杀手的软麻xue,抖身形扶摇直上,稳稳落在树冠之上。

    年青杀手眯着双眼,迎着纷纷落雪,只望见人影闪了一闪,转瞬不见,心中尽管气恨难当,却也不得不叹服对方的卓绝轻功,自己真是望尘莫及。

    “小武、小武”他的哥哥寻了过来。这二位都是铁铉的后人,大的叫铁文,小的叫铁武。两人神情紧张地嘀咕了几句,便向石屋奔去。没过多久,一只信鸽在林间盘旋升空,向西北方向飞去。景忠对三名同伴道:“没事了,首领神通广大,一接到信,就会倾尽全力除掉那个作梗的人。咱们仍按原来的计划行事,绝不能狗皇帝过去这个年!”

    天柱山,地处皖西,人称古南岳,至隋文帝时才将南岳的称号移封湖南衡山。其山势之雄奇,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诗赞曰:“天柱一峰擎日月,洞门千仞锁云雷。”

    因三国时左慈在此炼丹而得名的炼丹湖畔,林海、竹林间,有一片简朴、幽静的房舍,便是东海派名宿,吸海垂虹鲍清风的隐居之所浮云轩。

    此刻,一个云髻插花的翠袄少女,正伏在后院的矮篱笆后面,专心致致地向里面观看。院中传出衣袂振风,利刃割空的声音。又有一名小姑娘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过来,冷不丁,在看得入神的少女背心灵台xue上戳了一指。

    “哎呀!”少女惊叫出声,回手已攻出两掌,偷袭的小姑娘咯咯笑着,连蹦带跳地跑开了。翠袄少女飘身追去,口中嗔道:“死妮子,看我不打肿你的屁股。”

    “月阳,小纯,你们不要闹了。”院中女子扬声道。“竹jiejie。”两个女孩子应声住手,推开院门,雀跃而入。里面迎出一位身穿靛青夹衣的青年女子,正是神刀玄女綦毋竹。

    偷看她练功的少女,是鲍清风的师兄,大名鼎鼎的阴阳霹雳掌雷万钧的孙女,听说神刀玄女是久历江湖的巾帼女杰,打心眼里仰慕,敬佩。无形中连她的言谈举止都极力效仿,每当綦毋竹练刀时,更是非看不可。也是孩子心性,以为偷偷观看,能学到些绝招。而那个调皮的小姑娘,则是鲍清风的师弟,富甲一方的袖里乾坤檀九渊的孙女。

    先是雷万钧见情同手足的师弟不肯成家,只是以酒为伴,恐他孤单,遂送来几个自家的孩子,照料鲍清风的起居生活,也算给他增添一些生活的乐趣。精明的檀九渊怎肯错过这个讨好师兄的机会,也挑选了一批孙男弟女送上门来。

    鲍清风不好厚此薄彼,只好照单全收。可过了没几天,实在受不了一群半大孩子的吵闹,便只留下四个可心的,其余的叫两家领回。为了显示公平,每家都留下一男一女,男孩子负责起居、陪棋、侍酒,女孩子则干一些个洗涮、缝补、做饭之类的活计。

    这些在家千娇百宠的少爷小姐,在这里却得放下架子,干此粗活,但是有长辈们的严厉叮嘱,不敢放肆分毫。偶尔,鲍老爷子兴趣所致,传他们几手功夫,令孩子们受益匪浅。几年下来,四个孩子都已身手不凡,情意相融如同一家人似的,真有点乐不思蜀了,每逢年节,父母亲轮番接回去,可没呆上几天,就又吵着要回来,双亲拗不过,只好匆匆将他们送回浮云轩。

    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一个十二、三岁的白净少年飞奔而来,口中呼道:“月阳,纯妹,快去看呀,马寨主他们又给鲍爷爷送酒来了。竹姐,你也去吧。”这少年便是雷月阳的堂兄雷武阳。

    “月阳、小纯,你们去吧。”綦毋竹催促道。

    檀纯叫道:“快走哇,武阳哥,咱们去看看热闹。”拉起少年的衣袖朝前院跑去。雷月阳迈了半步,回头见綦毋竹并没有走的意思,也收住了脚步。口中道:“有什么好看的,逢年过节都要来的。竹jiejie,听鲍爷爷说:马寨主他们都是反叛朝廷的强盗哩,可是就我所知,他们并不祸害周围的百姓,还和鲍爷爷成了好朋友,你说怪不怪?”

