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出尉头谷
过往不纠?都有什么过往?淳于蓟、胡焰和纪蒿都大惊,如此大才,大使何故如此无情? 但灌藉却回身老老实实地对着班超恭敬跪下,扶额叩地庄重稽首,“灌藉狂妄,谢大使宽宏大度,令藉重获新生。末将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建初二年(公元77年)阴历三月十一日夜,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性时刻。 在汉章帝刘炟下诏关闭玉门关和阳关、西域汉军面临没顶之灾的最黑暗时刻,在北匈奴与多国会盟、西域各国人心惶惶之时,汉使节班超审时度势,以大无畏的气概,以一旅孤军在西域摆开了进攻姿态,轻兵主动闪击温宿国、姑墨国! 在人类战争史上,只有那些最伟大的将领,才能在敌我双方较量的最困难时刻,透过重重迷雾及时抓住敌我力量消长的关键节点,并及时调整策略,将战争引向胜利。而班超,正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将领之一。 虽然去年在汉军大溃败时,胡焰给温宿、姑墨两国国王写信分化他们,温宿国王偾鹊比姑墨国王差矧忍态度要好多了,但这二王其实都是铁心追随呼衍獗的,都该杀。 夜里二更时分,天漆黑一片,赤河大营内,华涂的前军小队、吴英和锦娘的昆仑屯、山溥茯的越骑营正在悄然做着出征前的准备,此战贵在神速,华涂、吴英已经决定不带役马,所有粮秣、精料由各部自带。 中军大帐内,明烛高悬,班超、淳于蓟、胡焰、灌藉正在做着最后推演。尤其是灌藉,这个才加入汉军没几个时辰的纵横家,此时与胡焰相得益彰,令班超、淳于蓟如虎添翼! 对汉使团而言,这是一次划时代意义的行动。过去,都是呼衍獗率领北道诸国进攻疏勒国、于阗国,这一次则相反,仍处于绝对弱势的汉使团,进入西域四年来第一次试探性进攻行动! 仔细推演后,班超一锤定音,最后下定了作战决心。出道以来的经历早已证明,没有那次帐谋是万无一失的,大战之际,危难之时重在行动! 万事咸备,现在该说最后一件事了,班超庄重地将符节与一个木匣交与淳于蓟,面色铁青地对淳于蓟、胡焰、纪蒿道,“吾出北道期间,由兀然代理大汉使节,统领西域汉军,节制南道诸国,号令葱岭东西。匣内有吾汉使节印鉴符信、一份汉使令、一份先帝诏书。汝三人受领罢!” 淳于蓟、胡焰、纪蒿三人闻言热泪盈眶,纪蒿已经嘤嘤泣出声来。三人庄重跪下,淳于蓟接符节、木匣在手,头叩于地,凄厉高叫,“大使,末将恳求,还是吾去北道走一遭罢,西域、大汉,皆离不得大使啊!” 班超顿足怒道,“不过预防万一,或仅虚惊一场。都起来罢,擦尽眼泪,勿乱军心!” 等三人立起身,班超又从怀中取出先帝当年亲赐杨仁大人的绿色玉碟,**地放在他的大案上,然后率众将庄重稽首。 起身又将玉碟交与淳于蓟,“兀然谨记,吾北上如有万一,汝与众将务要挺直腰杆,统领南道诸国,驱逐匈奴,断其右臂,守护西域!要保护权鱼、寒菸,夺回草原柱玺,令北匈奴万劫不复,让草原各国勿生妄想!” “末将遵令!”淳于蓟、胡焰、纪蒿再度跪下稽首,淳于蓟**接过玉碟,也接过了这沉甸甸的朝廷使命! 夜已经深了,班超头也不回地问,“时辰?” 班秉、班驺未回话,纪蒿带着泪颤声道,“大使,亥时二刻将尽矣!” 听着声音有异,班超与众将回首,只见纪蒿泪眼涟涟,温婉可人。灌藉见状对班超抱拳道,“大使,吾与副使、陈灰去督促昆仑屯、越骑营,大军子时启程!” 言毕,四将便急匆匆出帐。 班超耳朵和脖子发热,带着恼怒走向纪蒿,一把将她掳到胳膊上。纪蒿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似乎生怕一放手他便会跑了一般。班超抱着她走进自己的后帐,二人宽衣解带,迅速融为一体。 