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塑料工业网 - 历史小说 - 宣见716涅槃在线阅读 - 第二十七章、第二节 川藏旧闻

第二十七章、第二节 川藏旧闻

    此刻情况的变化,要比林森所估计拖长得多。

    游牧地又平静了,没有一个藏兵到来。几个骑马人所组成的报信链条,口口相传,象电报一样,川流不息地送来消息。恐慌暂时过去了,帐篷内外又热闹起来。

    显然,人们高兴得过早啦,确切真实的消息,还是确定不了。游牧地的人对报信的人不满意,怪他们满口谎话,小道消息随意夸大,使人害怕。土匪头儿答应他们发财,起誓说藏兵已经完蛋,他将要扩大地盘。可是,现在又怎么啦?又是移营,又是逃走,扔掉所有的辎重,不值钱的东西,丧失牲口吗?又是风雪载道,饥寒交迫,日子难过,尽是担心的逃命吗?……

    看似平静的场面,土匪头儿心中象敲钟,他默不出声,唯恐乱了阵营。对真实情况,不敢出声说出来。

    游牧地的人都在逃走,草地上拥挤着一连串的难民,乱纷纷的牲口,驮上东西的牦牛和马匹。但是藏兵还没有到来,人们已经有些慌乱起来。

    那个瘦老头儿却安静地在度来度去,没有惊慌的意思。他对林森的态度是犹豫不定的。他没有作粗鲁的行为,没有恐吓林森,可是也没有再请求写那纸条。

    他走到林森跟前,假作正经地说:“你当了他的军师吗?唔。这也很好,至少你死不了。他们把你带走,去西藏腹地,到波密去……到所有我们去的地方去。我们将去找黄金,找粮食,找食盐,找马匹,找需要的东西。还要找武器,武装我们,对付藏军……”他笑着说:“你将做各种工作,做个文书也不错,因为没人能做文案工作。你应该好好工作,他们会给你娶妻子……难道这还不好吗?我是个热心人……”

    林森有什么话可以回答他呢?他只好笑着,顺应着开玩笑,只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事儿都干不好。因为他心里清楚,这种人两面三刀,弄不好就被他耍了,只好装着莫明其妙,点头说着:“好,好。你说什么都好。啊,我心里慌乱,神志不清了。”

    老头儿:“嗯。我也觉出来了,你是累了,需要休息了。”

    林森暗想:“任由你的千条计,我有我的老主意,绝不会随你的意。可他上那前方,有什么鬼事干哪?啊,这个jian诈的老家伙,到底是谁的jian细,我可摸不透底细,千万不可麻脾大意,吭了自己。我若不逃跑,那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现在,由于地理情况不明了,他也不知往哪一条道逃好?是往西进,还是往东退,这可真让他难为。不过,他还记得藏区,有这样一句话:卫藏的法,安多的马,康巴的人。他想着:“走到哪儿说哪儿吧?害怕也白搭。跟他们走着说着,等机会吧。”他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以拉萨为中心的卫藏地区,历来律令繁多,制度严酷,藏兵众多,防守严谨,叫人望而生畏。土匪决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韦,去那地方枪劫扩充地盘,这地方可以排除了。而四同八达的安多地区,自古是养马的好地方。那儿的水草好,养的马高大善跑,深受藏民和中原人青睐。这地方很可能是土匪寻袭的目标,因为这地方好。再说,康巴人,都是民风强悍,民不畏死,惹不得。土匪们不会不知道,会慎重地选择去哪儿好,他说不了。

    川藏茶马古道于折多山西麓的新都桥分两路而西,入西藏。其北路走道孚,甘孜,德格。南路走理塘,巴塘,芒康,进西藏。因为北路比南路更荒凉,因此,南路被人看好,历代有官家绎站相传,被称为官道,而北路通常被称为商道,多为挺而走险的商人选择。瞻对位于南北古道之间,而又是兵家常争之地,旷日持久瞻对战役之争,就有不少人牺牲。瞻对北上石门坎可袭击商道商队,南下雄辣山可挑衅官道官吏。这些都成为历史惯例,而面对这些问题,林森不得不加以考慮。

    凭着记忆,林森仔细回味资料中的东西,借以提高自己的分析能力。

    因雅砻江纵贯全境,瞻对一带峡谷幽深,地势险要,而民俗尚武,惯于‘夹坝’。夹坝是藏语强盗抢劫之意。这让林森不得不更多的考慮。史料说:由东而西来康区的探险者,一但过了大渡河,就会到了另外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的景色是他们从未有见过的。林森在土匪们的挟持下,骑着马随队往前走着……土匪们一会儿往西进入西藏,一会儿退东返回四川。他们到底往哪里逃窜?林森也没预见,只有跟着他们瞎胡转,瞅准机会再作打算。

