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时,睡眼惺忪的雷武阳出来边打哈欠边说道:“呀,你们起来得真早哇。月阳,你咋不叫我一声呢?” 雷月阳佯作生气,嗔道:“你这人可真是的,人家好心好意的想叫你多睡一会儿,你可倒好,还得了便宜卖乖。这活可多的是,你快去再多弄些柴火来,煎药、煮饭、烧水,要用好多哩。” 对堂妹的数落,武阳是丝毫不以为意,本打算象平时一样,调笑几句逗逗她,可是发现陈霜的目光向自己投来,登时没了章程,很是拘谨的搔了搔头皮,硬是把已到了嘴边的玩笑话咽下肚去,局促的咕哝了一句:“啊,那好吧。我去砍柴就是了。” 正值陈魁提着那两只刚刚宰杀完了的鸡走进灶房,接过了话头说道:“武阳哥,我知道哪儿的柴多,咱们俩一块去。”说着将鸡塞给jiejie,打墙犄角取出砍柴的斧头,拉起神情颇不自在的雷武阳,快步走了出去。 心思细敏的月阳姑娘,业已察觉堂兄武阳的神情异样,很是纳闷的说道:“我这个堂兄呀,天不怕地不怕,还是个牛脾气,平时我要是说东啊,那他就准说西,从来都不会跟我服软的,只有他爹能管得了他,今个不知怎么了,竟一下变得这么乖,我看啊八成是给霜妹你的面子,这可真是眼气不得啊。” 陈霜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话外之音,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颇为复杂,慌忙掩饰的抿嘴笑笑:“月阳姐,你就别拿人家寻开心了。对了,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的人,家里头的吃的、用的东西都不够哇,得赶紧去山下的镇子上买一些才行。” 雷月阳担心的说道:“哎呀,出去买东西,会不会引起清兵的注意啊?万一被他们发现可就糟了。” “这倒也是,可总不能就这么干耗着呀?”陈霜也犯了难:“家里的粮食,至多能对付到后天,这么多受伤的人,断了顿可怎么行啊?” “那就再等两天吧,没准山下的清兵,在这里找不着咱们,就会撤走去别的地方找,那时候再下山就会安全得多了。”雷月阳故作轻松的说着,可是心里头却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下一步该怎么办?着实令人犯愁。因为她知道,伯父和诸位同门的伤,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好的,要是强撑着走,一旦遇上清兵,结局将不堪设想,可要是住在这里不走,不仅给陈家带来极大的负担,而且,弄不好就可能连累他们。思来想去,也没有应对的良策,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过一时算一时了。 第三天的日落时分,疯狂搜索了数日的穆少根,终于发现了端倪,他并没有按事先约定的好的,发信号给严松、孟雄等人报信,而是打算一鼓作气,杀光雷家的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提着人头,跑回巡抚衙门请功领赏,只要郎廷佐一高兴,让自己顶替死鬼石镐的位置,他严松区区一个按察司的佥事,又何足惧哉?于是,他吩咐手下的几十名抚衙的兵士,分两路包抄,他自己则蹑手蹑脚的慢慢的靠近了陈家的茅屋。 正当毒手虬龙憋足了劲,要扑入正房,大开杀界之时。忽见一个雷氏门人,打柴房之中出来倒水。穆少根眸迸凶光,腕子一抖,两枚龙线镖电射而出,直钉进那人的胸膛。哗啦,盛水的瓦盆,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人也颓然倒了下去。 刚巧,陈魁从正屋出来抱柴火,以便给母亲明天早上升火用。目睹此景,破喉大吼:“姐,清兵来啦!”顺手打门边抓起一根蜡木杆,扑向杀气腾腾的毒手虬龙。 穆少根面凝酷笑,虬龙软剑抖出,如蛇电吞吐,少年手中的木棍一截截变短,还未等陈魁反应过来转攻为守,虬龙剑已挥向他的颈口。 柴房中闯出两位雷氏门人,两口大刀立劈斜斩,直袭毒手虬龙,穆少根无奈飘身回剑,“龙腾四海”,上挑下压,左削右抹。那二人各中一剑,一个惨叫栽倒,一个丢刀捂胸,暴退五步,倚在门框上,面色惨白,鲜血从指缝中涌出,涓涓而流。 