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四节 身陷囹圄
这个匪头目xue豹一听,竟然一时无语。此时,他的习惯就像一个老处女,长期的隐居生活使他养成了多疑的习惯,不想让外人在自己面前多事多言。再说,他居住的屋里的布置很特别,不允许轻易改变。他那个特别的位子,其他人是不可以坐的。他的主要爱好,就是喝酒吃rou,就在他招呼活佛进来时,他的眼睛也不离开那锅rou,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吃喝个够! 有时候,他也会在夜幕的掩护下,去拜访他的一两个酒rou朋友,可很少接受他们的回访。他长期过着隐居生活,只和屋里护卫他的士兵,和伺候他的下人偶尔说上几句,算是打发无趣。可今天早晨,一位当过理发师的随从,来给他刮胡子时,给他带来一个好消息,令他十分满意。对这件事,他百听不厌,而且还不厌其烦地提问题也没完没了。因为这个事情他太想知道,他的关心程度象孩子一样认真,总想刨底问根。 此时,面对活佛,当然他的问话可能是有目的的。可现在,他一时还拿不定对付活佛的好主意,只是在拖延时间,想什么鬼点子,出什么馊主意。就这样尽管他与世隔绝,象其他匪徒们,被追逼到这个三不管的地方,但他仍然还与城堡里的大土匪首领,保持着一刀割不断的联系。捉拿活佛的一纸命令,让他这个慵懒的家伙也赶快行动,因为,这笔赏金对他来说,是太具诱惑力了,只要一逮住活佛让他说出那两个男女的藏身之地,都能因此而发财。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他想都想不来。现在能顺水推舟,不费多大神思,促成这难得的发财机会,他何乐而不为呢?在他的领地上,只要他说一声,就会象国王似的发出指令,没人敢对他的威胁有半点违抗,下人们就象绵羊在残暴的狼面前一样颤抖着,恭顺地听他指挥,更不敢反对。 xue豹因一时不能正面回答活佛的话,他的脸虽变得铁青,但他说话语气还算平和。 xue豹:“我希望你能知道是给谁在说话……” 整整半个小时,他一句话都没说,但此时却好像对谈话特别感兴趣。他又说:“我不想让你为这两个朋友而送命。” 活佛:“你这是说的什么鬼话?” xue豹:“你应该清楚呀?” 活佛:“他们都是有学问的、诚实勇敢的人。你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xue豹:“你的意思是,我无权评判他们?可他俩是探险队的人,这种事儿,我是一窍不通的。” 活佛:“你说的对,我非常累。可我愿意奉陪,说吧,你想玩什么?” xue豹:“活佛,在我这间陋室里,我这样接待你,就是抬举了你。再则是让你说出他俩的藏身之地?” 活佛微微一笑,仰着头,他是为了驱散笼罩在自己头上的疑忧而笑的。他感觉到,神灵已经把他俩从死亡的魔谷里带了出来。在这一瞬间,他内心的担忧消失了。好像山谷的顶峰虽然高耸云端,乌云在上面盘旋,风在呼啸,但小草和其它植物仍在原地挺立……二人的消息,踪迹仍隐藏在深山里,就让那些费劲心机的匪徒去找吧,在我嘴里休想掏出实话。 活佛:“这真是闻所未闻。” xue豹:“你不知道呀?” 活佛:“我不是聪明人,也不认识这两个人?” xue豹站直了腰,皮笑rou不笑地说:“你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把他们的事放在心上?” 活佛:“我总不能扑风捉影,生造出两个活生生的人来,给你摊牌?” xue豹并不恼,说道:“但是为什么?”他又说道:“我不明白。” 活佛:“哎呀,碰上这样的事儿,真倒霉!” xue豹:“老狐狸,如果你真知道他们大底细,那我就会对那另眼看待了?” 活佛:“现在的接待正好,用不着你费太多的神思。” 火炉里的木柴越烧越旺,屋里显出烦人的闷热。 xue豹:“看样子,我这是棍子蘸灰——白打。(白搭)”他耸耸肩膀,说道:“我本来是要尊重你的。我本意不想伤害你,高贵的活佛。可是,如果他俩万一遭到不测,我真替他俩担心。” 活佛:“你为何担心他们?” xue豹:“我是怕交不了差!” 活佛:“你还是安心留在这里,做你的山大王吧!为了这两个外人,还是省一省心,自在地活着,少欺扰穷藏民,重新做人。” 雪豹:“难道你说的这是真理?还是你自己在哄自己?” 活佛:“你们到这里进行抢劫,霸占藏民的地盘,欺压穷苦人,这就是你所肩负的任务吗?” xue豹:“嗨,别的办法是没有的。我霸占菩萨岩,是逼上梁山,不得不反。” 活佛:“你是落草为寇,浪子不回头。” xue豹:“不,你不知道,我是黑瞎子耍木叉,还想露一手。” 活佛:“这么说,你是刘备编草鞋,还干本行?这不是丧尽天良!” xue豹:“我说你呀,临死打哈欠,张嘴晚了。” 活佛:“你这人真是螃蟹出世,横行霸道,没法治。” xue豹:“这还真让你说着,我这个人是木棍钉在墙上,大小是个角(橛)。” 活佛:“你这人就象那剥了皮的黑瞎子,分不清是人是兽?” xue豹:“这话我听了也难受。不过,我这人是黑瞎子掉井,熊到底了。” 活佛:“你这人既然没法救了,那咱们就棉花店里挂弓,不谈(弹)了。” xue豹:“我如今是红脚盆里翻个身,准备重投人身,想做善人,可你就是听不进。” 活佛:“你是黑瞎子装弥勒佛,面善心不善,个个都是人面兽心,也不想改邪归正重新做人。在此,我好话说尽,一个人也斗不过你们。不过,就算你这黑瞎子遮太阳,手大也捂不住天。我等那明天,看你怎么办?” xue豹心中好恼,看着活佛,仿佛在仔细听着,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你这秃和尚,你不知道我的处境多难,你所说的那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我虽然做过,但那都由不得我。” 活佛:“你若如是人等,闻地藏名,见地藏形,至心恭敬,念满万遍,是诸不如意事,渐渐消灭,即得安乐。” xue豹:“你不用劝说,我人即入山林,就由不得个人。” 