    驮队过了一条河,看见山林间拔地而起的石砌碉楼。碉楼随山势群立,有的扼峡谷,有的俯河口,有的守关隘,个个矗立,面目黝黑,伟岸风骨,显得既神秘又威武。

    站在远处,林森仔细端量,似乎觉得有些异常,碉楼的小窗眼,都有一个长枪捅出来,在监视下方。

    这群匪帮,精明的很,很早就绕路转向它方。

    康区的碉楼,多数呈四角壮,但也有五角的,八角的,有些连体的乃至多达十六角的。康区碉楼,在秦汉时期就有。《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就称这种古建筑名之为‘邛笼’。有人认为始作俑者是古代羌人,或古木雅人。但学界终无定论。碉楼砌墙技术高超绝论,大小不一的石片,可堆砌五六十米高,也不用糯米灰浆灌缝,千百年来屹立,屡经地震动摇不倒,可见工匠砌技之高。据传,清乾隆年间,金川土司依凭碉楼抵御清军。因墙体厚实,用火炮攻打也无济于事。

    前方是一片肥沃谷地,那里有青稞田,果园和长长的灌渠,还有茂盛的草地,可让人们丰衣足食。可,由于战事不断,人们早已逃离家园,去远乡避难。那里有鸦片贩子,有倒在碉楼墙下饿死的穷人尸体,还有那手拿长鞭的匪兵,在霸道横行。

    往前地平线上是天色的山岭。天空发出鱼肚白,不象白天,也不象夜晚。浓密的半昏暗景色,朵朵白云正往浓黑的山坡聚集。

    土匪们正把牲口,一群群黑压压的起伏不平的牛羊,赶往黑暗中的某处去,谁也不知他们啥用意?

    那里除了瀑布和积雪的陡崖以外,没有一块平整的土地。

    昨天晚上,林森随队是什么也没有看见的。现在,天色还太黑,因此不能仔细看清它们。

    牛羊相互的叫声在松林里逐渐消失。鱼白色的昏暗渐渐明朗了,天际也慢慢透出太阳的光色。

    妇女们三三两两地骑在装上驮包的牦牛上和马匹上,手里抱着吃奶的婴儿,跟在牲畜群后面出发。大多数男人还留在临时的营地。

    林森心里着急:“高鸿带的队伍究竟在那里呢?”

    见他在发忆怔,瘦老头儿走了过来。

    老头儿:“这个地方不方便,还是换一个地点,说话方便?”

    林森:“啊,啊。我还没找你,你倒来了。”

    老头儿:“好,好。你这人正行,老天爷差我救你,你得知趣?”

    林森:“这里没你,我倒安静些。”

    老头儿:“看见你这贵人,我可开心啦。”

    林森:“不是你帮忙,我还真不知道是啥下场?你可对我真好呀?”

    老头儿:“你可真有礼貌,太赏我脸啦?”

    林森:“你在耍我玩儿吗?”

    老头儿:“这话啥意思?难道我有那些地方对不住你?”

    林森:“你这老东西,背地里对我使坏,你要招认出来?”他在诈他,让他说真话。

    老头儿:“我晓得你会认为我有鬼招子,欺骗你。”

    林森:“人家方才跟我讲啦。你私下干的坏事儿,我不会知道?”

    老头儿:“你也许以为我私下干过坏事,才有气撒在我身上。”

    林森:“对,老东西。什么事,你心里明白?”

    老头儿:“好吧。我讲啦。我去探听消息啦。”

    林森:“那探听出了啥?”

    老头儿:“有一支探险队到波密啦?”

    林森:“那是一支什么探险队?”

    老头儿:“美国人的。”

    林森:“还有什么?”

    老头儿:“中国人的。”

    林森:“这消息确切吗?中国探险队情况怎么样?”

    老头儿:“零散啦?”

    林森:“什么?是真的么?”他惊出一身冷汗。

    老头儿:“小伙子,你听我说,我不认识这些人。”

    林森:“你知不知他们的去向?”

    老头儿:“我也是半道听说。只知道他们有的还在波密,继续考察。可,也不知都考察啥?提那么劲儿干啥?”