毒手虬龙再次突进,剑尖点向少年的心窝。正屋中几乎同时抢出二人,雷武阳的金龙大刀全力挑开虬龙软剑,陈霜的青钢剑迳刺强敌的肋下空门。穆少根不敢大意,急撤剑变招,推、挽、圈、扫,转眼间已由守转攻,招法老辣歹毒。雷、陈二人并肩迎战,全仗一股锐气与悍敌抗衡。 雷月阳也冲出屋子,本打算去助堂兄打退穆少根,却瞥见柴屋中的同门,遭到数十名清军围攻,已呈不支之势,只得急掠过去,双刀起处,两名清军哀嚎翻出。 又有一股清军扑向正屋,雷鹏提刀闯出,吼了一声:“魁小子,接剑!”将青钢剑掷向陈魁,两人背靠屋门,与众清兵打到一处。 这边,武阳、陈霜已然支撑不住,月阳只好抽身过来,替下血染衣裾的陈霜。穆少根一见雷月阳,登时心花怒放,一口剑,大半的毒招攻向雷武阳,转眼之间,年青人已连中三剑。 陈霜喘了口气,撕了条衣襟勒住受伤的左胳膊,又去援救险象环生的弟弟。 蓦的,一条人影无声掠至,一只青光幽幽的铁爪,恶狠狠刨向少女的后脑海。而以陈霜眼下的修为是万难避开的。 对霜儿姑娘暗自衷情的雷武阳,瞧在眼中,急在心上,不顾死活的斜插过去,替心仪的姑娘封出了致命一爪,自己则先被毒手虬龙的软剑划伤了脊背,又被偷袭之人的另一只铁爪击中肩胛,鲜血迸流。歪斜踉跄,差些摔倒。 陈霜见了,又是感动又是伤心,急忙扶住雷武阳,为年轻人的创口止血包扎,眼里噙着泪水,颤声说道:“雷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伤到骨头没有哇?” 剧痛钻心的雷武阳,被中意的女孩子关怀,心潮激荡,咬牙强挺:“没有、没有,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偷袭陈霜的那个人,扭脸冲毒手虬龙申斥道:“我说穆巡捕,你真的要吃独食不成?找的了点子,怎么也不知会本官一声?” 穆少根见是铁爪严松,心中好不懊恼,只是不敢明着顶撞,遂含混的应付道:“啊,小官也是刚刚发现,还没腾出空来。”独占大功的希望破灭,他的劲头顿时xiele大半,而对手又恰恰是令他心生yin念的女孩子,出手更加迟缓,暗自盘算,如何才能将其制服并掳走,又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铁爪严松的身手,并不比穆少根低多少,武阳、陈霜都已经受伤在身,联袂对战仍然难以占到上风。没一会儿,严松手下的那二十名按察司的公差捕快开到,正屋及柴房的门前,登时萌生险情。重伤未愈的雷鹏先倒了下去,少年陈魁仍在那里做毫无胜望的拼杀。却已经守不住房门,十几名清军及官差冲进了正屋。 轰、轰,一连数声巨响,正屋厅堂中的那三名重伤的雷氏门人,引燃了身边的轰天雷火,与敌人同归于尽。巨大的气浪将屋顶整个掀到半空,千百根燃烧着的茅草在空中飞散,落下时又点燃了灶房和柴房,过不多时,浓眼四起,火舌乱蹿,陈家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陈家姐弟的心中牵悬母亲的安危,失声呼唤着,却听不到半点的回音。可就这么一分心,陈魁已是接连受创,陈霜全仗着武阳舍身庇护,方才保住性命。而柴房门口的雷氏门人,则接二连三的惨死在清军的乱刃之下。 目睹此情此景,月阳姑娘肝肠寸断,一不小心,被狡猾的对手点中了软麻xue,蝴蝶双刀脱手坠地,人也瘫了下去。 穆少根面凝yin恶的笑容,低声说道:“小宝贝,不用怕,大爷这就带你去快活快活。”一哈腰将姑娘扛上了肩头,借着夜色及浓烟的掩护,朝不远处的密林奔去。 月阳姑娘生性恬静,可胆子并不小,刀剑丛中,镇定自若,危难关头,视死如归。然而,此时此刻,她清楚的感到,对方要强加给自己的,将要比死可怕一百倍、一千倍,无以言表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姑娘的心灵。她失声尖叫:“武阳,救我啊”可是才喊了一声,哑xue便被封住。 在纷乱的战场中,没有几个人能够听得到姑娘的呼救,即便是雷武阳、亦或是陈霜听见了,怎奈这时他们自己都在生死的边缘苦苦挣扎,又哪里有能力来搭救于她?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刚刚赶到了这里,姑娘的凄惨呼叫,被他听了个真真切切,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疾晃高大的身躯,拦在了毒手虬龙的面前,沉声喝道:“嘿,你给我把那个姑娘放下!” 