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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三节 奇异婚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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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

    集市。三叉路口。

    赶集的男女老少,络绎不绝。提篮,挑担,推车的小贩,大喊小叫,招揽买主。乡邻们的招呼声,牛,羊,鸡,鸭,猪,狗的叫唤声,汇成一派热闹景象。

    人群中:钻出一群身穿破衣烂衫的顽童,跑着,跳着,唱着……引来人们顿足观望。

    奇怪。

    傻新郎,娶新娘,马上姑娘泪汪汪。

    抢亲。

    红艳薄命好悲伤,嫁个白痴做东床。

    你呀?

    放着福儿不会享,远离故乡别爹娘。

    人间。

    豺狼档道丧天良,世上哪有道理讲。

    姑娘。

    女儿闺房昼夜长,苦熬何日返家乡?

    突然,喧闹声嘎然而止。熙熙攘攘的人群纷纷让开。

    山道上,出现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

    鼓乐手后面,是几排手持长枪,大刀的彪汉。

    旁边,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头目,指挥着队伍。

    队伍中间,白马驮着一个身披红表黑里披风的姑娘。她目光呆滞,身体困惫。微风吹起披风,露出反剪捆绑的双臂。几排家丁紧跟在后。

    听着歌谣,看着这支队伍,纪浦泰即刻明白了。这是奇异的抢婚风俗。

    围观的山民小声仪论者,无可奈和地发出感叹。有的敢怒不敢言,唯恐多言自找麻烦。

    几个曲背躬腰的老人,远远地为新娘默默祈祷。

    围观中的年轻人交头接耳,嗟叹着她的不幸,姗笑着她凄惨荣华。

    年轻人:“看。新娘多可悲,也许是忧伤锁住了她的舌头,使她无法向世人宣布自己最不兴的遭遇。啊。让苍天下一阵暴雨,也好冲掉她身上她自己无法洗刷的污点,也好叫她父母别太伤心了。”

    妇女:“咱姐儿们,讲那些安慰的话也无用。探听探听她的来历,也许能知道一些她的身世。”

    年轻姑娘:“不必问她嫁到什么地方,一看新郎便知。他呆头傻脑,瘸腿躬腰,是个傻刁,谁不知道。从她黯淡沉郁的眼光中,就会猜出这是一桩悲哀的婚姻。怪事。逃走吧,可怜的姑娘。”有人说道:“我呀,就是金马银鞍,花轿迎娶,也不嫁给他。”

    汉子:“鲜花插到牛粪上,香臭不分。这桩婚事,真是乌鸦风凰不搭配。人活有志,树活有皮,好女人就不该往山寨主家里嫁。多少良家妇女遭踏在他手里。那帮家丁都是些吃残羹剩饭的看家狗。只咬百姓,维护主人。”

    老姥:“狗奴才,没有一个不咬穷人的。这闺女,面不熟,就竟是谁家的姑娘,往火坑里跳?”

    老汉:“人生一世,要活的自在。任凭穷痛快,不甘富受罪。人哪,怎么穷,受啥罪,也不该嫁到那种人家。”

    人群中有人嚷嚷着:“哼。天理何在。青天白日,欺压良民,不知谁家的女儿遭此厄运,被抢到这里。”也有人说:“唉。傻人有傻福,这呆子真走红运,倒捞了个花滴滴。”

    一个衣衫褴褛的粗汉:“那还不是仗着他家的恶势,抢人家的闺女。这伙土匪恶霸,趁火打劫,又粗野,又残暴。山寨周围的寨民们都抛下家室,纷纷逃难。我的家也被毁了……”

    小头目:“谁吃豹子胆了,这么瞎说。”他的眼四下瞅着。大声叫着:“有种的站出来,我看他长了几个脑袋,莫非想试试我手中的刀块不快。贱骨头,贫子娶不起媳妇,别眼红。再嚷嚷,乱多嘴,看我不割了他的舌头。”