    林森:“我相信你的心灵很敏感,一定能打听出他们最终的下落。”

    老头儿:“这个好说。我在这里熟人多,好打听。”

    林森:“那中,你费费心,替我打听打听?”

    老头儿:“中,中。这种事情,就象一阵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入我的耳朵中。”

    林森:“但愿你打听成功?”

    老头儿:“那就这么说定啦。我马上去告诉他们一声。你乍那么cao心,那么关切?”

    林森:“因为我们是师生。我是高鸿的学生。”

    老头儿:“那我得更加用心打听。看看他们的行踪到底在哪儿?”

    林森:“这就让我对你表示出更大的尊敬。先谢谢你。”

    老头儿:“看着你的眼睛,就表白出你的心情,显献出你对老师的忠诚。”

    林森:“我们是师生,有着无限的感情。我们全都很尊敬恩师高鸿。”

    老头儿:“那我就得更加起劲儿去打听。”

    林森:“那我得更加承情,更加感动。”

    老头儿:“那就这么说定。”

    林森:“我还有一些不明?”

    老头儿:“有什么不明白,当着我的面说出来?”

    林森:“我难得看见你到这儿来。可,你这么大年纪,为什们落在这里,与土匪为伍?”

    老头儿:“唉,一言难尽。我原先是个商人,常在这一带混……”

    林森:“商人?……”

    老头儿:“说实话,那茶马古道,真是莫明其妙,弄不好,赔个净光,等于白忙活一场。”

    林森:“这话怎讲?”

    老头儿:“我虽然在道上跑了一二十趟,可。最后一趟。碰上趟将,连赚来的老本一下子被他们抢光。”

    林森:“那么说,你遭了土匪劫抢?”

    老头儿:“可不是吗?最后只有落脚在茶马古道上,回不了家啦?”

    林森:“那你一个人怎么过?”

    老头儿:“怎么过?这事儿,我不得不说。土匪在抢的女人堆里,随便拉出一个,给我做老婆。日子就这么凑乎着过。”

    林森:“那是他们把你逼上绝路的结果?娶了个老婆,你才不寂默。”

    老头儿:“是啊,是该这样说。茶马古道,赚钱发财,伦不着我,这都是空中楼阁。我真没法说。”

    林森:“这事儿,咱不说。那你说些别的。”

    老头儿:“那得有个话题,对我的味儿,说起来我才有劲儿。”

    林森:“来这儿之前,我看过政府赴藏女使者,刘曼卿所撰些的《康藏轺征》一书,书中写云南中甸的夹坝情形:‘县属东哇绒八村者,乃一产盗之乡也。其居民什九为盗,秋收既罢,清闲无事,哨集成群,荷枪乘马,四路抢劫。中甸县城则为其唯一顾主。每一惠临,鸡犬惊骇,明火入室,负箧担囊而驰。’其强盗行径明目张胆,骇人听闻。”

    老头儿:“这是旧闻,没什么新鲜?”

    林森:“那么说,你是见怪不怪啦?”

    老头儿:“是呀。这些旧闻异事,我可听得不少,耳朵眼里都塞满了。”

    林森:“既然你知道的不少,那何不一吐为快,让我也知道知道?岂不更妙,更好?”

    老人:“既然你想知道,我也就不隐瞒了,再说,憋在我肚子里,也没什么用出了。”

    林森:“那好。你说出来了,就是史料,让我整理整理,那不更加完善了,以后也好让后人知道,这里曾发生过的事,让子孙后代传下去呀。”

    老头儿:“我老了,应该不保留了。你看见那碉楼了没有?”

    林森:“一路上,我看到的不少,可这地方就竟发生过什么事?我还是知道的非常少。”

    老头儿:“那就说说碉楼的事儿。因为当地土司凭依碉楼,抵御清军,让清军久攻不下。没得办法,乾隆皇帝命令金川俘虏,在北京香山建造同样的碉楼,进行研究,让将官用以研讨破楼战术。”

    林森:“碉楼里究竟都有什么防御,竟让清军伤透脑筋儿,寻找破敌之法?”

    老头儿:“清军们久攻不下,是因为碉楼里备有充足的粮食,水和武器,还有烧的。”

    林森:“看样子,碉楼内是准备得很充分,才能抵御远道而来的清军?”

    老头儿:“碉楼内部至少三四层楼面,层与层之间由独木梯上下。”

    林森:“这种作法,犹如西欧中世纪的古堡,易守难攻。”

    老头儿:“这种设施就是中。独木梯制作简单,恐怕举世罕见。”

    林森:“何以见得?”