穆少根色胆包天,他只是发现一个健壮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并没有太去留意对方的面目,手中的虬龙剑猝然抖出,恼怒之中已然用上了九成的内力,旨在一招就除掉妨碍自己好事的人。 孰料,他这凌厉无比的一剑,居然没能伤到那人分毫,反倒招来一记刚猛至极的“穿梭龙行手”。穆少根再想撤剑变招已然不及,骇然大叫声中,本能的将肩上的月阳姑娘,当作武器抡了出去,料定对手必定收掌接人,自己则可以乘机回剑斩断其双腿,进而取其性命,小美人仍归自己享用。 果然,那人急撤掌力,探臂托住了雷月阳。毒手虬龙心中得意,缩身振腕,软剑倒卷,斩向大汉的双腿,可说是不遗余力,狠辣无比。 哪里晓得,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大汉已经将姑娘交到了左臂之上,右手上多了一口利剑,但见寒光瞬闪,罡气炸空。两剑交击,穆少根只感到从手腕子一直麻到了膀子根,软剑差一点飞喽,剑身如同一条死蛇,被弹了回来。而大汉的剑则由下向上挑来,眼见得自己就要被开膛破肚,而且恰在此时,穆贼借着火光,总算看清了对方的面目,刹那之间,直惊得他魂飞天外,差了声狂嚎了一声,甩头弹腰,斜着翻了出去,肚子虽然保住了,可是左腿上一凉一热,血呼的涌了出来,落地时摔了个灰头土脸,咬牙蹿起,拖着瘸腿,狼狈遁去。 持剑大汉在放下月阳姑娘的同时,已经发力震开了她身上被封住的xue道。未作片刻的停留,腾身突入浓烟烈火之中,利剑狂挥,逞凶的清兵捕快,立时被杀得是鬼哭狼嚎,目不交睫之际,就躺下了十七八个,余者气夺,四散奔逃。 正欲对武阳、陈魁下毒手的铁爪严松,察觉势头不对,的溜一个旋身,抡铁爪袭向持剑大汉。只听得铮铮两声,他的一对镔铁爪,已然断为四截。 非是大汉所持之剑是什么神兵宝刃,而是由于暴怒中,剑上的罡力极强,生生将铁爪的柄震断。严松双手的虎口尽裂,毛发俱立,眼瞅着对方的利剑电划而来,慌忙屈膝缩项,身子倏的矮了半截,喀嚓声中,头上的官帽被削去了一半,原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哪里想到,大汉的大巴掌,已如泰山压顶拍了下来。 严松本能的举起手中的半截铁爪招架,岂料大汉变招奇快,掌力一收,大脚飞起,嘭的一声闷响,实实在在踢在了这位严佥事的下巴之上,这一脚力量极大,足以折树裂石,严松的下巴骨碎了,整个人飞了起来,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坠进了正在燃烧中的茅屋,惨嚎几声,便急着拜见阎王爷去了。 “严兄”恰在此时,鬼手孟雄被火光引来,眼见得密友葬身火海,眼珠子都红了,怪声嚎叫着扑向持剑大汉。子午按xue术发至极限,分按对手九大死xue,阴毒之极。 可是左按右按、上按下按,忙活了老半天,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按着,自己的双臂反倒各中了一剑,虽不甚重,也已是鲜血淋漓,痛入骨髓,再想按也按不动了。直至此刻,头脑发热的鬼手方才明白过来,自己根本就不是大汉的对手,若非对方处处留手,他的小命早就没了。一呆之下,森寒的剑锋,已经抵在了他的颈口,孟雄这下真的傻了眼,充满恐惧的死鱼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舌头打卷的问道:“你……你是……” 持剑大汉的虎目之中喷射着愤怒的火苗,牙齿间迸出:“姓孟的,看在你师父对我有恩的份上,就饶你一条狗命,快滚!” 孟雄愣了一下,猛的忆起此人,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个冷战,掉头就跑。他所率领的那一路人,呼哧带喘的刚刚赶到,却瞧见头领掉了魂似的逃走,再看地下躺想一大片自己人,脑筋快的先溜,反应慢的跟着,眨眼的工夫,便走得一个不剩。 “师父”陈霜喜极而泣,丢了长剑,扑入了大汉的怀中,恸哭不已。 雷武阳、陈魁伤得都不轻,敌人一去,精神一松,各自瘫了下去。 