活佛:“你们这些人纵堕恶趣一念间,酒rou邪yin及妄语,毒恶禽兽成恶人。吾今殷勤咐嘱汝,勿令堕在诸恶事,重新弃恶重做人。” xue豹:“我如今已堕在恶趣,由不得自己。” 活佛:“你是习性无定,手下习恶者多,不听劝说。将来若行恶念,断了善根,无力自拔,定下地狱,可由不得自己!” 雪豹:“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未来世事,一尘一毛,若遇恶缘,一切在天。” 活佛:“你们这些人很少善根,未来世中,若天若人,随业报应,恶落在世,定炼地狱。我可救不了你?” 雪豹:“那好,我不听劝告,就吃了碳,黑了心,小的们,给我把这个秃和尚关起来,明天听候发落,看他怎么着?” 活佛意识到,事情快要结束了。他知道反抗也无用,于是,他合掌默祷:“世尊,惟愿世尊不以为慮,我听天由命,伺机而行。” xue豹:“我就知道,你不会跟我想到一块,更不会替我着想。我输不输,就在这一回。” 活佛:“此事,非惟菩萨之手,才能救你得脱地狱!” xue豹听到这话,心中害怕。他很不情愿地站起来,踢翻了火炉,用脚踏着火,嘴里嘟囔着。然后蓦然回过头,看着活佛说:“我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可这次你训导我的太多了,让我耐性受不了!” 活佛:“你心存恶意,听不进去。不可思议,无可救药。” xue豹:“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给我拉出去。” 两个匪兵听到命令,不由分说,将活佛关进一座四面不透风的石屋中。上了锁后,持枪把守着。 在这个山高皇帝远荒芜无人管的地方,菩萨村附近的匪徒没有谁会比xue豹的诡计更阴险毒辣了,那么jian诈、那么疯狂、那么难以阻止。 在那不愉快的交谈中,活佛脑子了有几个问题在问自己,直到黎明前,仍然无法找到答案。其一,雪豹对自己是不是有一种天生的对宗教的敌意?其二,他是不是太沉湎于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之中了?其三,他是不是象魔鬼那样以残忍为乐趣摆弄自己?其四,他是不是受金钱的驱使,才逮住自己邀功请赏,一旦达不到目的,就要残害自己?不过活佛拿不准这几种可能性中,究竟是哪一种最后施行? 他感到头痛的事,恐怕只有一件,那就是这群匪徒中这个xue豹,他在多年的强盗生涯中养成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不会为自己的作恶多端心怀愧疚。他也知道这些人一天到晚过着花天酒地的享乐生活,他们的精神生活都是忙于算计自己每次可以分得多少的赃物,愁眉苦脸地揣度着他们每次抢得的总数,能有多少落入自己的腰包,唯恐分得的少。不过,那些匪兵似乎忘记了一点,那就是,在这个地区凡是他们做过的事情,没有哪一件都是如愿以偿的。因为,有时候,他们碰到的财物很多,成功拦截的也的确不少,但他们也遭到藏兵围剿次数也不少,当地藏民自发组织的抵抗也确实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也不少。这一点匪兵人人都是心照不宣,因为一般人都没分得多少现钱。而有些货物也对他们来说是毫无用处,满满的一屋子佛教之物,唐卡,法器、佛珠、还有一尊强巴铜佛像……对他们来说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再说唐卡进入了西藏人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几乎家家户户都一佛堂,成为藏文化不可或缺的部分,再简陋的佛堂,也许请不起佛像,但至少有一幅唐卡高挂其上,便于他们向佛菩萨供奉。祈祷和顶礼。可这些宗教的礼器对那些匪兵却不起作用,他们抢来干什么用? 通过这次与匪徒们打交道,活佛也知道嗜杀成性的xue豹在在藏民心中烙下了多深的印迹。他心中有了底,很清楚真正威胁他生命安全的主要就是他。再说这一切使他产生了眼前的忧虑,因为他现在已被困在这里,这不幸使他烦躁不安,但他又不能设法避而远之。因此也不必去担心xue豹是否忘却了不久前烧杀掠抢的暴行?他更不会因为自己的规劝而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在此活佛有必要把昨晚上发生的事情重新回忆一遍,以想出对策,以防不测。如果换了别人,早已情绪低落,精疲力竭,纳头睡觉,病倒了,那是十分自然的事。可活佛对此处之泰然,敢于与匪头目论长说短,说明他气度不凡,他之所以这么做,那完全就是一种高傲的表现。他无法想象自己竟栽倒在一个自己轻蔑的匪徒的手里,再说,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和头目气味相投,才会领命捉拿他。活佛怎么也睡不着,整个晚上都在屋子里徘徊,情绪稍有些低落,显得有些精疲力竭,因为他一直没歇,时而猜度着可能出现的后果,那也只能等到时候再说,现在他一时也无计可托。 黑夜已过,天渐渐亮了。活佛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思索对策。他看了看天色,搓了搓双手,活动活动筋骨,再到窗口去看一看。窗棂外面的冰霜已经融化,大地又恢复了原来的摸样。活佛现在的处境虽然很不妙,但他表现了一种万事皆空,看破红尘的态度,对自己即将发生的命运并不在乎。不过,他还是觉得时间十分难熬。他眼睛看着窗外远处,外面黎明的晨曦已爬上天际,除此之外眼前空无一物。四周静悄悄,他预感到情况不妙,但最后是什么结果,他不知道? 也许正是在这种时候,他最心神不宁。不过,他现在对自己生命的危险不在乎了,但并不是他的担忧消释了,而是更严重的忧虑接踵而至,每过一分钟,他都觉得离末日靠近了一步。时间一分一分钟地过去了,但一切仍安然无恙。门口的守卫有时也来看他一眼,但他们并不与他交谈,嘴还很严,不透露半点风声,两个看守,谁都缄口不语。