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历史小说 - 挹娄之鹰图腾在线阅读 - 第30章. 回头路

第30章. 回头路

    现在看来,老虎额其合才是这片林子里的主人。母熊额呢匣子,是“外来户”,它是带着孩子出来散心,才和挹娄和张广才他们俩碰到的。而闯进老虎额其合的领地,纯粹是挹娄他俩带进来的,不能怨熊一家子。可是不管怎么样,怎样走出这片林子呢?

    虽然最终挹娄和张广才见面了,但不等于就能走出这片林子。

    老虎和熊肯定知道出路,但是,他们都听不懂人的话,不知道挹娄和张广才的意思,还跟着他俩走,他俩要是在林子里转圈,它们也得跟着转圈。

    别说和他们认识不久的大牲了,就是跟了他们六年阔力也是没法交流,很简单的应答,倒是可以,再复杂一点,比方让它寻找走出林子的路,挹娄就是掰开扯碎了说,阔力也只能呆呆怔怔的,不知挹娄所云。

    阔力也是和老虎、熊一样,紧跟着挹娄和张广才他们俩,串着树空低低地飞。

    张广才对挹娄说,“讷乌(兄弟),你能不能让它们在前边走?”

    “在前边走?”挹娄说,“咋让啊?他们可也懂得咱们说的话呀?”

    “你跟它们说说试试。”张广才全心地劝起挹娄来。

    挹娄站住了,他转过身,清清嗓子,看了看跟着他们的这一群动物,甚至抬眼扫了阔力一下,“哎,听我说。现在,咱们迷路了。你们,谁,能听懂我的话,把我们带出这片林子?”

    熊和老虎,以及红鹰阔力,统统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云。

    张广才说,“你刚才的话太杂了,哪儿话都有,这一群里,除了我以外,谁能听懂?你先用你们肃慎话说一遍,没准他们谁能听得懂肃慎话,也说不一定。”

    挹娄有点犹豫,他又清清嗓子,说,“哎,听、我、说……”

    挹娄苦着脸对张广才说,“阿洪,用肃慎话咋说呀?”

    “你们肃慎话都不会说了?”张广才很是奇怪。

    ——其实,没什么奇怪的,你让韩国人说话里不夹杂着美式英语,让朝鲜人不夹杂着汉语,那是很难的。挹娄生活在夫余和汉族人混居的地方,他们的阿米、额呢也都夹杂着说话,让他们怎么说出纯粹的肃慎语呢?

    同样,他能听懂夫余语,但你让他用纯粹的夫余语说话,也是很难。就算你在肃慎和夫余边界处找一个夫余人,让他讲纯粹的夫余话,怕也是很难很难的。所以,满族人的语言,从古至今变化很大,就不奇怪了。

    张广才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说,“你这神腔八调的,可咋整?”

    挹娄不服气,说,“那你能用你们汉语说话呀?”

    “能啊。一个字不带有肃慎和夫余语的。”张广才信誓旦旦地说。

    “你吹吧,”挹娄不信,“你说一个,我听听?”

    张广才就说。

    果真,没有一个其他民族语言的字。

    挹娄怔了,“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姥爷说,咱们走出来,两手空空,一无所有,就有一口中原话(汉语)。这口话,到多咱,咱也不能丢。”张广才说。

    张广才在外边和挹娄他们这些“语言混血”的小伙伴在一起玩,或者接触他们屯子的大人们,能听懂他们的话,也能用他们习惯的语言和他们交流。他姥爷,和他所谓的娘,也是如此。可是,一旦进了他们自己的家,就他姥爷、他娘,他们几个人的时候,总是用纯粹汉语交流。更何况,他姥爷动不动就讲君子如何如何,“之乎者也”里,是掺不进其他语言文字的。“yes也”——有这么说话的吗?

    挹娄看看他俩的听众,一个个还是懵懵懂懂的。完,混血的肃慎话也好,纯粹汉语也好,动物们统统不买账。你看我,我看他,看个女人叫大妈!

    挹娄和张广才两人一起xiele一口气。

    什么不该死,必有救——正在这个时候,亿揽匣子“曾曾”地叫了两声。母熊回了一声。奇怪的是,老虎额其合接上了声。

    挹娄和张广才相对看了看。

    进时老虎额其合冲着挹娄扬起头,低吟一声,看着挹娄,分明在请示着什么。

    挹娄看明白了,说,“那就去吧,还等什么?”

    额其合也象听懂了挹娄的话,就串着树空往左上方走去。亿揽匣子紧跟在后边,踢啦秃噜跟着老虎额其合就走了。像以往一样,亿揽匣子一走,那两个小熊就跟在后边。母熊额呢匣子看了挹娄和张广才一眼,“吭”了一声。

    “走,咱们都走!”挹娄说。他有些兴奋,不管怎样,这算是能和母熊额呢匣子交流了!