雷月阳脚步踉跄的走过来,在搭救了自己的大汉面前站定,揉了揉眼睛,迟迟疑疑的问了一句:“您……您是岑大叔吧?” 那大汉注目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片刻,忽的万分惊喜的喊了一声:“你是月阳,你是曾经在浮云轩呆过的那个雷月阳对不对?” 原来,这位突然降临的大救星,也就是陈家姐弟的那位身份神秘,一直不肯吐露姓名的师父,居然就是昆仑游侠岑雪玄。 九年前,穆少根曾两此想玷污神刀玄女,都被他撞上,头一回,脊梁骨上挨了一石头,回去趴着睡了三个月,第二回,腮帮子上着了一脚,结果喝了半年的稀粥,其心中对岑雪玄可说是恨得要命,怕得要死,当他看清楚昆仑游侠的面孔后,差一点没尿了裤子,不跑才怪。 而孟雄之所以拣了条命,全仗着他的师父,神农馆主万俟汉曾经救过昆仑游侠和神刀玄女綦毋竹。鬼手双臂皆伤,没个一年半载休想再跟人动武了,也算是对他不小的惩戒。 “霜儿,你娘呢?”岑雪玄眼望已经烧落了架的茅屋,一颗心缩成了一团,神情紧张的问道。 陈霜已是泣不成声:“娘先前在屋里来着,爆炸起火以后,一直没看见她出来……” “爹”雷武阳爬到父亲雷鹏的遗体旁,痛哭失声。月阳姑娘也奔过去,跪倒在地,泪挂双腮。 岑雪玄强忍满腔的悲愤,赶过去为已陷入昏迷的陈魁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少年的身上,并未发现太大的伤口,知道是由于内力虚脱,再加上极度的悲痛所致,方松了口气。 又过去察看武阳的伤势,昆仑游侠的心不由得往下一沉。年轻人已经气息奄奄,再不救治,必死无疑。急忙封住几处重伤创口周围的xue道,以止住失血太多,并取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为其敷涂包扎。然后,扶年轻人坐正,出掌抵在武阳的背心命门,源源不断的推入真力,总算将年轻人拉出了鬼门关。 陈霜帮着悠悠转醒的弟弟敷药裹伤。雷月阳则流着泪,为大伯雷鹏以及死难了的同门,逐个理好头发衣衫,擦净脸上的血污。 昆仑游侠抹了把额上的汗水,放眼已成废墟的陈家,和神情悲切的几个年轻人,大声说道:“孩子们,你们的亲人没了,家也没了,这一笔血债,要记在狗贼穆少根的头上,要记在满清兵将和他们的走狗帮凶身上,来日,一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眼下,这里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不能再呆了,咱们得赶紧把自己的人葬了,离开这儿,另外找一个栖身之地吧。” 一个时辰之后,安葬了汪氏、雷鹏等人,岑雪玄背起雷武阳,陈霜和雷月阳一左一右搀扶着陈魁,下了灵岩山。由于武阳的伤太重,经不起长途跋涉,一行人连夜赶路,上了数十里外的东洞庭山,选了一处地势险峻的山岭落脚。用了两天的时间,搭起来几间简陋的茅屋,住了下来。因为这里是太湖义军频繁出没的地方,故尔用不着再担心清军来搜捕。至于穆少根之流,别说他轻易找不到这里,就算他弄准了地方,相信就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再来触昆仑游侠的霉头。 恶战、奔波、重建家园,布置必须的用具,直到第三天的傍晚方才告一段落。不要说伤痛在身的几个年轻人,就连岑雪玄也有些支持不住了,草草吃了些东西果腹,便分室而卧,睡了个够。 第二天岑雪玄下了趟山,买了足够几个人用半个月的米面油盐等生活必须品,回来后,月阳、陈霜下厨,众人饱餐一顿。然后,聚在武阳的榻前,雷月阳大致说了全家杀官造反,逃亡灵岩山的经过,末了好奇的问道:“岑大叔,这么多年您都去了哪里呀?又怎么会和霜儿meimei的父亲认识的呢?” 昆仑游侠闻言,禁不住感慨万千,悠悠的叹了可气,语调沉重的说道:“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清兵攻占京城,挥师南下之时,我正在江阴县青炀镇,那儿有一位在江湖上很有名的制弩大师,名字叫作黄鸣岗,他创制的一种小弩、小箭,在百步之内,百发百中。我久闻其名,特意前去拜访,黄大师性情豪爽豁达,我二人一见如故,他留我住在他的家里,我们俩没事就在一块,探讨武技,评说江湖,饮酒下棋,一晃三四个月过去了。就在我要向黄大师告辞,返回昆仑山的当口,江阴城里出事了。
