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谜与尸

    命格拍掉蠕上手掌背的黑环条虫，低下眼望着手里那颗骨rou撕裂的头颅，眉头紧蹙，说：“童乾，冷静下来，这人应该不是你哥哥，因为你说他是在一个多月前失踪的，隧道内阴冷少风，我判断这人最起码死了三个月以上，不然在这般潮湿的条件下，身体绝不会有如此大面积的干萎。另外，他的头顶和桌上都落着碎枯的白发，你哥才比你大一岁，如此年轻怎会一头花白？”

    我深呼吸一口气，走到桌前，捡起那些写着“救命”二字的纸条，说：“那这些又怎么解释？”

    命格摇了摇头，说：“我不清楚。”

    “可……这字迹我敢肯定，绝对…绝对是我哥写的。”我望着男子那只萎缩脱甲的枯手，笔被他紧紧握在中央。我憋着一口气，咬了咬牙，俯上前扳开他的手，刹那，坚硬的圆珠笔身咔嚓碎裂开来，一支见底的笔芯脱落出来。

    挪开冰冷的尸手，一张字未写完的纸张出现在我眼前，同样是“救命”二字，同样是我哥的笔迹。

    黑暗包裹之下，我的整个心都像被冷水泼了一般，寒冷难耐，我颤抖着捡起那张未写完的纸条，熟悉的字眼让我鼻头猛地酸疼，缓缓蹲下，我缩在一旁，紧咬着嘴唇，我…我不想令自己哽咽。

    命格沉默不语，走到我身边，安抚地拍了拍我颤栗不止的背。

    “我哥…他…他没死对么？”我不敢抬起头来，借着滚落在地的水电光，水泥地倒影出我的影子，模糊不清的白色光点，心像被利刃狠狠插进，血液凝固寒冷，纸条被我死死攥在手心，扭曲皱断，犹如桌边那具被黑暗吞噬的尸体。

    命格叹了口气，他没说过多的话，只是默默地蹲在我身边。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漆黑的隧道，寂静之中，我似乎听到很轻细很熟悉的声音，从隧道深处隐隐约约响起，回荡在这漫无天日的地底世界。

    那是属于回忆的声音，熟悉温暖。

    “起来，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摔一跤不许哭。”

    “胖子、阿亮，我年纪最大，吃个小亏，你们就叫我大哥吧，我以后会保护你们的……不过你们可得帮我在学校照顾照顾铜钱，这小子从小就体弱多病……”

    “谁都不敢欺负你，除非把我打趴下。”

    “没关系……爷爷奶奶走了之后……你还有我。”

    “我叫童明，是这小子的老哥。”

    一阵刺痛感从我脑袋里炸出，我猛地抬头，恍惚站起身来，眼前，黑暗而遥远的角落，熟悉的黑色人影若隐若现，被无数巨石分成数块，轮廓虽扭曲却那么令人怀念，而没有实体的影子又是那般冰冷。

    我跌跌撞撞地走向黑影，脸上露出干涩的笑容。

    砰！

    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白光照耀，影子消失在寒寂的空气中。

    “我说你啊，能不能正常点，要不说多少遍他不是你哥！”命格狠抓着我的领口，把我扯起，双眼如鹰般直勾勾瞪着我，脸上充斥不悦和失望。

    命格的一巴掌彻底把我扇清醒了，这时我才恍然发现，阴森的隧道内其实什么也没有，双眼之前，除了无尽死寂的黑暗外，剩下的就是四处传来的诡异呜咽。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我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窘迫，憋了好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同时，我内心开始抵触男尸是我哥的猜想。

    命格松开手，白了我一眼，幽幽地说：“你可真是矫情啊，身为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扭扭捏捏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颊略微发烫。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过激，或许是委身在这令人窒息绝望的隧道内，很容易产生剧烈的感情波动吧。

    “那句话咋说来着，什么…什么就是矫情啊”命格嘀咕了句。

    我赶忙接过话：“帅哥…帅哥就是矫情。”

    命格愣了下，转过头疑惑地瞪了我一眼，“有这么说的？”

    我打着马虎话，笑道：“一看你就是没读过书的！”

    命格啧了啧舌，对着我一脸鄙视。

    他走到男子身旁，在他破旧的衣服里摸了摸，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我跟了过去，站在旁边，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

    话音刚落，命格就好像发现了什么，只见他从男尸上衣内袋里掏出一本沾满灰尘的小本子，拿在手里看了两眼，随后突然转过头问我：“童乾，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寄救命纸条给你的那个寄件人？”

    我回忆了会，不久就想起他的名字，说：“应该是叫邝威。”