    神刀玄女闻言感触良多,又觉得这种事并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便道:“世上的人,善恶好坏是很难分得一清二楚的,就算是邪派的大魔头,对他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大多也是很好的。而名门正派中人,也未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明争暗斗,不择手段。”

    少女忽闪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却一个劲地点头:“竹jiejie说的对极了,咱们练功吧。你来看看我的刀法,还有什么毛病没有?”

    神刀玄女亦从沉重的思绪中摆脱出来,轻快道:“好哇,那你就从头练一趟吧。”

    雷月阳从背后抽出一对蝴蝶刀来。这种刀长一尺半,宽四寸,直背,环状护手。少女凝神提气,蛮腰一刹,双臂乍展,舞起雷氏家传的风雷刀法。但见刀风急促,招法精纯。看得綦毋竹这位使刀的行家,连连点头赞许。

    此时前院煞是热闹,一些人正七手八脚地往屋里搬酒坛子。厅堂上,精神矍铄的鲍清风,正与头戴白帽的老回回马守应、高冠大氅的革里眼贺一龙谈笑风生,昆仑游侠岑雪玄在旁陪坐。

    左革五营,乃明末农民起义军的一支,由老回回马守应、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五部组成。头三位还参加过荥阳大会。前一阵子,他们在河南、湖北一带转战,去年底他们率万余人马,潜至霍山、英山、太湖等地,修养生息。探得左邻鲍老爷子,系实力强大的东海派巨擘,且为人清正,嗜酒好交,便携美酒前来造访,一见之下,谈得投机,喝得惬意,一来二去,竟成了知己。

    檀纯跑来,偎进鲍清风的怀中,顽皮地瞧着马、贺二人道:“马伯伯,这一回你们给我鲍爷爷带来多少酒哇?”她的表兄顾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嗔怪她不懂事。小姑娘却筋筋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马守应笑呵呵道:“小姑娘,这酒可多嘞,你看那边一大溜坛子,都是好酒哇,够不够你鲍爷爷喝呀?”

    檀纯漆乌的眼珠转了转,心中默数,暗自盘算,然后道:“十三坛,只够鲍爷爷喝到明年重阳节的,到时候马伯伯可还得送啊!要不,鲍爷爷喝不到好酒,会发脾气打人的。”

    众人哄笑起来,鲍清风故意虎着脸道:“小丫头敢揭爷爷的短,呆会儿看我不打你的手板。”

    马守应大声道:“小姑娘,放心好了,到时一定送来两大车,让你爷爷喝上一年,不过你得先练趟功夫,叫大家看看有没有长进。”

    “行,那就一言为定。”檀纯说着跳到屋子的中央,跺脚发拳,有模有样的打出一套,檀家二十四式乾坤拳。马、贺二人连连叫好,招式将尽,小姑娘却未收式,生生地变了身法,飘飘然演出一式“吕纯阳醉舞岳阳楼”,姿态曼妙,掌法清奇,接着又来了手“李太白斗酒诗百篇”由掌化指,潇洒狂逸,实为上乘点xue手法。

    马守应也是武学行家,一手回族祖传的汤瓶七式拳,修为颇深。当即喝彩道:“好、好哇,老爷子,这一定是您的神技。”待檀纯收招,起身冲鲍清风拱手道:“鲍老哥,我和一龙还有事,就不叨扰了,咱们就此别过,来年重阳再会。岑少侠,要是有空,不妨和老爷子到我们山寨,给我们那些部下开开眼界,见识一下昆仑派的绝学。”

    岑雪玄忙自谦道:“马头领言重了,雪玄岂敢承当,如有机会一定前往拜山,一睹贵寨兵马的军容虎威。”

    长辈们相互道别,出了屋门。生得白净净、胖乎乎的顾枫,捅了一下仍陶醉在众人赞美之中的表妹道:“小纯,月阳怎么没来?”

    “她呀,看竹jiejie练刀都入了迷了,哪还有心事顾别的。”檀纯颇为不屑地说道。

    “不可以这么说人家,人各有志,贵在专一,你也别太好奇图新,东一鳞。西一爪的,到头来误了自己。”顾枫好心劝说着表妹。

    “去、去、去,不要你管,我爱练什么就练什么,马伯伯他们都夸我的功夫好,难道他们还不如你?”檀纯没好气地抢白道,一扭身跑向后院,急巴巴地要将方才的情形,向雷月阳好好地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