    他想象不出独木梯的样子。

    老头儿:“木梯仅用一根原木做成,就在原木上,用利斧砍出间隔相等的一个个坎台,斜靠在碉楼内,不固定它,随便移动它。”

    林森:“那为啥?我乍不明白呀?”

    老头儿:“这是最好的防御法。碉楼周围,一但出现险情,人们就立刻进入碉楼,作好准备御敌之策。过去,诸如官兵清剿,土匪sao绕,强盗夜袭,仇家持刀枪而来,主人就立刻抽走梯子。就是有人攻入碉楼内,也叫楼下的人上不来。”

    林森:“这确实是一种抵御外敌的好办法。据史料所载:清代金川叛乱,大量消耗当年国库的丰银,平叛历时20年之久,恐怕与碉楼的坚固,还有与独特的独木梯功能不无关系?”

    老头儿:“你真有分析能力,分析得有道理。”

    林森:“从外形不同风格的建筑上,就能看出各地的风土人情,与众不同。”

    老头儿:“你是外乡人,又出过国,见多识广,说说你的感想?”

    林森:“就你所解绍的碉楼内部的楼梯结构,就可以看出当地风土人情的特别之处,非同寻常,有种奇思妙想。”

    老头儿:“那外国人怎么想?他们建的城堡怎么样?”

    林森:“西欧的城堡也是坚固异常,难攻易守。他们的别墅楼梯往往隆盛宽畅,位于房屋当中,尽险主人豪华气派。可,一但外敌攻入堡内,那可就难守易攻了。”

    老头儿:“说的是,有利就有弊,假如有人攻入堡内,那可由不得主人自己?那还有别的地方,你给我讲讲?”

    林森:“江南民间楼梯,大都窄狭陡峭。且隐蔽于屋角房后,深藏不露。这是因为,江南人习惯于将个人私密藏在隐秘之处,不喜露富。而康区的独木梯,则显出康区民众生活的古朴,艰辛,多灾多难,及凶险不断,才出此法,保护好家。”

    老头儿:“此言不差,这都是没得法的法。这可不是康区人夜郎自大,才出此法。”

    林森:“这是以小胜大,为了保家,我理解啦。”

    老头儿:“拿这事儿来说,不是我夸口,这就是我的发现。现在,对你来说,也没隐秘而言,我热切期待你在这方面研究的卓越成就。”

    林森:“以前,我小看了你这个老头儿,才产生了不解的理由。”

    老头儿:“那都是土匪对我的诬蔑,一般人才产生了误解。”

    林森:“这证明你没有与土匪同流合污,才对你是一种莫大的诬辱。”

    老头儿:“常在土匪窝里混,这我不在乎。只是有人没有看清,对我深感愤恨。”

    林森:“自从我认识了你这个人,我不知道人们对你是否有好感。但我却对你不信任,希望你能原凉。”

    老头儿:“这我并不放在心上。他们把我贬在不名誉的地位,才让我受不白之冤,这让我心里不舒坦。”

    林森:“人们口出怨言,是不明真相,才上土匪们的当。时间一长,就会烟消云散,对你理解了,就会没有意见。”

    老头儿:“这只是限制了我的才分,仅仅是些无谓的小事儿,不足挂齿。”

    林森:“在这里,我不仅要问津你高深的知识,而且,我还要帮你把这口气呼出来。”

    老头儿:“那可不敢当?我们的理性活动才能判断出君子与小人。君子坦荡荡,小人常虚虚,你我可都不要在意啊?”

    林森:“所以,我在这方面还你公道。”

    老头儿:“对你,我并不恼。因为你对我的过去并不知道,才小看我。”

    林森:“这样的解释,很合我的看法。”

    老头儿:“经商其间,我也研究历史,地理,政治,风俗,物产和人文。可,一落入匪窝,就没了下文……”

    林森:“这也是环境所限。假如我们联合,把你我的知识并在一起,讨论任何一个问题,岂不是合二为一,写一段康区的历史,揭示久藏的秘密,就更能引人入胜。”

    老头儿:“就我来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说法。可,我不知道你还需要知道些什么?”

    林森:“那当然是康巴。因为康区过去所发生的事,对我太有吸引力啦。”

    老头儿:“那好呀。咱们往下探讨吧?”

