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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名囚,越狱(5)

    少年起初并不敢接受关于怪男人已经活了上百年的说法。一方面,他并不相信胡萨克人拥有如此长的寿命,猜想或许是他们计算时间的方式与常人不同;另一方面,他不确定一个正常人凭什么可以活那么久,除非他就不是人。

    当这些怪异的想法出现在少年脑子里的时候,他可真希望有谁能够为他指点迷津。然而,少年身边只有几个善于胡言乱语、自吹自擂的胡萨克人,基本上不用指望这些小人可以给少年提供任何切合实际的信息。

    胡萨克人的确有这么一个毛病:他们在异类面前不善言谈,甚至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骄纵模样;而在同类面前,他们却又无话不说,以至于达到喋喋不休的地步。他们问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却又不期待任何人为他们解答,仿佛他们争相攀比的是他们问问题的数量而非质量。

    真是一群怪胎!少年不禁这样想着,反倒觉得怪男人的“怪”比起这些胡萨克人都已不算什么。

    同这些小人待在一起,少年实感无聊。索性,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可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比如来往的犯人的姿态、以及乌托邦内各个场所的构造。总之,少年像参观似地瞪着眼睛四处张望,并尝试从中找到属于他的乐趣。

    一个路过的晕头汉同少年撞个满怀,摆手说了声对不起,就又晃晃悠悠地离去;一只外貌奇特的蓝色“小怪物”低头说着常人听不懂的话,发现少年正直勾勾地盯着它,竟突然面目狰狞,做出要撕咬少年的动作,若不是那“小怪物”被人用控物环拴着,少年真担心自己会因此而皮开rou绽;有惊无险后,少年还亲眼见证了一个“鼻涕囚”,正如怪男人所说,这个可怜虫无时无刻不在流着翠绿色的鼻涕……还有龇牙咧嘴的像猴子一样活蹦乱跳的疯子、把头发放在前面吓唬人的女人、甚至还有摊在地上像蛇一样爬行的怪胎……总之,这里不比通行大厅热闹。

    “乌拉拉奇卡这个月会在参政会上申请无罪释放,你知道吗?”

    “哦,那你知道他凭什么申请无罪释放吗?”

    “哼,你呢?你认为他凭什么——”

    一队胡萨克人从少年身旁经过,他们的谈论不巧被少年听到。起初,少年并没有在意,可等他想起通行大厅里遇到的渡灵人,再一转身,却发现对方已经走远。

    乌拉拉奇卡!那不正是渡灵人让默和尹恩代他问好的家伙吗?少年不禁疑惑,特别是当他听到这家伙竟要申请无罪释放的时候。

    犯人申请无罪释放?这听上去真是一件足够荒诞的事情。但凡有头脑的人用脚趾头想想都应该明白,乌托邦不是收纳好人或者普通人的地方,无作jian犯科或者精神上的背叛,谁会好端端地被遣送至此呢。申请无罪释放,除非他有足以威胁整个E都市的秘密。

    然而,这些都是少年现在所无法涉足的事情。懵懂无知的他,总会把别人说过的话、提到的人当作思想的重心,仿佛除此之外,生活便不再有任何意义。

    乌托邦内部的构造就像是蚂蚁的洞xue:道路四通八达,每一个“xue室”又连接着不同的通道,它们紧密连接,谁都不愿和对方分离。这些“xue室”有着不同的用途,有些被用来审讯犯人,有些被用来娱乐休闲,还有些则被用来惩罚和短时间关押新入狱的囚犯。

    怪男人之前对少年说过的话,像一只钟表每分每秒在少年的耳畔回响。怪男人让少年提防着一个独眼的巡逻骑——骑在一只黑**科动物身上的胡萨克人。

    巡逻骑每天的任务就是在乌托邦里走来转去,从而检举一些奇怪的人和事。巡逻骑的厉害之处,并不在胡萨克人身上,而是他身下的坐骑,一只名叫亚猁的动物。这种动物五感通透,且第六感极强,所有它认为不对劲的事物往往都有问题,比如它能早胡萨克人一步发现准备逃逸的犯人,能发现犯人携带的危险物品,甚至像能读懂人的心思般地知道凶犯要施展暴行。

    然而,只有一类犯人可以避开亚猁的法眼,那便是“腐rou囚”——进入乌托邦的暴露狂需被泡在一种特制液体里数日,再出来,全身腐烂并散发着恶臭,刑期满后,腐rou才会自动脱落,新鲜的rou体再次浮现。