他们是故意避开这些事儿,有意避而不谈呢?还是白天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对那即将发生的悲剧唯恐透露出去,自己遭到头儿的惩处,就是不死,也得扒一层皮。 活佛晚上孤独地躺在草堆上难以入眠,想的就是这些问题。是生是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哪一种可能性最大。这两种可能性似乎都那样深不可测,离奇怪异,由不得自己。不过,一切情况那样明确无误地表现出反常。一但有了这样的担忧,他对外部事物也观察得细致入微。此时,他真正显出活佛的秉性,那种对待不幸的态度判若两人,他对昨天的细枝末节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倒霉的时候,他只有相信命运,临危不惧,等候佛祖的召唤,他早已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这也是他心中的第一和唯一,唯独没有自己。这也是他清醒的时候自己会开动脑筋想问题,于是,他在看守不注意时,偷偷地做祈祷,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因为这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他的不解之缘就是靠此消磨时间,等待着未知的明天,看这帮家伙怎么办?但他并不抱侥幸心理,他也知道这帮家伙都是嗜杀成性,真正威胁他生命安全的就是他们,这一点毫无疑问,在他心中留下很深的烙印。因此,他常常为这些匪徒的罪行感到吃惊,他十分清楚这帮匪徒是暴虐和凶残的化身,他们每一次行动,都少不了残害性命,而且还带着野兽般的贪婪寻欢作乐,毫不考虑他们给藏人带来了什么痛苦与折磨,因为他们一个个都象石头人一样冷酷无情,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可现在还没有法律能让他们受到惩罚制裁。所以,他只是默默祷告着他们下地狱,让他们在炼狱中脱骨换胎,重新做人。这就是活佛唯一能给他们的教训,如此云云。所以良心也无须自责,因为他们这些罪行与他无关。可他还是想普度众生,救拔一切恶生,使罪孽深重的人,能知重罪,愿离恶道,改邪归正,宿命寿终。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他无法解释,他开始比任何时候都更严肃地考虑即将发生的种种问题和可能性,来提醒自己,以防万一。此时,他感觉到血液在上升,流速在加快,感觉到了一种潜在的未能预见的危险,即在眼前,就是刀山得上,就是火海得下。他虽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他还在预测着危险,警钟在他心中敲响,随之而来的罪恶又是如何向他逼近的,因为此时还未产生任何后果,所以他也禁不住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心起来,这是因为他还不知两个年轻人的信息,所以,他暂时还不能死!这种想法可不是为了他自己,因为救人他还未救到底,所以在权衡的天平上还有这一点要考虑。但是,时间的流逝最终又冲淡了他记忆忧心的惊恐,让他开始倍受煎熬地等待着匪徒们最后的决定,这种忧心重重的心情,实际上正是活佛最想重新获得自由的渴望。此时,他对生命的留恋也到了最紧迫的关键。他即将看到自己必定要为此偿命,但如何才能逃离那即将发生暴行的现场,他还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么样? 灰蒙蒙的黎明,天空闪烁着稀疏的晨星。风从黑云下面窜动,一股雾气象蛇一样在峡谷升腾起来,顺着崖壁的河面迅速流动,一头钻进峡谷的洼地和山坡上的灌木丛。这个黎明并不平静,菩萨村的人们还没睡醒之前,太阳刚从雪山的山巅露出脸,活佛就听见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喧吵得非同一般。 窗外的人声和零乱的脚步声渐渐繁杂起来。一忽儿,狗叫声也加入了这种令人不安的节奏声中。 黎明时分,菩萨村已被匪兵搅得鸡犬不宁了。 活佛一夜几乎没睡,此时他精疲力竭,已经昏昏欲睡。 那两个看守接到命令,工夫不大,打开门锁,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闯了进来,把他弄醒。 活佛:“究竟是怎么回事?” 瘸子匪兵:“这事儿,你问头目,我们也不清楚。” 活佛:“自从我来到这里,受了不少闲气。现在,你们准备把我带到哪里?” 独臂匪兵应声道:“我说老东西,你别在意。我决不会伤害你一根毛发的。” 活佛:“那为啥?” 独臂匪兵:“因为你是活佛呀!藏人心中的偶像呀?” 活佛听完他的话,他思索着,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他说:“当兵的,你的心意是好的。我也想劝告你几句,一切行动要遵从佛的旨意,所以我能原谅你。” 瘸子匪兵:“活佛,自从我当上了土匪,我永远在受气,整日都少不了挨骂,都不明白自己在这个匪窝里的地位,究竟是在干啥?当时我对这儿的地理环境一抹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突如起来的命令使我猝不及防,到处乱抢,丧尽天良。” 活佛:“那么说,你们是跟着xue豹兴风作浪的。” 独臂匪兵:“怎么,都是干过了的事儿,还提他干啥。” 他说话时,神情很不高兴,完全是尴尬的搪塞。突然,凶残与心酸的往事,黑夜中那怕人的残暴场面,一下子涌上了他的脑际。引起了他凄惨难忘的回忆,于是,萦绕心头的那些记忆一下子变成了话语:“我确实犯了弥天大罪,我本想去杀魔鬼,结果把好人当魔鬼杀了。