    林森:“那就先从云南说起。据我所知,追究东哇村论为‘产盗之乡’的缘故,刘曼卿感叹不已。东哇村与川康的乡城,得荣相邻,唇齿向依。早年,乡得两地的强盗,频频光顾东哇,弄得鸡犬不宁,民不潦生,村民不堪其苦。”

    老头儿:“那你说是为啥?会有这么多强盗呀?”他故意问道。

    林森:“一是,因为地处县境边缘,得不到政府庇护的缘故。二是,又没钱自购武器自卫防御。三是,究其原因,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频频出村,抢川康的牛,抢川康的羊,抢川康的财物,久而久之,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了大名鼎鼎的强盗村,成了连强盗也害怕的强盗窝。”

    老头儿:“你说得一点也不错。我常走茶马古道,听的也不少。大概乡得两地,也是穷乡僻壤之故,后来就专抢县城,又以同样的代价,获得更多的钱财。”

    林森:“这些县志都有记载。还是说说康区之事。清代有‘治藏必先安康’之说。清廷之所以看重康区,自有他的道理。一是,康区战略地位重要。二是,康区民风强悍难驯。位于甘肃,青海,四川三省交界的色达草原,是康巴地区的另一处‘瞻对’。这些你怎样领会?”

    老头儿:“历史有些实例,我喜欢看,喜欢听。”他说:“从前,就有些大学者们专门研究康区来的。”

    林森:“你讲讲那些历史,让我欣赏欣赏?”

    老头儿:“那你听我讲。那些大学者们据史籍记载,对我说过:雍正朝廷曾敇封色达阿虚头人为长官司,且云阿虚土司,每年认纳狐皮30张,折合征银十五两。可,色达人谁也没见过朝廷的敇封书,谁也没给朝廷,交纳过半张狐皮。”

    林森:“你这是史籍的记载,还是道听途说的?”

    老头儿:“我也没见过史籍,反正是学者嘴里说出的。”

    林森:“这样的事儿,值得怀疑。不过,若真是史籍记载,那可信度就不值得坏疑。”

    老头儿:“是的,是的。那都是过去,也不必过于认真了。”

    林森:“历史就得真实,若是虚的,那就是篡改历史,不值一提。”

    老头儿:“嘿。真有你的,那些事儿,有什么重要,有什么价值?也值得我们念念不忘?难道我们不该自由评说,该记的记,该传的传,该忘的忘,该不想的不想吗?”

    林森:“该怎样想,那是个人的事。可,历史是人类的事儿。就应该把它真实地记录下来,流传后世。”

    老头儿:“你说得真对,和那大学者的观点如出一辙。”

    林森:“那你就说说瞻对。另外,你得说说那大学者姓什名谁?”

    老头儿:“说瞻对可以,但,那大学者真实姓名,姓啥叫啥?我就不知道啦。因为他用的是假名,人们都叫他贾明。”

    林森:“这也说得通。用假名可能是为了保密,孤军奋战的人,用假名好行动。这以后再说吧。你就讲一讲瞻对都发生过什么?”

    老头儿:“好呀。这些事儿,我耳不聋,眼不花,还能记着呀。”

    林森:“那你就说吧?我等着听啦?”

    老头儿:“我知道,历史学家更注重于瞻对的刀光剑影。”

    林森:“也正是那种事儿,才精彩纷呈,使人感动,青史留名。更能吸引历史学家的眼球,记载下那令人传颂的由头。”

    老头儿:“世间啥事儿都有由头。那大学者对我说过:瞻对于朝廷的直接对立,自清代雍正年间就开始了。因此,我们就开始交流起历史来,我从中学到了许多我从前所不知道的东西。”

    林森:“因此,你充实了自己。那是很早的事儿啦,算起来已有二百余年。地方与政府对立,那得有理由呀?”他故意问道。

    老头儿:“因为朝廷驻防官兵,亦被瞻对人视为夹坝对象,屡屡抢劫‘行李,银两等物’,并‘啸聚抗官’,我行我素,朝廷不得不于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派汉,土兵一万二千人’远征瞻对。这次战役因清军官兵敷衍了事,只是到瞻对走了一遭,给皇帝老子交差了事,平叛并未彻底。结果大军走了以后,故态复萌,卷土重来,一切如故。”

    林森暗想:“这老头儿记性真好,那大学者一说,他就记住了。而且还说得头头是道。”

    老头儿:“我看你也是个学者,对这里发生的事儿,不会不知道?你若知道,就说出来,我们交流交流岂不更好?”

    林森:“我看我也推辞不了。我看过一些资料,说说看,不对的地方,请你指教?”

