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广陵景依然

    天京道德观是供奉太上道德真君的道观，同时也是大越第一天师周天师的修炼之所，原本整日都在皇宫里周天师，最近经常呆在观中，有人说周天师在闭关修炼，但是只有周天师自己才知道，这会儿自家是有了麻烦的。

    三年前，丞相李森辅去世后，其弟李森宇呈上李森辅的遗表。遗表中李相表示自己身死犹不能忘国事，近年北方蛮族东屠不稳，时有挑衅****之举，李相力荐自家女婿御史方崇文往青龙关督师平蛮。

    李相在遗表中说：原本打算自请督师，为皇上分忧，无奈自己天命已近，时日无多，但女婿如子，可代父出征。并附遗诗一首曰：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能解君忧。王师北定蛮夷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崇观皇帝看完遗表大为感动，当下传召方崇文御前奏对，方崇文御前对答如流，天文地理，兵法阴阳，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皇帝以为大才，封为平北督师，赐宝剑，督师青龙，剿杀蛮夷。

    京中官员也都明白这是李相自保的计策，但是所谓‘刑不上大夫’，方崇文既然识趣，自行从朝中消失，而且发配到北方蛮荒之地，大家也不便与他为难，千里为官，谁也保不住有这么一天。那蛮荒之地什么都没有，蛮族席天幕地，衣不遮体，只能挖点药材，狩猎野兽拿皮毛贩卖而已。

    在众人眼中，这已经是惩罚了，这个下场也只比罢官去职强上些许而已。

    这方崇文如何倒与周天师无关，当时周天师可是很高兴，他的对头姚天师不知搭错了哪根弦，居然也奏请皇帝，说是为李相所感，也愿意为国效命，往青龙关助战。皇帝正不待见他，当下便准了，于是姚天师与方崇文便同赴青龙关去了。

    京中少了这个对头，周天师马上就成了天师之首，当日禀明皇帝说：人教乃是上清道德天尊的传承，上清道君又是丹鼎之术的鼻祖，大越应该修建道德观，供奉太上真君。太上真君受了烟火，自然就会派些徒子徒孙，比如他周天师，来为皇帝效力。皇帝一听觉得大有道理，于是传令天下修建道德观，供奉上清道君，同时担心只修建上清道君的道观得罪了另外两位，干脆下令，三清道观一起修建。

    此令一下，天下各府不大兴土木，三清道观林立而起，三清道君高兴不高兴没人知道，不过，朝廷地方的大小官员都很高兴。周天师就更高兴了，官员们高兴是因为可以上下其手，发一笔横财；周天师高兴是因为他这地位水涨船高，一发不可收拾。他自承上清传人，天下崇道，他不就是道教代表么，代表别人也就罢了，代表三清道尊可是了不得啊。

    三年来，周天师在京师可说是言出法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继任的沈丞相见了都是恭恭敬敬，再也无人敢对几位天师指指点点。

    既然如此，周天师的烦恼何来呢？还是因为方崇文。

    这三年来，大家都以为会销声匿迹的方崇文却做下了不小的事情。方大人到了青龙关便清点军士，然后向朝廷请饷，皇帝正在感动中，又信任方大人的才能，就都准了。

    饷银一到，方大人便誓师出征，近年来战绩辉煌，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据说是杀的东屠各部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捷报上的斩首数怕不有百万之多，所以这方大人在朝中又有了了个绰号叫‘方屠’。至于说东屠各部加起来到底有没有一百万，却是没人去较真。因为这方大人每次捷报入京，对各位大人都有一份孝敬，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方大人金山银海的砸过来，朝中大佬没一个抵挡得住，于是就变成了方大人报什么，朝廷便听什么的局面。也无人去查，更加无人弹劾，只有方大人的军功和诸位大人的仓库日益增长。

    至于东屠穷困，方大人的钱是哪里来的，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报空额、吃兵血的招数也不是他方大人发明的，更不是他第一个用的，不过大伙儿既然得了好处，何苦去戳穿他呢。

    方大人这辉煌战绩让大家都看见了青龙关的金山。于是，朝中够资格的官员纷纷奏请皇帝要为国效命，都说方大人劳苦功高，应该回朝任职，至于位置，那兵部尚书之位不就是为方战神设的吗？朝野之中方崇文回朝任尚书之声大起，方尚书的呼法喧嚣尘上。

    对周天师来说，那真是‘成也方大人，败也方大人’，方崇文一回来，姚天师八成也要跟回来。虽然皇帝当年不待见他，可人家立了大功回来，难保皇帝那边有些变数。一旦有变，周天师这首席之位就有可能不保，要知道，那募仙榜文三年来一直没撤，其间也来了几个术士，各有法术，都对周天师的首席之位虎视眈眈呢。

    而且，最近皇帝吃他那丹药也许是吃了太多的缘故，效力日减，皇帝一直催促，他要没有新东西拿出来，等姚天师一回，恐怕就要从天上跌落尘中了，内外交迫之下，周天师又怎能不烦？

    ...

    京城形势波谲云诡，而广陵城却是没什么改变。要说改变，也不过是沈家大院变空了，沈丞相的亲眷大多搬去了京城，只留下些下人洒扫。还有就是城中建了几座三清道观，据说花费甚巨，不过从装潢上倒是看不大出来，可能是有什么内秀在其中吧，变化最大的有间茶舍了，有间茶馆现在可是越发兴旺了。

    自从三年前，虹神显迹广陵后，这有间茶舍就成了崇仙慕道者朝圣的地方了。来广陵除了要去三清道观拜祭，最重要的，就是来这有间茶舍，花上一两黄金，坐在虹神曾经肃坐布道的座位上，叫一杯神仙都爱喝的清茶，听杨老板讲讲神仙故事了。

    杨老板富贵之后已经不再忙碌店里的活计，那是伙计的事情，只有当富贵者上门，要了神仙茶，坐了神仙座的时候才轮到杨老板上前招呼。居移气养移体之下，原本一个颇为精瘦的老头，现在白白胖胖，有如富贵员外一般。

    这一日午后，一如那个虹神曾经到来的日子，神仙座没有客人，伙计在一旁招待那些普通客人，杨老板和往日一样坐在柜台旁打盹。迷糊间，感觉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来人似乎对茶馆非常熟悉，轻巧的绕过了摆在中间的几张桌子，直往柜台走来。

    一把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杨老板耳边响起，

    “老杨头，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