    其实,这种由外在因素而变质的rou体散发出来的味道常人尚可接受,毕竟腐蚀他的液体经过特殊处理,不会给人体嗅觉带来过于刺激的体验。但是,这种气味却对亚猁的嗅觉伤害极大。通常情况下,亚猁都会躲着“腐rou囚”,丝毫不敢靠近这种群体。借此,“腐rou囚”便成了少年逃避亚猁的终极法宝。

    怪男人告诉少年,“腐rou囚”从不单独在室内活动,常以群体出行。因为身体的皮肤溃烂且痛痒难忍,“腐rou囚”每天都有一次清洗身体的机会,虽然他们并不能因此让身体恢复正常,却能获得短暂的心理满足。

    几乎每一个与“腐rou囚”碰面的人都会为他们让路,毕竟他们身上的气味以及外貌都无法让人接受,就如这世上的瘟神,所到之处都会沾上恶人又可怕的晦气。

    少年第一个要接受的任务就是靠近“腐rou囚”,并从他们身上捕获那难闻的臭气。这对少年来说,绝对是场不同寻常的挑战。一方面少年要借助外界的安排,借机会面“腐rou囚”,另一方面,少年需要拥有足够的胆识和意念,从而贴近“腐rou囚”。如此,竟要天时地利人和,且缺一不可。

    怪男人曾向少年保证,表示他们一定会在路上碰见“腐rou囚”。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毕竟他为此次逃逸做过数百次的死亡试探。怪男人甚至摸准了时间,当然,这必须建立在医护人员不在中途开小差或是没在少年身上耗费太多精力的基础上。

    至于,怪男人是如何衡量时间、察觉动态的,少年却无从得知。想必那定是一种奇怪而复杂的方式方法吧。想到这里,少年竟觉得怪男人在乌托邦被关数百年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和算计呢。

    当少年看到前面的胡萨克人以及囚犯向墙壁靠近,捂鼻遮脸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已经距那准备洗澡的“腐rou囚”不远了。一时间,疯狂的“蹦地猴”不再上蹿下跳,自言自语的“精神怪”也不在嘟嘟囔囔,甚至那些“怪行侠”都整理好身体一并整齐地贴在走廊的墙壁上,像是在等待某种葬礼似的仪式结束。

    少年已然开始后悔。他无法形容自己看见那群“腐rou囚”后的感受,更无法想象自己等会儿贴近这群人后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他神思恍惚,像是做着这世间最可怕的噩梦。

    少年弯着腰,止不住地干呕。他至今没有吃过任何东西,却感觉自己好像吃下了一整盆排泄物而且还吐不出来。

    “腐rou囚”,顾名思义,拥有腐烂的皮肤、张扬跋扈的霉菌、遍布全身的脓包,以及发臭发腥的脓流。只需一眼,你就可以把前一天吃到肚子里东西全部吐出来,或是让你未来一个月里都没有食欲。

    此刻不知所措且打算半途而废的少年,竟感觉有一股力量推着他向“腐rou囚”的方向移动。少年的身子还处于半折叠状态,大脑也因干呕力度过猛而严重缺氧,所以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人推出去了,还是因身体重心不稳而自己倒下身的。

    可不管怎样,他对此都一无所知,甚至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陀厚重得似岩浆般的物体压在下面,紧接着那股恶人的气味变得更加浓烈和难闻。

    待少年意识清醒并睁开眼,发现方才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坨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个“腐rou囚”,他吓得几乎就要晕死过去。一个踉跄,险些再次跌倒。少年忙向那三个特殊医护人员靠拢,却见他们因自己的这身狼狈和恶臭而俯身呕吐。

    众人一阵嫌弃,比“腐rou囚”从这里经过还要更加厌恶少年。芙佩更是忍耐不住眼泪直流。当然,那绝不是因为她心疼或是悲悯少年,而是那恶臭熏伤了她的眼。

    如此,少年竟只能不情愿的接受,毕竟这具身体是他的,再怎么厌恶甚至痛恨都不可能将之遗弃。

    少年脱去上衣,毫不在乎自己会因此而裸露,因为已经没有什么会比他身上的这股味道更能吸引人。他用上衣擦拭皮肤上的腐rou和脓血,恨不得扯下自己的皮肤把这些肮脏一并带走。他感到莫大的沮丧和窘迫,甚至以为自己的心在流泪,血在沸腾。

    再看怪男人,此刻他竟对少年挤了一下眼睛,仿佛说着,那只是个玩笑,朋友。少年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背叛与屈辱,他恨极了这个男人,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在他还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将他推出。

    可那个怪男人竟不自知地对少年俏皮地笑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一怒之下,少年把衣服摔在了怪男人的脸上,愤愤地向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