因此,我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胳臂,这都怨我自己。” 活佛觉得很奇怪,他居然把自己带出门外,而且还讲述自己的往事,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还转身对活佛说:“不信,你可以问问矮子,他当时也参与其中,亲眼看见的。” 活佛认真地问道:“瘸子,是真的吗?你真的看见他杀人了吗?” 瘸子匪兵:“千真万确,都是事实嘛。我也杀人了吗。这又有什么奇怪的。这不,我也伤了一条腿,成了瘸子,这都怪我自己跑的不快,落下残疾。” 活佛若有所思地说:“这事儿,我也看得出来,你们都对杀人习已为常,不会悲伤。我看在眼里,悲在心头。” 独臂匪兵:“不过是有那么回事。就在一片林子里,我们被魔鬼包围,就在那儿被打败。上帝保佑,我们在那场遭遇战中逃出了性命。上帝保佑我们逃离了魔鬼塔之地,如今魔鬼塔依然矗立,那可是个魔鬼横行的地狱。” 瘸子匪兵一听战战兢兢,也站在一旁念祈祷词,借以安慰自己:“啊!他说得对。过来,大个子,把帽子摘下来。”他神情严肃地说,然后,他摘下自己的帽子,伸出双手,面向苍天,两眼望穿,说道:“他们虽然都穿着破衣蓝衫,可打仗一个个都非常勇敢。啊,上天,我感谢您,感谢您的大慈大悲,让我们逃离了那些死人堆。” 此时,两个匪兵置身其中,却有说不出的凄凉,想到多年来那些往事,更是心绪不宁,怕死灵魂找他们算命。 独臂匪兵:“上苍,让我们安宁一会儿吧,保护我们别再遇到那些野人了。啊,上天,今后,谁再诳语,就掌他的嘴巴,让他滚下悬崖!” 他说到最后一句时,几乎是声泪俱下,不知是悔恨而泣不成声,还是在祈祷上苍保全自己的性命,反正他突然停下了语声,又把帽子戴在头上,用双手扶正,恢复了原先的表情。 瘸子匪兵十分精明,他说:“活佛,他刚才是不是说漏了话,该打嘴巴。”他拿着帽子捂着嘴说话:“请您原谅我们的罪过!您是活佛,无所不能,救我们性命,荣耀无比,我们感恩澪涕。” 活佛:“这说起来,再容易不过。改邪归正,一本正经,好好做人,不残害百姓。饶恕天下人,是佛主给我的使命,不管我愿意不愿意,都要去执行。” 这一军把两个匪兵将得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少许,独臂匪兵才回过神来,说道:“我们杀人不少,自知罪行难逃。” 活佛:“自我解嘲,心情总是不好。但愿你们能走回头道,走到正路上来。这样,才能明行足,正遍知,世间解,终善逝。” 独臂匪兵:“这些日子,我们总是遇到一些神乎其神的事。现在遇到活佛,算我们有福,时至今日,我也无法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 瘸子匪兵:“所以,我们总是心神不宁。现活佛在世,我们愿谛听谛听,汝应给我们救命解说,以减轻我们罪过,让我们多活,多活……” 活佛:“你们欠下阎王债,求我与你们消灾,善哉善哉。” 独臂匪兵:“我们可是急着听!不知活佛能用何功?救我们一命。” 活佛:“我承佛如来之命,踏遍世界,承威神力故,分身隐行,救拔一切众生。” 瘸子匪兵:“我们叩头听命,请活佛发功,普度众生,保我俩安宁。” 活佛:“现今事情,若非如来大慈大悲,我即不能作如是变化,怎能救你们俩?” 瘸子匪兵:“那为啥?这可不能空口说白话。您难道就见死不就啦?” 活佛:“你俩性识无定,恶习不停,逐境而生,涂炭生灵,暂无休息,迷惑打劫,与匪为恶,恶习结果,自不必说。” 独臂匪兵:“活佛救我……” 活佛:“尔等之辈,想要改悔,吾当忧念。” 瘸子匪兵:“那您赶快把经念,为我俩解脱!” 活佛:“我今又蒙佛咐嘱,拯六道众生,遗令度脱,广度罪辈。” 独臂匪兵:“我们都是鼠辈,鼠目寸光,就是把我们剁成rou酱,也不解不了死者之恨。还是请您帮忙出主意,怎么救我们不下地狱?” 瘸子匪兵:“我俩活象考问台上的罪犯,下一步该怎么办?” 活佛:“好吧。不过,要是计较起来,你俩只有下地狱的路。”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看了看他俩。然后才说:“至于你俩的未来,还得靠你们自己将功补过,以后再说。刚才我说的只是一些安慰。至于今后如何大难不死,善终离开这个世界,还得转轮五道,超度念经,善思念之,善习结果终听佛说,少造众恶!才能活……” 二匪兵同声答应:“我愿聆听!改邪归正。” 活佛:“你们若是不听,任何高明的手段也救不了二位的命!” 二匪兵吓得浑身颤抖,双腿站立不稳。其中一个赶快问:“那怎么办?我在娘肚子里就是一个胆小鬼。现在,是您把我吓成这样子的。” 活佛:“庙里不供神,任何人也没办法让你们在世间漂浮不沉。” 瘸子匪兵:“这就是说,庙里不敬神,更夫枉辛勤?” 活佛:“那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 独臂匪兵:“我知道了,这好有一比,和尚不念经,小僧白撞钟。这我们都懂,可光懂没用。” 活佛:“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独臂匪兵:“若活佛不给我俩祈祷,还不如把我俩都结果了?” 瘸子匪兵:“哦,活佛。我俩把心头的积怨都虔诚的倾泻出来。难道还不能减轻我们的罪行吗?” 他开始以一种惊讶和恐惧的目光看着活佛。然后又诚惶诚恐地纠缠个没完。 活佛明白了他俩的特殊用心,可以肯定,他们把一切都向自己据实说了。他懂得了他俩为什么那样惶惑不安,所以才在自己面前委曲求全。因此,他也懂得了他俩跟自己谈话是说过的每一个字眼,都包含着惶惶不安,唯恐自己命归西天。 此时的活佛也是急躁不安,心绪很坏。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无所谓了,他什么都不需要,唯一需要的是逃跑。因为还有两个青年等待着他的帮助,逃出这个生死未明的境地。要是他能回到山脚下的村庄,找到他们回到自由的土地,自己才爽意,要是能够把发生的一切恶遇全都忘掉,要是一切都能够重新开始,那该有多好!