那时候,满清朝廷颁发了剃发令,说什么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你们都知道,这剃发易服,乃是我们汉人的奇耻大辱哇,江阴百姓当即就表示:“头可断,发绝不可剃!”他们联合起来向县官请愿,谁知那个知县方亨,竟是满清的忠实走狗,这个家伙不但不安抚百姓,还偷偷的派人,去向一个满人的什么王爷报信,让他派兵来镇压请愿的百姓。 这个消息,被县衙里一个有良心的差役传了出来,这下全城的百姓可不干了,cao起家伙冲进了县衙,宰了狗官方亨和监督剃发的清兵。事后,他们深知满人一定会来报复,便自发的组织起来,推举典史阎应元、陈明泰为首领,准备与清军决一死战。 四乡八镇的农民,听着了信儿,都丢下了手里的农活,拿上刀叉棍棒,带上粮食,进城参战。黄大师得着这个消息,怎肯落后,当即召集弟子族人,一千多人赶着车骑着马连夜赶奔县城。你们说大叔我又怎能错过这个,报国杀敌的大好机会呢?自然是跟着黄大师一家进了江阴城。 在城里结识了阎、陈两位头领,他二人不单有将才,也有帅才,还是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在他俩的领导下,全城的士农工商,拧成了一股绳,铆足了劲,要狠狠收拾胆敢来犯的清军。 没几天,头一拨清兵开来了,领头的是大汉jian刘良佐,听说此人原本是闯王李自成麾下的一员战将,后来归顺了明朝,弘光帝封他为广昌伯,与高杰、刘泽清、黄得功等人并称南明四大镇,手底下有十来万的兵马,可是他却一仗没打,就投靠了满人,掉过头来攻打明军,这回又来镇压江阴的百姓,简直是猪狗不如。 这帮清兵先是用他们的大炮轰城,城墙给炸裂了,阎头领就命人用铁叶子包上门板,再拿棺材铺的空棺材装满石头,一块堵在城墙的豁口上,这么一来,居然比原来的墙还结实。城里的箭快用光了,阎头领便效法诸葛孔明的计谋,用草人借箭。我们先把扎好的草人放在城头上,等到半夜我们就猛劲的擂鼓呐喊。城外的清兵以为我们要出城去偷袭他们,就拼了命的往城上放箭,第二天早上,草人的上面插满了箭,足够我们用上一阵子的了。等他们真的大意了,我们就悄悄的潜出城去,真的去偷袭他们的大营,顺风放火。清兵懵了,昏头昏脑的自相残杀,连死带伤得有好几千人。那个狗汉jian刘良佐没辙了,只好退兵五里,向他的满清主子求援。 过了不久,第二拨清兵开来了,率队的是一个满清贝勒,名字叫博洛,据说是满人头儿努尔哈赤的孙子,打仗很有两下子,可是到了江阴也觉得头疼,他先是叫明朝的降将劝我们投降,不行又派人送来他亲笔写的书信,拐着弯引诱我们屈服,都被阎、陈两位头领给否了,这小子实在没招了,只得带着他手下的兵将强攻硬打了。 这帮清兵用新调来的几十门红夷大炮,不分黑天白天连着气轰击我们的城墙,那炮声那个响,有不少人的耳朵都给震聋了。他们的梯冲死士,身上全都穿着镔铁铠甲,我们的刀剑砍在上面,不是卷刃就是崩出豁口,很难伤到他们的皮rou。 眼瞅着守不住了,城上守卫的人也都红了眼,就干脆抱着他们一起往城下摔,跟他们同归于尽。就这样几天下来,两边的伤亡都很大,城里城外,城上城下,没有别的,全的死尸,堆得就跟小山似的。这仗打得也太惨了,大叔我活了这几十年,可是头一回碰上。也就在这个时候,我给清兵的炮火炸成了重伤,黄大师把我送到城里一座寺庙的塔上养伤。 再以后的事情,我就不大清楚了。反正末了江阴城还是给清军攻破了,阎、陈两位头领,以及黄大师他们都为国捐躯了。眼见手下的人马损失惨重,那个博洛气红了眼,下令屠城。江阴城中的二十万军民,不是战死,就是被杀,最后只剩下那座塔里的五十三个人,逃过了这场大劫。” 讲到这里,昆仑游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泪花,语气也舒缓下来,看了看听得聚精会神,神情悲愤的几个年轻人,接着说道:“我悄悄跑回了青砀镇,在黄大师的亲戚家住了半年多,养好了身上的伤,可是心里头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打定主意,要为黄大师一家以及江阴的二十万百姓报仇。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啊,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投奔在淞江起事的抗清义军。 