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沙漠一点白
黄昏，残阳，狂沙，困兽，辕门客栈。 十八张桌子，十七张坐满了人。 其中十六张桌子的人都手持兵刃，脑袋朝着剩下一张桌子旁的两人，怒目而视，咬牙切齿。 大风将整个客栈吹得摇摇欲坠，不时还有飞沙冲破窗纸，刮入屋中。 任谁遇到这样的情景，这样的环境，都不会有心情喝酒。 但那两人偏偏喝的兴趣盎然。 因为他们是张霸和赵二。 张霸举起一坛酒，喊道：“赵二，来，我敬你一坛，祝你以后子孙成群，多福多寿！” 赵二也举起酒坛，喊道：“老大，轮到我敬你了，我也祝您多子多孙，富贵满堂！” 两人面不改色，竟一口将酒坛的酒喝光、一滴未撒。 张霸哈哈大笑一声：“好小子！来，我再敬一坛，祝你长长久久，一生平安！” 赵二摇了摇头：“报告老大，这酒不能再喝了！” 张霸暴怒：“这酒为何不能再喝了？！” 赵二道：“报告老大，因为这个酒馆里的人很奇怪，我喝得很不舒坦！” 张霸问道：“哦？哪里奇怪！” 赵二故作悄声状：“他们好像都是瞎子！” 张霸摇头：“我看他们不像瞎子。” 赵二道：“老大，这些人本来都是来这杀我们的。” 张霸点头：“不错。” “他们有六七十号人，要是一起上，一定会把我们砍成rou酱！” “不错。” “但是他们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动手，连放屁的都没有。”赵二道，“所以他们一定看不见我们在哪，这不是瞎子是什么！” 张霸摇头：“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至少 听得见。但你看他们连听都听不见！” “那老大，他们是什么？” 张霸纵声大笑：“他们都是些装聋作瞎的孬种！他们谁先上谁就得先死，所以没有一人愿意先出手，你说，不是孬种是什么！” 赵二也跟着笑了：“报告老大，既然他们是孬种，这酒我喝起来就舒坦了！我可不愿意坐在一群瞎子中喝酒！我再敬您一坛，还是祝您多子多孙，富贵满堂！” 那剩下的六十号人已经气得牙齿打颤，不少人心里暗暗骂娘，却无人吭声。 一大汉终于按耐不住，站了起来，大吼：“你这两个狗娘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喉咙上便多了一只白羽箭，没喉三寸。 赵二方才手中还举着的酒坛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把短弓。 众人似乎更安静了。 张霸笑道：“赵二，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叫了一声，你小子听到没？” 赵二道：“报告老大，好像是一条死狗！” 两人的笑声越来越大，就在这时，客栈的门大开，一股黄沙卷了进来。 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年出现在了客栈门口的十步之外。 风连着黄沙，黄沙连着天，他仿佛就是从天边而来，从另一个世界而来。 残阳已西下，弯月仍未升起，屋外的暮色让他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当他迈入客栈后，屋内的灯光将他的脸照的一清二楚——儒雅，俊美，高贵。 然后他忽然就笑了。 他的笑，照亮了整个屋子，就像漫漫黄沙里忽然出现的一缕阳光，就像炙热大地里徐徐飘来的一阵凉风。 众人在这一瞬间都忘记了自己身处茫茫大漠，仿佛置身于阳光明媚的海滩。 笑有很多种，而他的笑，便是高贵而愉快的笑，也是世上最有魔力的一种笑。 但是张霸的瞳孔缩小了。 因为他感受不到这个少年身上的丝毫杀气。 一个人身处一个剑拔弩张，黄沙漫天的客栈里，居然没有一丝的杀气，这本身而言，就已是最可怕的杀气。 少年环顾四周，向剩下的一张空桌子缓缓走去。 两个邻近的大汉相互一视，一齐站了起来，伸手拦住了这个少年。 左首大汉粗声道：“乾坤奔雷手程环，请朋友留步！” 少年饶有兴趣地看着程环，笑道：“我很想留步，可我对男人实在没有兴趣。” 几个人忍不住笑了声出来，程环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声音压低了几分：“不知朋友尊姓大名，是敌是友，来此有何贵干？” 少年道：“你的问题太多，我实在不想回答。” 程环狠狠道：“你必须回答。” 少年望着程环，又是灿烂地一笑，紧接着向他迈步走了过去。 程环忽然也笑了，笑得也十分灿烂，但整个身子却变得绷直，僵硬，直到少年从他身边走过，他还是动也不动，任凭少年坐到了剩下的那张空桌子旁。 程环旁边的大汉奇怪地望着他，道：“你就这么让他过去？” 程环的脸上依旧带着灿烂的笑容，只是嘴角忽然沁出了一丝鲜血，缓缓地淌到了地上。 张霸和赵二竟然感受到了一丝彻骨的凉意。 方才笑的人再也笑不出声，因为他们也看到了程环嘴角的鲜血。 但他们的表情变得十分得意，因为他们认出了这种杀人手段。 江湖中，只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手段。 这个人，便是他们请来的杀手。 而他杀程环，也只不过为了说明一件事，他如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