要是能靠自己的力量能逃出土匪的包围,那又该有多好!在这魔鬼般的土匪窝里,他不愿意再与他们作那种无可救药、唇枪舌战的争吵。 思前慮后的活佛,心里又产生一线希望,仿佛已经从目前的困境里逃脱开了。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察到,长时间呆在这一狭窄的小房子里,空气不畅通会使人产生坏情绪。因此,有时发生的事,更是由不得自己。但是,他一直在想办法来改变这个处境,逃出牢笼,赶快去拯救二人的性命。 雪山在阳光的照射下,蒸发着水雾直升天空,整个大地象是在燃烧。谷风吹拂着半透明的水蒸气,象魔鬼吐出的烟雾在空中飘浮。远处山脉的雪峰在活佛的眼中,象一条长链似的矗立着,时而在上升的阳光中耀眼,时而被弄厚的云层遮没。这可是个晴朗的日子,但又是一个寒风凛冽,空气稀薄的荒野地区。在活佛的心幕中,对于这个荒凉的高山地区却觉得稀奇古怪,他眼前展开了一片连绵起伏壮丽无比的雪山景色,因为,地壳运动使得地壳隆起膨胀成巨大无比的弧形褶皱,就是现代山脉的祖先。这些山脉经过亿万年的冰川运动,又被水冲风化的褶皱才具有现在的地貌地形。可这些造山运动的地势形成,活佛却不懂。 远处的菩萨村并不平静。村里被土匪闹得鸡飞狗跳,牛羊乱套,人心惶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使宁静的村庄弄得乱哄哄。 大部分村民被土匪叫了出去……从被热窝里被赶到冷空气里,人们冷的牙齿直抖,冻脚冻手……有的还在半睡半醒中,还没来得及把两脚伸入靴里,就被拉扯到雪地里。 在寂静的山谷里,活佛听到了不平静的声音。隐藏在这里山中的土匪,准备着手随时发动任何冒险行动。他明白,他们有武器武装自己,认为他们在这个荒凉的山区所向无敌,无为所欲为。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有妄想,是为了要用抢劫的方法来补偿他们没得到的财富,是为了抢劫驮队的商品,杀害和拷打那些藏民,以为用这样残忍的手段,以后就不会有人来揭发他们的头目和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了。但是,如果藏兵一来围剿,遇到失败,那么他们就会逃跑,化整为零,四下逃命,穿过悬垂的冰川,冲出草原,翻越大山,出奔到还可以找到窝藏他们的地方去。 这天早晨,看守得到命令,将活佛带到魔鬼塔去。 他们依旧顺着那条山谷的一条小径走去。这个山谷是通往魔鬼塔山口的一个最后的天然境界。这是一个寒风凛冽、空气稀薄的荒野山脉,雪峰上甚至连鸟儿也飞不过去的地区。可是在晴朗的日子,人们却对这个日子充满恐惧。因为魔鬼塔在荒野中矗立着,狰狞的面目被阳光中照得耀眼可怖。这个谷地有一片狭长的草地,藏人将它视为最富饶的牧场。在过去没有土匪的日子里,大群的牛羊和马匹都要走进天堂,自由自在地啃食这个天然牧场。这个美丽的草地插入到群山之中,其中有很多凹地,隙缝和山谷小溪。过去那些牧地,隙缝和谷地都被藏人的帐篷畜群挤满了。蓝天白云下面,山连山,峰连峰,山峰有的是锯齿形,有的是突兀壮,有的是武士样,有的是神女峰,有的象一把利剑,直插云端,仿佛是神秘世界里的一座怪梯,将人们的无限想象力带到里面去。雪山下面有许多巨大的怪石,组成了一些黑点子。其中有一座最大的怪石就是魔鬼塔,藏人可不喜欢它,因为它会给人们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呀! 此时,关于前往魔鬼塔的消息,已经传布到方圆几十里地的地方去。 几百双眼睛惊恐地从菩萨村,从帐篷里,从峡谷里,从深林里,从马鞍上——从四面八方遥望着它。他们被匪徒要赶往哪里去?藏人们议论纷纷,没有个完。 峡谷一片寂静。耀眼的积雪,光芒四射,壮丽雄伟的山峰,此时在被驱赶的人们心目中,再也不是什么好看的美景!前往目的地的山中,既没有人,也没有牧群。只有一片暗淡而蠕动的寒雾,笼罩在人们的头顶。山巅上飘下的白雪,象一顶白帽预示着不祥之兆。水气缓缓上升,离开了山顶,然后又转动着飘入澄清的蓝空,形成的浮云一直压在人们的心中。此时湛蓝的天空,再也不是那么洁净,没有什么恐慌比这不祥的消息,让人们更加惶恐不安了!这个地方宁静被土匪破坏了。土匪?这个名词是每个在菩萨村的人都是知道的。土匪是他们的敌人,他们用武力欺压这里的藏人!在当地居民中,他们会为朋友献出自己生命的。目前,他们已处在危险之中,但他们还未真正清醒,因为他们还没有时间来清醒地思索一下这个问题,就被糊里糊涂地赶出家门。但是,他们没有任何办法来保证以防止土匪武装的突然袭击。因为,他们手中的老式猎枪也抵挡不住土匪的先进武器。靠他们手中的一丁点武器怎么去应付呢?顽强的抵抗也只能招来老少妇幼的不幸,所以,他们也只能听天由命,看形势变化伺机行动,为的是让老幼免遭祸灾。 人们象被驱赶的牛羊,一群群,一伙伙,一个个从各个地方赶往魔鬼塔方向。 这是有土匪武装力量驻扎的唯一最近的地方。这意味着土匪在着手发动一个新的冒险行动。这种事情是在每个人心中都是难以预料的。 魔鬼塔位于菩萨村和菩萨岩的中间,所以土匪是在靠近魔鬼塔那一边的。 向活佛传达土匪头目命令的人说,去魔鬼塔你不用害怕,那里的情况安静,伤不了你的性命,到那里去路上没有人迹,并无障碍,会一切顺利。 活佛心里早有主意,即使他所说的话都是谎话,自己也没法。他仍旧得被他们带到魔鬼塔,因为土匪制造这个行动,自己也违抗不了他的命令。去了……有危险。不去……也没有获救的机会。其他的办法是没有的,因为他身不由己,不能逃出去,就是土匪万一有疏漏,自己逃走,他相信土匪离他很近,也会赶上的,他的确是无处可躲的。他无法通过雪山上的积雪,那里寒冷,荒芜人迹,既无食物,又无住户。 菩萨村这个名称,在地图上是有的。但是‘要塞’两字只是在地图上存在而已,这正说明它的重要性,因为它是通往波密的门户!要塞被土匪毁灭了。菩萨村附近要塞的墙壁、碉楼、胸墙、塞门都被破坏了。