纪蒿款款承受,小手抚摸着他腋下伤疤,嘴里流泪抱怨,“吾不想让君走,能不能换一将往之……帐下猛将如云,何必需亲往……大汉经略西域大局,难道不更需大使……” 班超气喘如牛,却细心地亲吻着她的香唇,恨不得将她含化在嘴里,“此战非同寻常啊……”班超叹道,“此战若败,多国会盟则成,汉使团也就败了,将难在疏勒立足。故吾必须亲往,若败则西越天山,出使乌孙国,说服大小昆弥,借兵再出西域,便在这乱世为大汉打出一片天地……” 纪蒿闻言一把紧紧抱住他,“既如此,妾恳求共往,好不好!” 班超决绝道,“不好!如吾北上败,兀然会保护汝与众妇南上昆仑山,固守昆仑待援!” 纪蒿婉转相就,嘴上不悦辩道,“败退上山,吾这个商尉便是一个废物,不如跟君一起北上!” 班超奋力耕耘,“吾班超夫人如何会是废物?汝该替吾生崽了,再将其养大,教其记得乃父是汉将,令其记住,西域永远为吾大汉之西域!今日吾定然绝处逢生,此时便是良辰吉时,吾得先下种啊,令西域汉军后继有人……” 子时整,班超一身戎装,纪蒿泪飞如雨,在帐中与班超相拥泪别。班超拭去纪蒿脸上泪水,决然离帐,与灌藉、班秉、班驺三将牵着战马来到营中校场。 灌藉已经洗去风尘、泥垢,此时换上一身金甲,手提长缨,一付行伍行家打扮,看得班秉、班驺心里直发闷。这个矮胖书呆子一肚子坏水,不,那应该叫阴谋诡计,竟然还能上阵,人果真不能貌相,此人定是个真正的大儒! 校场上,汉使团中军小队、昆仑屯、越骑营共二千余骑,已经整齐列队,整装待发。其余各营也都默默列队,送大军出征! 淳于蓟、胡焰、田虑、梁宝麟带着汉使团前军和后军、疏勒军众将一齐列队,与各营一起,向班超行持械礼。班超回身,当着全军将士的面,先拥抱了夫人纪蒿,然后从班秉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这才抱拳向淳于蓟和众将、全军各营回礼。 灌藉、华涂率中军小队、昆仑屯、越骑营也一齐上马,灌藉轻声传班超令,“开拔!” 昆仑屯为前军,汉使团中军小队为中军,越骑营为后军,次第出营,向黑暗中驰去。淳于蓟、纪蒿带着众将一直送行到辕门前,只到队伍消失在夜色中,胡焰才咬牙切齿地说,“吾使团被动挨打历史结束了!” …… 班超、灌藉率华涂和中军小队、吴英的昆仑屯、山溥茯的越骑营共二千余骑,自赤河城一路向西北疾行六十里,到达大山脚下,便开始连夜登山(注:即今喀拉塔克山)。天明时分,即登上山上盆地(注:即今哈拉峻乡盆地),蒙榆下令全军在矮树林内宿营。 朝食后,全军开始歇息。 两汉时代,这片盆地是一个天然牧场,也开垦了大量农田。此时疏勒国北岭州有两个从大宛国移民来的小部族,在这里垦荒种粟、放牧。由于地广人稀,班超带着昆仑屯和疏勒军的到来,未惊动当地小部族。 当天晚哺食后,大军快速驰过过盆地,长驱一百五十里,天明前,到达大山(注:即今喀拉铁克山)。灌藉随即传达班超将令,全军开始顺着曲折蜿蜒的山间峡谷艰难上行。 接下来,便是长达二百六十余里的峡谷山路(注:走向为顺着今S306公路),大军整整走了三天。虽然十四五日明月当空,但山中峡谷行军,大军改为白昼行军,夜晚宿营。 如果今日你顺着306省道上行,或许觉得并不怎么难行。但是在近两千年前的东汉时代,涧道只是猎人打猎和牧民转场时用,一支二千余人的大军通行,行走之难难以想象。 阴历三月十六日后黎明到来时,班超带着两营人马穿越峡谷,突然从尉头水畔进入尉头谷(注:即今哈拉奇乡)。 这里地势较高,位于大山深处,地面背阴处厚厚的积雪仍未融化。草场上毡帐点点,尉头国的金顶王帐便立在草地中间,周围大团毡帐环绕。妇女们已经在毡帐前忙碌制朝食,男人们正在围栏内收拾牛羊,已经有一些牛羊在草场上静静地啃食青草,树枝已经吐绿,一派生机盎然。 当大军突然出现在尉头国王帐前时,国王樚律和国民们吓得屁滚尿流。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咋天太阳与往常一样落山的啊,咋晚的月亮还格外圆,可他们睡了一觉醒来,大帐外便玄甲耀目,旌旗猎猎,枪矛如林,汉大使班超已亲率大军突然占领了他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