    议论声停了下来。

    待家丁头目离去。人们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人群中到处是窃窃私语声。

    偌尔曼激动自言自语:“啊。中国的维纳斯。上帝,世间,那有女子是这样嫁人的。看样子,她那心头之恨,天大委屈,有斑斑泪痕作证。”

    纪蒲泰望着神情麻木的新娘,心潮彭湃,百感交集。

    突然。新娘踢了几下马肚,两腿夹紧,身子贴在马背上。座骑奋起前蹄,一声长啸,朝前冲去。

    人群闪出一道来。缰手被拖出几丈远,栽倒在地,嗷嗷直叫。

    围观者大乱。老人惊骇,年轻人躲闪,女人呼喊,孩子哭叫……

    有人大喊:“马惊啦……”

    纪蒲泰一见,毫不忧豫,拨开人群,冲上前去,喊着:“姑娘,危险……小心……”

    混乱的拥挤中,有的骑手从马上跌落下来,砸的人们哇哇大叫,怨声载道。

    纪蒲泰栏住惊马,拽着缰绳,拖着它兜圈子。

    “滚开……”新娘猛踢他一脚,眼里冒着怒火。

    纪蒲泰一怔。“这面孔有点……”心中暗想:“天姿国色惹祸端,美容香玉遭摧残。”

    此时,缰手一把夺过缰绳,二话不说,挥动鞭子,抽打山民。然后拉着马,重新回到队伍中去。

    在狂奏乱噪的这段时间里,记浦泰对那新娘产生隐隐自责之情。

    旁边一个山民指责他说:“你,哪里来的?瞎人干瞎事,好心办坏事。”

    纪蒲泰惊诧地说:“我干了蠢事?”

    有人说道:“你把要逃出的新娘截回去,又使人间多了一满怀怒咒痛号的女人。你既不顾天理,又不懂人事。你鲁莽的举动,真是上天不容,地上不情。害了她啊。”

    此刻,纪蒲泰才番然醒悟,知道做错了事,只能对她的背影忏悔告罪了。:“我真蠢。新娘的举动,是砸碎封建枷锁叛逆行为。是自己将她重新推入火坑。我真是好心办坏事,鬼迷心窍,断了她的生路,助纣为虐呀。”

    情急之中,他把手伸进口袋,握着手枪。

    “快放回去。”纪蒲泰猛听得身后有喊声,还没等他转过身来,握枪的手已被人死死地按着。“决不能蛮干。这是少数民族地区,会捅出乱子的。”惶惚中,他看见了林森严肃的面孔。

    “不。帮人帮到底。只要能救她…”记浦泰说。“你松手呀。”

    林森将他推到一边。高喊:“偌尔曼,快帮我一把,别让他乱来。”

    偌尔曼不知出了什么事。他慌了手脚,心一急,只好学者林森的样子,将记浦泰抱住。

    无奈中,记浦泰流出婉惜的眼泪。“我原想保护她啊。”

    “快回客栈,别在这里若事生非。”林森劝他说。

    此时,新郎过来了。他像貌丑陋,塌鼻凸眼,黄牙外露,目光呆滞,手脚长短不一,残缺畸形,新衣滑稽可笑,表情莫名其妙。骑在马上傻笑,啥都不知道。

    喧闹的人群中,有人叫道:“孽种。老天爷怎么造了这么个畜牲?”

    sao动中,看热闹的人们忍不住捧腹大笑。有人喊道:“他是山寨主的儿子,山寨王子。”

    围观的人们,对他指手划脚,品头论足。嘻笑声,嘲笑声,不平声响成一片。

    看呆了的偌尔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上帝啊。你怎么造了一个怪物。难道人类会创造出这样的杰作?啊。这是遗传基因排乱所产生的结果。”他无法维持心理平衡。“这个丑态百出的新郎,比雨果笔下的加西莫多还奇丑无比。”

    他努力想找出一点使他值得安慰的东西,可,办不到。只有新郎头上那根迎风飘舞的山鸡毛,象是回答他的疑问。新郎那大嘴呲露的豁牙象是奉了一道笑的使命,令人看了心碎,哭笑不得。

    望着缔笑皆非的场面,记浦泰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偌尔曼:“林森。这傻子是谁?”