再过去是绿色的草地,再远一些是零星的帐幕,还有藏民的住屋,四周都是森林、灌木丛和稀疏的小树木……菩萨村正处在一个鲜绿色大密林的底部,这是一个十分幽静的山谷。密林的边上是山脉沐浴在蓝天中的雪巅。山坡上的泥土是寒冷的,鼓起的,厚厚的冻土层好象还没有从严冬里苏醒。在夏季,山坡上是一块一块青稞的播种地。可此时他们所走过的山上毫无生机,没有一个蔽身之所,远远望去,只在凹地里露出一些被柴烟或牛粪烟熏得透黑的游牧人的帐幕而已。 传令兵带来的消息,活佛虽不知道任何详情,但他预感到这一天不幸的日子的情景,现在就像呈现在他的眼前一样。 这天就是这样开头的。 几百个附近的藏人被赶到通往魔鬼塔的方向。怎么会有这么许多人呢?谁也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为什么他们谁都不带牲畜?谁也不知底细,也没人动一动脑筋,他们大概是想不出被土匪赶出家门的道理。他们之中,为什么其中会有这么许多谁都不认识的陌生面孔呢?大概,他们都是被从远处赶到这里来罢了。 一部分集结在深谷里的土匪,都跃上马背……然后又重新赶着藏民上路。 传令兵催促着两个看守赶路,务必在晌午前赶到魔鬼塔。 瘸子问道:“为啥呀?” 传令兵:“问啥。这跟你什么相干?” 瘸子:“路这么难走,我走不快呀。” 传令兵:“瘸子走路,一步一个坑,走不动,怨命。” 他侮弄他,当面嘲笑他。 他们争吵着,破口大骂。 瘸子:“路不平,有人踩。传令兵,行善如登,行恶如崩。你说的话,我不懂。可我担心你的命……” 传令兵:“人的命,由天定,胡思乱想不顶用。” 瘸子:“不信神,不信鬼,全靠人的胳膊腿。” 传令兵:“瘸子腿,走路难,与你为伴磨时间,到时赶不到魔鬼塔,你得替我受惩罚!” 说到这儿,他做了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手势,在脖子上拉了一下。 独臂匪兵拉长了脸看着他。瘸子登着眼张着嘴。他口干舌燥,心乱如麻,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独臂终于鼓足了勇气,对传令兵说:“你传的命令,也没向我们说个清楚明白。不管是对是错,只要你一句话,我们就遵命而行。”
传令兵说:“喂,你俩别指望听懂我的意思。这事只有xue豹自己明白,这一切他全知道。其他的人都蒙在鼓里,莫名其妙。只是这事不可外扬,这事本身很蹊跷。” 独臂:“我们对这种事,都有一种好奇心,都想知道真相,遇事才不慌?” 传令兵:“你自个儿琢磨琢磨是怎么回事。可是那个活佛为什么被押到魔鬼塔,你们琢磨琢磨吧?” 瘸子似乎刚才的怒气状态已消逝。没等传令兵说完,就插嘴道:“我也这样认为,可我们也没有必要弄它个水落石出。” 独臂:“你干吗吞吞吐吐的?” 瘸子不服:“难道我没资格说?” 传令兵:“只有我有资格。” 瘸子:“那当然。” 传令兵:“为了防止活佛逃跑,我们把他捆起来如何?” 瘸子:“这就得由你来做主。” 传令兵:“他不是凡胎rou体,我们可得小心注意!” 独臂:“我决不会为此事责怪你。” 他环顾四周,瞅了瞅前方的山脉,只有一个方向不敢去看,那就是魔鬼塔。这令他害怕,这是他真实的想法。可是,他是xue豹的手下,不管头儿命令他做什么,他都得遵命呀。 这时他来到传令兵的身边,问道:“究竟怎么办?” 传令兵答道:“你不可以一意孤行,违抗命令,那可是要把性命搭上的行动!” 独臂:“我没有推卸责任。照你传达的命令,你一定要我们去魔鬼塔,那就去吧。” 他们捆绑着活佛,一路前行。 在无垠的荒野里,魔鬼塔这块地方是一个主要标志。魔鬼塔是一个天雕玉柱,人若站在这块巨石山下,心里就会害怕,还会有瞬间的错觉,仿佛伸一伸手,就能够碰到通往天堂的巨梯,爬上去。在远古的传说里,有喷着白色烟雾的飞行器,犹如天外来客,空降在这座通天巨柱石山的顶端。这座天然冒出的石山,无傍无倚,冰冷严酷,森严粗狂,壮若魔鬼,直指蓝天,十分威严,气势逼人,在阳光下,变幻莫测,五光十色。这定是女娲补天时,不小心掉下了一石块来。于是,魔鬼塔拔地而起,在此地孤寂了很久,成为旷世奇景。其实,这是地壳运动所造成的地质形态,只是当地人对这种道理不懂。 关于魔鬼塔的由来,当地至今盛传着两个不同的传说。一个版本是一段美丽的传说。据传有一天,在森林里有七个美丽的姑娘,被一头巨熊追逐。也许姑娘有福,上苍眷顾,突然平地出现一棵大树。危急中,姑娘们爬到树顶,以保性命。也许是神仙庇佑,大树迅速长高,熊够不着她们。可是,恼怒的熊用爪子把树皮挖刮出许多竖道,又拦腰啃断,大树至树冠之下,断成几节留到今天。后来,随着漫长的岁月,大树经过无数的沧桑变化,被风化成现今的样子。而当初那随这大树升至天上的7个姑娘,早已化身成为北斗七星,日夜守护着魔鬼塔山顶上那片湛蓝的天空,还监视着魔鬼塔下面巨熊的行踪,唯恐它还会伤人们的性命。 还有一种版本,讲的是一个恶魔喜欢在山顶魔舞擂鼓,他力大无穷震天的鼓声隆隆,震得五谷不生,惊得鸟兽四下逃命,吓坏了周边地区所有的人们。为了保命,人们在特殊的日子祭祀魔鬼,希望它能少作恶,让人们生息安宁,五谷丰登。除此之外,人们不敢随意接近此地,以免引火烧身,带来不幸。 按照现今科学的观点,魔鬼塔山形成于大约5000万年前。它来自地壳内部的巨大压力,迫使大量岩浆浸入沉积岩,冷却后结晶,收缩、断裂成多边形柱体。大约又经过100万年的风化腐蚀,魔鬼塔山才初具雏形,形成现今的摸样。 瘸子牵着捆绑活佛绳子,磨磨蹭蹭,慢慢腾腾,一颠一瘸的前行。其余的几个匪兵随后而行。 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崇山峻岭,他们沿着逶迤的山道,走了一个时辰,还没有到魔鬼塔山脚下。天已麻麻亮,他们朝着雪峰林立的银白色的巅峰进发。在行进的过程中,其间要经过一个低凹的盆地,盆地四周林木葱绿,溪流湍急,怪石嶙峋。山顶因为头天晚上下了一场雪,山顶是银白色,而盆地里的林木的树梢上只是染上了一点白霜。 这帮人默默无语,因为大地、空气和溪水在霜冻时,白昼天空云烟四溢,太阳象银币遨游其间,寒风吹在他们的脸颊上疼痛难忍,浑身僵硬,不便行动。