    老头儿:“我不夸耀你是个历史学家。不过,年轻人,我愿意与你分享交流的体会。”

    林森:“现在,我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啦。以前,我一直不肯相信您老人家,此刻,也不得不信了。”

    老头儿:“那交流吧?你也说说呀?”

    林森:“我也是看过资料,这地方过去发生过的事,虽然你不是亲身体验,但长期耳熏目染,理解得透彻。”

    老头儿:“你别嫌难为情。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是什么看法,我也管不着。”

    林森:“这对明智之士,就无所谓了。”他笑了笑。

    老头儿:“你早知道,就更好了。不过,我知道,瞻对人是在土司指挥下,抵抗清军的。往下进行吧,我得听听你说啥?”

    林森:“你咋停住啦?”

    老头儿:“该轮着你说啦?”

    林森:“看样子,不说不行呀?”

    老头点点头,但等林森开口。

    林森:“瞻对设立土司也是元代的事。”

    老头儿:“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那是咋回事儿?”

    林森:“元初,有个名叫喜饶降泽的呷绒僧人,在拜见忽必烈大帝时,表演了一套类似气功,或魔术的滑稽节目:把铁条揉成铁疙瘩。满朝文武看得目瞪口呆,都觉得这人厉害。”

    老头儿:“这人是有些奇怪?竟有这种本事?”

    林森:“正是这种表演,吸引了当朝皇帝。忽必烈一时兴起,由不得自己,封喜饶降泽为呷绒土司。但瞻对是什么意思?我可说不清楚了。还得向你赐教?”

    老头儿:“哈哈。这地名记载上没有说明呀?”

    林森:“所以,你得说说呀?”

    老头儿:“好呀。因瞻对是藏语铁疙瘩的意思,故有人称呷绒土司为瞻对土司。久而久之,呷绒这个地名,就被瞻对所代替。”

    林森:“现在,一般人都不知道这里面的蹊窍,只有学者在论文里间或提到它。”

    老头儿:“事情过去几百年啦,世俗之人谁会知道它?我也知道一件事。瞻对班滚土司的强悍刚毅,曾叫乾隆皇帝头疼不已。乾隆九年(公元1744年),瞻对人抢了大清军官,张凤一行的‘驼马,军器,行李,银粮等物’,而班滚土司拒不交出首犯。于是,朝廷不得不又‘派出汉,土官兵一万二千名,遴选干练之员带领进剿。带队的满意为胜筹在握,可进了瞻对山区,才发觉那儿山高雪深,碉坚寨固,运粮不济,难易攻取。只好谎报战绩,搪塞乾隆。”

    林森:“这岂能是搪塞的事。那乾隆也不是白吃干粮的,早有线报传于他只道。这次战役,清军先后出动二万四千人,历时一年之久,但战绩不佳。清军除泄愤焚毁班滚土司的山寨外,一无所获。”

    老头儿:“你是说,班滚土司没被擒拿啊?”

    林森:“不错。乾隆一怒之下,将传陕总督庆复,提督李质粹,总兵宋宗璋等高官大员处死。”

    老头儿:“这就是谎报战绩的结果,那些大官人头落地,自己害自己。据传说:那时候,已被谎报‘烧毙’,其领地已被分割的班滚土司,仍统领瞻对。当地人没人敢对他的地位反对,而被清军招降的瞻对头人,没一个敢领受清军赏赐的班滚领地。我看你知道的不少,咱们继续聊。”

    林森:“好。有些事儿不说不知道,还是交流交流的好。不过,我说的可都是来自史料。”

    老头儿:“史料就是发生过的事吗,只不过是文人把它记录了。”

    林森:“对,口口相传是传说,传说记载就成了史料。”

    老头儿:“不管怎样,总得有人知道,才能往下传。”

    林森:“那咱继续谈。嘉庆十就年(公元1814年),川督常明率万余兵力,历时半年,讨伐瞻对洛布七力土司,其战绩仍是只焚毁了土司山寨,根本没见被谎报为‘焚毙’的洛布七力。”

    老头儿:“这还不是清人自己骗自己,谎话一篇,与以上官员的作法,如出一辙,没啥高低。这只不过是坑了百姓,骗了皇帝,耗了银两,白白打仗,空忙一场。”

    林森:“你说的真形象,就如你亲眼目睹一样。”

    老头儿:“我这也只不过是瞎说瞎想,也作不成文章,后世留芳。不过,我知道,三年后,洛布七力的儿子工布朗结(亦称布鲁曼)成了大气,迅速崛起,武装了自己。他率众公然堵截官道官员,抢劫财物,发展势力,还兼并其他大小土司,归属自己管辖,成了瞻对一统天下的强势人物。我所不知的地方,你往下补补……”

    林森:“那我就再重复一下瞻对的事儿。你有没有意见?”