而这支义军的首领,就是霜儿和小魁的父亲,名叫陈子龙,年纪嘛跟我也差不多,是个文武全才,曾经高中过明朝的进士,还做过兵部的官儿,清军攻破南京,进逼淞沪,他就和好朋友夏允彝毅然决然的投笔从戎,组织当地的民众,揭竿而起,抗击清军。 他还有个学生,也就是夏头领的儿子,名字叫作夏完淳,可是位难得的人物呀,才十四岁就跟着父亲和老师加入抗清的队伍中来。后来,他父亲兵败自尽,他仍追随霜儿她爹,为反清复明大业舍死忘生,四出奔走。南明的鲁王还封了他一个叫中书舍人的官儿,叫他参谋太湖军事。” 听着听着,月阳姑娘渐渐觉察出,坐在自己身边的陈霜的神情有些异样,只见她身子前倾,眼睛睁得大大的,眸子里闪动着奕奕神采。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在极力的克制着。 同样是女孩子,彼此的心灵相通,雷月阳很快就想明白了此中的原由,不由把目光投向了榻上的堂兄,瞧见他正盯着陈霜,发现自己在瞅他,慌忙将目光移开,脸上掠过一抹窘迫。堂兄武阳对陈霜有意,已是不争之实,然而,这位霜儿姑娘的芳心,却似乎已经另有所属,为此,雷月阳不由得替堂兄担起心来。 昆仑游侠注目弟子陈霜,眼神之中充满了怜惜和忧伤,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霜儿呀,你虽然是个女孩子,却是很懂事,也很坚强,这一次师父已经为你打听清楚了有关完淳的下落,据一个从南京来的熟人说,就在你爹就义年同一年,完淳他也叫清兵给抓住了,被押到了南京,大汉jian洪承畴还想劝他投降,完淳则在大庭广众之下,痛斥老贼卖主求荣,甘当异族走狗的种种无耻行径。那洪承畴给骂得体无完肤,老羞成怒,就下令把完淳杀害了。” 陈霜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两眼发直,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尽管,这二年没有了他的消息,她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但是真的亲耳听到噩耗,那撕心裂肺的痛,仍令少女难以承受。一时间,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整个人仿佛成了一具空空的躯壳。 雷武阳眼见心仪的姑娘伤心欲绝,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心中好不失落,可依然为之揪心,连忙扯了扯堂妹的衣襟,用眼神示意其赶紧开解开解陈霜。 雷月阳是心里也不好受,同情的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探臂膀搂住陈霜,只感到少女的身体在阵阵发抖,似在无声的哭泣,其内心中的哀痛可想而知。 目睹jiejie如此伤恸,陈魁的心中怒火填膺,切齿吼道:“师父,我要为我爹和完淳大哥报仇,您就带我们去南京吧,找到那个姓洪的坏蛋,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岑雪玄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几个孩子,沉吟了一下说道:“老贼洪承畴不过是满人的一条狗,杀不杀他,对满人的江山无足轻重。说到行刺,莫不如去杀满人的摄政王。孩子们,等你们养好了伤,再把功夫练得好一点,我就带你们去京城,多杀他几个满人的大官,挫一挫他们的嚣张气焰。”他是怕弟子们报仇心切,偷偷跑去南京刺杀洪承畴,白白送死,故出此言,稳住几个年轻人。 雷月阳扶着陈霜,回到她们俩住的屋子,两个女孩子偎在一起,月阳姑娘低声劝说了好一阵、又陪着痛哭了一场,总算使少女陈霜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她在心中期盼陈霜能够早点振作起来,至于堂兄能否替代那个夏完淳,月阳姑娘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