快窒息的人,很容易产生错觉。没有一丝风,没一任何动静,远处人们的声音也被旷野的寂静吞噬了。密密麻麻的层层乌云撞到山头,碎成无数的云朵,白雪皑皑的山峰还挂着瞬息万变的浮云,还在顽强地挤压着、弥漫着、象海上翻起的波浪一样,不吉祥。 可是,这帮朝魔鬼塔山赶路的匪帮,并不慌张。 传令兵右手撑着下巴,左手抱着枪,直瞪瞪地看着前面的树林,唯恐里面埋伏着野人。 活佛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阴暗的幽谷上,霜然松林,秀色宜人。他想近在咫尺就是他的敌人,如今他们还在为非作歹。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他很幸运,毕竟从人世间还活到今天,还未成为身上压着沉甸甸黄土的墓中人,只是现在还未从焦虑和疲惫中解脱了出去,可这也由不得自己。这时,他的思绪还在犹豫,结果不一定好,可不再遭受日复一日的精神损耗,不再去受人世间的风吹雨打,不再为耻辱和死亡的威胁而担惊受怕。他觉得他漫长的人生旅途,有了这样为别人而死的结局是可喜而无憾的。这时,他的思绪又游移到二位青年男女身上,他俩跟我亲密无间,希冀得到救护而又迟迟不能遂愿,他十分遗憾。蓦然间,他的恻隐之心大动,正因为心痛,只觉得喉咙哽咽。一想到他们,他心底里就虔诚地祈祷佛祖把他们从危难中解脱出来,同时也让自己对他们的一片赤胆忠心表明。他心里说:“佛祖啊,他们可是好人,也是我最担心的人。现在,我要离开他们了。啊,请您庇佑他们吧!请您带他们来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他正沉浸在祈祷之中,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响动,才将他从冥想中惊醒。声音不大,也不近,但是在一片漫长的死寂中,突然爆发就令人害怕,宛如军人发起冲锋的号声,叫人心惊。 活佛只得深吸一口气,憋足底气,准备预防万一。他发现传令兵站在他身边,两眼往前方看,其他人都跟在他的后面,悉心倾听,想着远处发生了什么事情。活佛扭过头看见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惶恐的不宁。透过树隙的阳光,从后面的几个人的眼睛里倒映出来,另外一些人也在移动着脑袋仔细倾听。他们这时候眉毛下面的眼珠呈现丝丝人影。他们也不知是显出兴奋或焦虑的神情,瘸子蹲伏的双腿不停地抖动,一只瘸腿勉强超前挪动了一下,举了举手示意别出声,那暂停的摸样整个象是一个雕刻的石头人。 他们刚才听到的奇怪响声还在继续,只是响声节奏渐渐在消失。 传令兵出乎意料地压低嗓门,吞吞吐吐地说:“我听出来了,那一定是野人……”他那口气如释重负。众人都转身看着他,听着他准备说啥。他说:“那些野人一定在埋藏宝藏,才发出那种声响。” 独臂符合着说:“是啊,传令兵真精!我们都是笨蛋,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不敢前去看看。” 瘸子说:“这事儿,也不是你说了算。瞎cao那么多心,净扰乱军心。” 传令兵:“毫无疑问。那消失的声音原先离我们很近,难道他们发现了我们?” 瘸子:“他们逃之妖妖,我们莫名其妙。” 独臂:“可我就是纳闷,那些人是怎样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跑的,难道他们长了翅膀不成?” 瘸子:“就你能?” 传令兵:“只从我们来到这里,野人就提高了警惕。刚才的声响,就是恐惧的翅膀,只是他们手中没有枪,要不是他们早就给我们干上了仗。” 瘸子插了话:“我看呀,就给他们一个以牙还牙,把他们的宝藏抢到手,怎么样?” 独臂:“就你那熊样,还想抢,也不尿泡尿,照照你自己,看能不能撵上他们?” 瘸子:“兄弟们,我有个主意,你们说,咱们给他来个森林追击,怎么样?” 传令兵:“这种事,除了我们几个,你别想。就凭你那条瘸腿,还能穿越坎坷不平的树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 匪兵插言:“你别看他瘸,可瘸子一步一个点,他的主意,反倒提醒了大家。说不定还能让咱们把财发。” 传令兵:“那还呀。假若你听他的话,说不定还未发财,你的脑袋早搬了家。” 匪兵:“那为啥?” 传令兵:“难到你忘记咱们的任务啦?赶不到魔鬼塔,你还想活呀!” 匪兵:“咱们都是一群杀人犯,如果我没罪,你可得在头儿给我美言。” 传令兵:“我的话,你只要听,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独臂:“所以,咱们都得抱成一团,努力往前赶。” 瘸子尽量地压低嗓门,后悔地说:“我们都是笨蛋,活佛还在咱们手里边,交不了差,都得完蛋!” 此时,这帮匪徒才意识到,他们的任务主要是将活佛押解到魔鬼塔。 传令兵对活佛说:“走吧。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谁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活佛:“反正我已无路可逃了,请你把绑着我的绳子解开。” 传令兵哼了一声,走到活佛的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别怕,别怕。只要那到了魔鬼塔,坦白交代,我就解开。” 活佛:“只要你们不杀人,变成好人,我就在佛祖那里祈祷,解除你们的罪行,戴罪立功。” 传令兵对活佛嘀咕道:“那好,我给你松绑了。反正你也无路可逃。” 活佛:“你听我说,开始时,我跟你们这些人在一起,心里虽有主意,千方百计想逃跑,可没有一样办法行得通。可这会儿,我的性命,谁能保证?” 传令兵:“至少目前,我能保证你的安全。我的话,你不用怀疑。” 