    老头儿:“那我们就一边重复,一边谈。听一听你还有什么高见?”

    林森:“我说的事有些稀罕。道光二十七年(公元1847年),驻藏大臣琦善调任四川总督。那一年,琦善途经理塘时,工布朗结怂恿理塘人刁难琦善,不给他给养,不给他驿马。叫琦善在理塘,白白耽搁了十天,让他作作难,办办他难堪。”

    老头儿:“那琦善可不善,那他怎么办?”

    林森:“那些官老爷会把这气往肚里咽。他上任后,给道光皇帝的第一本奏折,就是奏请朝廷发兵征剿工布朗结。”

    老头儿:“那道光爷肯发兵吗?”

    林森:“朝廷令琦善亲往督剿。那琦善自高自大,原以为可借此‘杨威于塞外’,谁知攻打了四个月,只在瞻对外围与工布朗结对歭,没入瞻对半步。”

    老头儿:“那琦善可不再志高气杨。碰到硬茬儿了。”

    林森:“他想,打不过,就劝降。于是,琦善奏请朝廷,给工布朗结六品长官虚衔。那料想,工布朗结不领情,将六品顶戴花翎仍到河里了。”

    老头儿:“那工布朗结胆大包天,跟本不叫皇帝老儿放在眼里。”

    林森:“这就是瞻对人的脾气,骨气……敢与朝廷分庭抗礼。”

    老头儿:“那是瞻对人占着天时,地理,人和才敢这么做。连清兵都打不过,其它的就更不用说?”

    林森:“这也不见得。到了同治元年(公元1862年),新任驻藏大臣景纹及赴藏查办大臣福济,怕工布朗结拦路打劫。不敢冒然进藏。”

    老头儿:“那他就不进了吗?他如何向朝廷复命呢?”

    林森:“当时,他正在徘徊,而四川总督骆秉章正忙于堵截石达开,无暇顾忌瞻对。”

    老头儿:“那么说上天也满足不了他的目的?这个福济真是没福气。”

    林森:“也不见得?就在朝廷左右为难之际,西藏嘎厦政府出兵13000人,由巴塘,德格两路进击瞻对。”

    老头儿:“那么福济来说,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那福济倒过运来,有福气了。”

    林森:“那也是占了天时,地理,人气,恰好赶上这事情。在这之前,西藏与康区并无隶属关系。康区的各路土司,均由朝廷委任,与西藏毫不相干。”

    老头儿:“这事儿,我也曾听到过传言。因为工布朗结曾杨言进攻西藏,也因为茶马古道,被工布朗结拦腰斩断,茶叶进不来的形势严重,惹怒了西藏的贵族上层,决定对工布朗结用兵。所以,不等朝廷同意,西藏就先斩后奏了。”

    林森:“你的消息还真灵通。在那样的形势下,清廷才猛醒,待朝廷出兵会剿,并以此防犯藏兵时,藏兵已攻克工布朗结的山寨,并将工布朗结烧死在山寨里。”

    老头儿:“那倒替朝廷出了口气。这回才真是烧毙焚毙了。世上有些事,真是莫明其妙,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反正打仗就是杀烧,死人不少……那朝廷不费一枪一刀,就把难题解决了。”

    林森:“历史只能任由后人评说了。事后,四川总督骆秉章,奏请朝廷将瞻对赏给西藏**喇嘛,将汤手山芋扔出去。”

    老头儿:“朝廷同意了吗?”

    林森:“这种移花结木的好事儿,明白人谁能放过?结果朝廷恩准了。命令**派堪布至瞻对建庙管辖,欲以宗教力量驯化山野民风,以巩固清廷统治。”

    老头儿:“这一招儿还真中,宗教的力量是无穷的。就这样,瞻对成了西藏嘎厦政府,在四川的一块飞地?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林森:“但嘎厦政府,并未派寺院堪布来瞻对,而是派代本来管。”

    老头儿:“这些家伙可不简单?”