    命格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奇怪，他把本子放到一旁，说：“童乾，你看下这本子上写的东西。”

    我有些不解的望着他，然后视线转移到本子上。手电光的照耀下，呈现在我眼前的是厚重灰尘与繁杂蛛网在日积月累之下彻底粘合，灰蒙肮脏的一片网絮，粘黏在本子上，似同初生的野蚕茧。

    我往一旁呸了口痰，扇了扇鼻前的灰，拿手去拂掉那层积厚的网絮。

    灰尘散去，“邝威”二字赫然呈现在本子封面的姓名栏上。见到名字，一阵疑惑从我心底油然而生。

    “怎么…怎么会这样？这…分明是我哥的字迹啊？”我惊道。

    命格也有些想不明白，见我一脸茫然的拿着本子，他忍不住推了我一把，说：“我也觉得奇怪，不过你先翻开看下，看本子里面写了什么？”

    翻开本子，同样是我哥那般扭曲不直的字迹，而整个第一页只写着一句话。

    “Doppelganger”是真的存在。

    我有些不解，偏过头，问向命格，“驱魔十万，你知道这是什么单词么？”

    命格翻了个白眼，冷笑道：“哈……你是在开玩笑么？”

    “问你等于白问。”出于礼节，我回了一个白眼。

    我刚想掏出手机查一下这个莫名的单词，可想到隧道内没有信号，也就作罢。刚翻过第一页，呈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我措手不及，我拿着本子呆在原地，眉尖皱起，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命格。命格亦是一副诧异的表情，我俩一时间你望我、我望你，沉寂不语。

    因为…从第二页开始，本子就已经被撕掉大半，从头翻到尾，除了黏在内侧那些残缺不齐的碎片，整个本子就只剩下一页页空白的纸。

    这本子上究竟记载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内容？又是谁把它销毁的？

    我不甘心线索就这么中断了，反复翻看着本子，可除了第一页的那句话，整个本子依旧空空如也。

    “娘的！”

    线索被人硬生掐断，我有些怒火中烧，一个失控，我竟是把本子直接砸到了那具男尸身上。

    而一侧，我没有注意到的是——命格神情凝重地望向隧顶，凝汗从他的侧脸缓缓流下，黑暗深处，一片死寂，异常诡怪的物体正快速地来回爬动着。

    与此同时，我再次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本子虽然被人毁掉大半，但第一页却是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仍然存在调查的价值。我深呼吸一口气，然后鼓起勇气走到那具烂尸旁。

    的确，正如命格所说的，当我真正走近看时，发现这名男人头发已然花白，他的整张脸高度腐烂，面皮褶皱萎缩，甚至还有半截蛆虫挂在他左眼的窟窿边。虽然我无法从他恶心的面孔上得知他是谁，可光从头发的颜色来看，他就不可能是年纪正旺的我哥。

    男子靠在废墟角落，而本子貌似就落在他的大腿上。

    我调整了下姿势，尽可能不用身体去沾碰到他。

    可当我从他大腿处拿起本子的那一刹，偶然的触感，竟是把我吓得头皮发麻，全身战栗。

    男子整个下半身竟然空空荡荡，这个男人…没有腿！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另一侧的裤子却有物体撑起呢？难道他只是缺失一条腿？

    嗦嗦！

    惊骇的一幕，令我瞳孔瞬间紧缩。

    寒风袭过，男子破碎的裤腿被缓缓掀开，数名手掌宽大小的婴儿蜷缩着躺在里面，一齐抱住男子的腿骨，贪婪地吮吸着骨液。

    我颤抖着拿起笔记，踉跄地往后退着，突然，一颗尖锐的碎石扎在脚跟上，我失去重心，往后滑倒。

    就在我即将摔倒的前一刻，命格从后面及时扶住了我。此时，他的表情已经不再轻浮，眉角如剑，眼神凌厉露芒，左手紧握着一把带血的银色锥子。

    隧道内低咽声四起，碎石滚落，煞是诡异。

    “童乾，看到这一路的红点吗？”命格指着隧道地面一路延伸至无尽的红色荧光，我点了点头，随后他把锥子咬在嘴里，抬起一边膝盖作为支撑，从背包里掏出一瓶土黄药瓶，猛地在我头顶上方敲碎药瓶，瞬间，冰凉的腐味液体浇淋而下。没来得及准备的我哪能经起如此刺鼻的味道，摇晃着往后退了两步，我重重地咳嗽着，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抹掉脸孔上的腐水。

    命格一把打掉我的手，他肃声道：“别擦！这东西能救你的命！”

    这时，废墟处传出一阵剧烈摇晃，碎石齐坠，纸条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