活佛:“我知道你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要是我死了,你们就得继续做那劳而无功的苦差事。这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 传令兵一听,忙上前给他松绑。说道:“别再罗里啰嗦了。走吧。” “好吧。再继续往前走吧。”瘸子说道,尽管他早已累的精疲力竭,也不敢说歇,而且他的那条腿一瘸一拐的,可是他仍然扶着活佛,想接着他的力气,往前走去。 “走吧。”活佛毫不犹豫地说道。然后他随着土匪们朝着丛林直穿过去。而瘸子则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后面。 在清晰而血红朝霞中,他们看见鲜艳瑰丽的色彩,瞬息万变着。魔鬼塔吐露着青钢色的身影,好象一个从山谷里飞出的魔鬼,令人打寒战。 他们沿着一条蜿蜒在丛林的小径,慢慢前行。那条不是路的小径,从东向西横贯整个林间空地。从这条小路的走向来看,活佛断定它大约是通往魔鬼塔的。 就在此时,突然从树林间闪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一晃一动地左顾右盼,那人影停了一会儿,接着又把身子弯得很低,象是在寻找什么东西。那人每走一步,就用铁杵在敲击着地面,看看有什么发现。那人穿着探险服,戴着帽子和风镜,没露出脸部。 自打那以后,持续不断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咦,这人是谁,怎么回事?”现在,传令兵还为完全清醒。 瘸子:“这是一人在探路。”他答道:“他走一步,就杵一下路。” 传令兵:“这我比你清楚。”传令兵说道:“可这是为什么?那人为什么会在魔谷的森林里呢?” 独臂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点恐怖!” “哎呀!”传令兵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心里害怕。 一时间,这伙人都紧张得要命,谁也不敢胡乱动。 可就在这紧张的关头,那人加快了杵地的速度,脚步也随之变得越来越重而急促。接着,远方又传来一些不甚和谐,而又有些刺耳的奇怪声响,然后森林里一切又归于沉寂。 这帮人顿时害怕起来,有几个家伙甚至浑身冰凉,胡思乱想。 “听起来,那个杵地的家伙好像寻找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又走啦。”高个匪兵说道。 “现在,他大概又有什么想法,又往前找啦。”传令兵补充道。 “不一定,这里面有隐情。”高个匪兵答道:“他是不是一个人无法完成,另请高明?” 传令兵:“这说明你高明,能猜出其中的猫咪。” 瘸子:“人都说个大心实,我看个大心虚,肚里藏着猫咪。” 独臂:“如果你不多说话,就认不出你聪明愚蠢。” 瘸子:“我看你是鹦鹉舌头画眉嘴,烂肚肠子藏个鬼。” 独臂:“你呀,腿瘸嘴不善,肚里三支箭,能把盾射穿。” 瘸子不服气:“人不能光看脸,瘸子貌丑不一定阴险。” 传令兵话里来了个折中,劝道:“你们俩都别斗嘴啦。森林里斗争,不怕黑李逵,就怕笑刘备。” 独臂:“要我说呀,打仗不怕红脸关公,就怕抿嘴菩萨。” 高个匪兵:“现在都啥时候啦,大家都别争啦。” 传令兵:“好呀,书归正传吧。我看那人行走如风,他要么是心怀恐惧,害怕丧命,要么是发现了我们,回去报信?” 独臂:“我们快走吧,省得我们落入圈套,走不了。” 瘸子:“要不是那么回事呢?”他自作聪明,说道:“说不定他是个瞎子吧。他在用棍子探路呢?” 传令兵:“胡说八道,就你知道。他是个瞎子,能独自在森林里探宝?笨蛋!” 瘸子:“是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呀。瞎子永远在黑暗里行走。” 传令兵命高个匪兵前去打探。他很不情愿地往前走去。他往前每走一步,他的勇气就似乎减少了一分。当他走到森林边缘时,他停住了脚步,看了一会儿,或是听了一会儿,犹豫的走走停停,也不知是究竟是在看,还是在听。观察了一阵,他才开始继续朝前走。有时,他踩着一些垫脚石跨过一些小溪的支流,朝着树林的边缘走去。前面的路更加高地不平,到处是碎石和洼地。还有东一簇,西一簇的稀疏树木。而有时候,树木又紧簇在一起,十分稠密,很难找出下脚之地。在这好隐身之地,他借此休息,没人看到他。 没过多久,他便透过树枝间的缝隙,看见了那个消逝的人。他将头从一棵树干旁探了出来,似乎是仔细地观察周围的动静。这一下,可把高个匪兵吓得不轻。 在这紧张时刻,仿佛整个树林都在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还不时夹杂着小细树枝折断的噼噼啪啪的回音。两个人都紧张得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可谁也没有发出尖叫。 自打他看到穿着探险服头戴风镜的人,他不敢断定是野人或是强盗。那个不明身份的家伙,看了一会儿,或是听了一会儿,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思索,还是偷偷观察,反正两个人都害怕。不一会儿,他掏出手枪,在此转过身来似乎是在盯着高个匪兵看。 这时,高个匪兵吓得脸色惨白,屏住气双目紧闭,因为他忘记了带武器。“天啊,我真倒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遇到这种周遭!最好还是逃跑。”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们还会碰到一块,还有他怕自己露馅,暴露出自己是独自一人。 这一次,那个不明身份的人,不再犹豫,开始穿越那块灌木丛。他脚步敏捷而迅速,渐渐地消失在树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