    林森:“何以见得?”他故意问道。

    老头儿:“你当我不知道,故意把我来考?”他笑了:“嫩姜没有老姜辣,我说出来吧?代本是嘎厦政府中的高级武官。这些人大都惯于贿赂上司,有敲骨吸髓,尚嫌不足之恶名。”

    林森:“这些人都臭名远扬,载入史册。光绪十五年(公元1889年),瞻对人不堪藏官之苛虐,逐走藏官青绕策批,火烧官寨房舍。光绪二十年(公元1894年),又群而起之杀了藏官,把事情闹得更大了。”

    老头儿:“压久必反。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时辰一到,一定要报。这就是刚毅不屈的瞻对人,干出的事情一定会引起世人议论的。”

    林森:“20年代。当时尽管马步芳的骑兵,数倍于阿虚布落,且马匹充足,武器精良,但不敢小瞧色达人。”

    老头儿:“我听说过,马步芳企图征服果洛以南的色达人,但征服一个殊死抵抗的草原部落,将付出何等沉重的代价,马步芳显然思量过。”

    林森:“说的不错。在康区,无论是瞻对人,还是色达人,他们勇猛无敌,刚烈无比的性格,均堪与顿河流域的哥萨克人相提并论。”

    老头儿:“我还知道勇武刚强的陈渠珍,他随川军入藏驻防布江达时,曾深入康区波密,与波密人打过仗。至于详情我却不知。你有这方面的信息吗?”他也明知故问一番。

    林森心知肚明,也不与他计较,只是笑了笑说:“在那期间,他数此目睹波密人大量‘往土地里播种头颅’的惨烈情形。他本人也差点那样,命见阎王。”

    老头儿:“说到波密人天不怕地不怕的粗野性格,当年一位江达活佛,跟他讲过这样一件事……”

    林森:“是有关波密的吗?我可真需要这方面的信息?”

    老头儿:“底下的这件事,将会满足你。”

    林森:“好,你说你的,我会尽心听的,争取一个字儿也不拉下,都记录在我的笔下。”

    老头儿:“那你听好吧?1906年,集旧西藏政府,宗教及军队大权于一身的**活佛,一行二百余人路过波密,被波密人拦住去路。其理由是,**所给的买路钱不够数。彼此争执之际,波密人称这有案可查。”

    林森:“这事儿还能记录在案?有卷宗证明?”

    老头儿:“这用不着卷宗,有人能证明?”

    林森:“就是有人能证明,他还能记得清?”

    老头儿:“这你不懂?还真有人证明。”

    林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头儿:“结果,波密人马上背来一个秃头豁齿的百岁老人,搁到地上,叫他数说历次**路过波密时,留下的赠品数量。他不慌不忙,出口成章,一一道来。**听后,无计可施,一行人无言以对,只好如数补上,不然过不去。”

    林森:“这波密老人真厉害,简直就是活历史。”

    老头儿:“这可是个波密人既厉害又好听还解气的故事。”

    林森:“你讲的这个实例,我很重视。波密人是真英雄。”

    老头儿:“传说一经杜撰,记录在案,就成了历史。前几年,就有大学者专门研究它而来到这里。没想到,你也对这些事儿感兴趣?”

    林森:“可我顶欣赏的,倒是亚历山大莉亚-大卫-妮尔在波密的经历。”

    老头儿:“她是谁?竟能引起你强烈的兴趣?”

    林森:“她是殴洲第一个走过波密的人。”

    老头儿:“那这个女人真胆大,一定是个女神,才敢深入波密,接触那里的人?”

    林森:“凡是研究藏学史料的人,都应该知道她是谁?亚历山大-大卫-妮尔是为法过女人,她有两个重要头衔,藏学家和探险家。”

    老头儿:“啊。这我就不知道啦?你往下说吧。”

    林森:“史料载,1921年秋,大卫-妮尔为进入,当时不允许外国人进入的圣城拉萨,她可想尽了办法,化装成她义子庸登喇嘛的藏族母亲,有滇藏路徒步横穿康区。”

    老头儿:“啊。这女人还真有能力,和西藏当局斗勇都智。”

    林森:“是啊,为什么说她是一个不平凡的藏学家和探险家,就体现在这里。”

    老头儿:“那她就这样顺利的进入康区,最后去了哪里?”

    林森:“她那此旅行,不但艰苦卓绝,而且危机四伏。她最惊险的亲历,就发生在波密境内。”

    老头儿:“惨愧,这样一个勇敢女人的事迹,我竟然不知,算我白活这么大岁数。”

    林森:“话也不能这样说。天下之大,事情之多,不是谁都能听说过。你也给我说说,我没听说过的?”

    老头儿:“当时藏区有句话:不属于波巴部落的,任何敢于冒险进入这个地区的人,都不会再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