    母熊也跟着小熊的后边走去了。

    挹娄拉住张广才的手,同时也向树杈上的阔力招了一下手,说,“走,看它们干啥去!”

    挹娄仿佛觉得,他们这回有救了,老虎额其合会把他们带出这片林子。

    张广才也隐隐感到有门儿。

    可是,老虎额其合不是领他们走出林子,而是领着小熊亿揽匣子和另外两只小熊去找水喝。原来几个小家伙连玩带闹的,口渴了,向它妈要喝水,老虎听到了,说我领你去找水喝。并且征得它妈的同意,就——哎,按理说,熊和老虎也应该是两个“民族”啊,他们的语言也能交集?像肃慎、夫余和汉族一样?

    大体是这样的。动物学家古训证实了这一点。

    老虎额其合领着小熊们走了一会儿功夫,来到了一个泊泊的山泉旁边。这眼山泉不是热的,反倒很凉,很爽口。小熊和母熊,都低下头去,在山泉边喝水。阔力也从树上落下来,在泉水的上峰口,一口一口地喝水。

    挹娄对张广才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阔力喝水,我原来以为它不喝水呢。”

    张广才点点头,说,“我也是头一次看到。”

    “看它们喝水,我也有点儿渴了。”挹娄说。

    “渴,你就喝呗,有的是,管你够。”张广才应他,说着,他也和挹娄走过去,也低俯下身子,用手捧起一捧水来喝。

    只有老虎额其合不喝,看来,它早就喝过了,不渴。

    喝完了水,挹娄捧起一捧水,往自己的头脸上一泼,机灵灵打个一颤,说,“好爽啊!”

    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张广才说,“阿洪,咱们捋着泉水走啊!”

    “泉水?”张广才没大明白挹娄话的意思。

    “对!捋着山泉走!”挹娄拍了一下手掌说,“你想啊,阿洪,泉水必定往低处流,总要流下山去。到了山根,我们不就出了林子了吗?”

    “那咱就往下边走,不是一样吗?”张广才还是没化开腔。

    “那不一样,”挹娄挺着小脖颈说,“咱在这山里,走过好几回下坡了,看着是下坡,走着走着,又是上坡了。走不到山下去;捋着山泉走就不一样,它肯定总是向下,哪块是下坡,它就流向哪里,咱还不用记,反正走不瞎道。”

    张广才一击掌,说,“对,那咱就能走出林子里了!”

    夫余人管森林里叫“式默契力图”,意思是“阴魂阵”。进了森林里,没有点儿方法,你就别想走出山林,得活活地困死在山林里——这也是夫余人不大敢进山林里边的原因。

    象挹娄他们,不是挹娄想出捋着山泉走的办法,他们也基本被困住了。有阔力、熊,和后来的虎,不至于就困死,但也相当麻烦。

    有山泉引路,不麻烦,但路没少走,走到中午了,他们才走出这片林子。看到这眼山泉委蛇奔突,宕下了一处山崖,流进了一个巨大的水潭里。张广才向下边看了看,感到这泓水潭有些眼熟,再往下边看去,那明显的三个阶梯,最后一个阶梯形成一个浅滩,就更熟悉了。张广才一惊,他对挹娄说,“讷乌,咱们又走回来了!”

    “啊哈?”挹娄也一惊。但他不肯承认:转悠一上午,又走回来了,怎么可能呢?尤其,它是猎人的竹子(儿子),他阿米(父亲)多次领他来踩山——他又当张广才总是炫耀自己和阿米踩山的经历——怎么可能呢?他在山里麻荡了?不是,这里不是,挹娄说,“哪呢,这哪是……咸逅儿(骂人话)的,真他额呢的!”

    ——挹娄看出来了,这就是他们昨天晚上在里边睡觉的那个大潭,夫余人称之为“圣水潭”的那个大潭。他一时没看出来,是因为他们从南坡俯视那个潭,潭在印象中就变了形。更主要的是,他的小小虚荣心,怎么肯承认这个现实呢?

    挹娄一皮鼓坐在山崖边上,两条腿垂下去。有些沮丧。

    小熊们乐了,亿揽匣子连滚地爬地下了山崖,一股劲儿地往浅滩跑——它们还没捉够鱼,哈么央儿(无缘无故)的钻这么一大阵子山林干啥,在这里抓鱼多好!

    张广才说,“老爷说,‘既来之,则安之。’咱就在这歇个晌,实在不行,再把火升起来,抓几条小一点的鱼,打打间。”

    挹娄仰面躺了下去,“我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