    林森:“听老乡说,这呆子娶过女人,死的死,逃的逃。寨主为儿子娶亲是幌子,新娘娶到家,还不是被他霸为己有。”

    老马夫插话:“寨主是个扒灰的家伙。把他阉割了,弄成个太监,他也许会老实些。”

    林森:“好汉无好妻,赖汉娶个花滴滴。只有痛恨人间路不平。”

    偌尔曼;“他不怕走漏风声,让人耻笑?“

    老马夫:”哈哈。山里的狐狸想偷吃羊羔,他就暗自偷食,决不叫唤。寨主表面老实,心里刁着呢,娶儿媳妇是他的诡计,是欺骗夫人的。他耍假把戏将她蒙在鼓里,可她还得意的等着抱孙子呢。“

    山民:“他对夫人甜言蜜语,那女人如果多点心眼,猜透他的心思,寨主也许会死了这份心。”

    老马夫:“好吃婆,不留神。不然的话,他们怎样抱孙子,寨主怎会有继承人。”

    偌尔曼:“此话不错。老马夫真是洞若观火,一言倒破天机。”

    山民:“啧,啧。日子久了总要露出马脚。这是和他那罪行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啦。”

    偌尔曼:“谁家的女儿会嫁给寨主儿子?”

    林森:“这绝非自愿,如果两厢情愿,女家定会陪送一笔丰厚的妆奁。”

    山民:“这姑娘来路不明,没人知道她的底细。”

    “这桩奇异的婚配,真是天下奇闻,我受益匪浅。”偌尔曼深感痛惜。“文明古国,怪事真多。”

    望着远去的队伍,他们谈论起奇异的婚事。

    林森:“世界荒延离奇的婚事很多。加拿大的爱斯基摩人,至今流行着”抢“新娘的风俗。男的钻到女家,扯着姑娘往外跑,女方装模作样,苦闹不止,直到被男方”抢“去才罢。”他指着渐渐远去的婚队说:“蒙古的乌鲁达斯,少女到了五岁,必须跪伏在家门口和鞋檫结婚。以后她就被看着已婚妇女。还有,马来人的婚姻制度是女娶男嫁…”

    偌尔曼:“我们法国萨芙华省罗阿勒小镇,婚礼更是诡谲怪延。婚礼在饭店摆酒设席,喜酒桌旁却堂而皇之地放着口棺材。他们毫不忌讳,宾主照样吃喝,谈笑风生,喜气洋洋。更不思议的是,酒足饭饱,哀乐骤起,在混暗摇曳的烛光中,举行“安魂祈祷”议式。更不能理解的是,新人在前引魂,贺客抬着棺材在后,欢乐着去送葬。或把棺材扔进江河中,或埋在花园,或埋在地里。以表示童贞结束,“入土为安”。

    林森:”埃塞俄比亚贾拉斯的地方,有一种水婚。新郎一边把新娘放入水中,一边把水弄得哗华作响,使水暴涨才认为是吉祥。泰国有奇特的火婚,身穿防火衣的新郎新娘,以灭火器取代手花,双双步入火光熊熊的室内。观礼者无不叹为观止,为他们捏一把汗。“

    他们越谈越投机,说个没完。

    偌尔曼:”大洋洲的马开萨斯诸岛,被邀请参加婚礼的男客们,从入场口一直排列跪伏到穄坛前,新娘要像踩毯子一样,严肃地从他们背上走过去。“

    林森:”阿。偌尔曼,不说啦。天色已晚,浦泰不知回客栈了没有?“

    偌尔曼:“你不是命老马夫陪他回去。唉。他今天一反常举是何等迂拙。如果他若固执己见,不听我俩好言相劝,那就难办了。“

    林森:“我不明白其中原委,无论怎样,他还没惹出大祸。我拦住了他,不然的话,他会把新娘从队伍里抢出来。那样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我们勉强拉住了他。”偌尔曼说:“再说,中国是文明古国,婚礼就像一场戏一样,丑角登台,故弄玄虚,各种各样的怪事令人眼花辽乱,真有趣儿,”

    纪蒲泰忽然出现在他俩身后:“上古婚礼不举乐。在人类文明的初级阶段,婚姻形式实际上还残留有野蛮的原始状态。”他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汰化了群婚之后个体婚一度表现为抢夺的形式。古藉不止一则有[匪寇,婚媾]的文字,并有抢夺女子而发生角斗以至丧身的记载。”

    “说得好,我不知道,真想知道,再讲讲?”偌尔曼兴奋起来,催着说。

    林森:“他博古通今,说说也好。”

    “好吧,只有说文解字啦。”记浦泰只好继续讲下去:“我举例。《取女》之取在《蒙》卦中就是捕取的意思。后来,随着文明的进化而行婚礼于昏时,当于原始的抢夺有关。”他又说。“在周代,所谓娶亲,只是刚刚从捕取沿化聘娶。从取的原初意义上说,它无及乎完备到必须张乐的地步,”

    偌尔曼:“迷,迷,我只是迷。听不懂,文言文,长个耳朵没有用。再讲清楚些,别讲得太深奥,让我听得莫名其妙,还是不知道。”他忽然像开窍似的说:“捕取就是抢女人,对不对?”

    纪蒲泰:“无奈。你真聪明。在上古时代,结婚只是一种家族的需要。所谓婚姻,以男方为姻,女方为婚,是两家结亲的意思。”他又补充了一句:“古代女子未嫁未[子],嫁则谓“女”。甲骨文“女”,“母”不别,即可知。”他提示道:“你可知道?”

    偌尔曼笑着,也不回答,提着相机,拨开拥挤的人群,追着队伍,趁着热闹,兴奋地拍照。林森和记浦泰紧随其后,唯恐他也惹事生非。

    偌尔曼:“中国真不愧为东方文明的古国啊。”

    林森:“古老文明,四大发明是事实,可后人总不能将祖先创造的光辉业绩常挂在嘴上吧。”

    纪蒲泰:“正因她太古老文明了,固步自封,五千年不停的战争,至到现在,由于外侵内乱,满清政府的无能,军阀混战,国民政府的腐败,才使我国现在远远落后于西方。如今,我国东三省还处于日寇的铁蹄之下。原始愚昧的婚姻是山民处在落后状态中的一种体现,偏远地区的山民尚未开化,封建残余势力还残酷地统治着人们,愚昧的思想还深深地禁锢着人的行为。”

    偌尔曼:“不过中国这个东方睡狮,她终将会猛醒的。”

    林森:“这个古老的民族千创百孔,她那灿烂的文化正经历一场浩劫,遭受掠夺,伤口正在流血…”

    纪蒲泰:“我们要唤起民众,为保护文物而战,阻止外国冒险家将中国的文运走。”

    偌尔曼:“这是一个古老民族的巨大悲剧。”

    林森:“这要靠我们这些人努力来挽救她吧。”

    纪蒲泰:“猛醒吧,中国人?”

    人群中。店婆高举着铮亮的银酒壶,故作媚态地晃动着白皙的手臂,高喊着:“三哥。多日不见。今个儿路过此店,下马喝一杯吧?”

    家丁头目也不下马,答道:“拿酒来。”一双滩婪的眼睛来回寻视着。

    店婆似鳗鱼一般涌上前去,递上酒壶。

    那头目抓过酒壶,也不用手,嘴咬着壶嘴,咕咚咕咚往下咽。饮过酒,一甩手将空壶抛向空中,就在酒壶落地的一瞬间,他敏捷地似猴子捞月的动作将壶抓住。然后,朝店婆一招手,那酒壶便向她飞去。他那姿势是想向人们显示自己的能耐,好落个英雄的美名。

    店婆接住酒壶,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回可要快去快回呀。”

    随即,人群中响起一阵不堪入耳的议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