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是未明人（6）
“其实那件事发生得非常突然，突然到上一秒我还在听他说话，而下一秒，他就已经消失在空气中了；如果当时我就被叫到这大殿上来的话，我绝不可能说出什么建设性的语言，因为我只会因此而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吓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可经过十几天的牢狱生活后，我的记忆和很多判断才逐渐趋于完整，并让我意识到让那家伙燃烧起来的原因可能与他那些奇怪的说辞有关。 于是，我不得不先简述一下关于他死前的疑虑和言论；由于种种原因，我们的指导员默在我们面前展示了一本名叫《物种鉴定报告》的鉴定书，以此教育我们并让我们知道自己同E都市的所有人一样属于这个星球。 然而默的讲述却在那家伙身上适得其反，他不仅不相信那本鉴定书的内容，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场阴谋，而我们不过是这场阴谋中的消费品；他疑心很重，对身边的事物又有诸多怀疑，特别是他还记得一些令人颇为诧异的东西——” 洛伯的眼睛转向了西蒙，却几乎在谁也察觉不到的瞬间又转了回来；此刻，他心跳极快，因为他必须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一段谎话说得同真话一样好。 “他说关于永青藤造人的理论绝对是片面之词，因为他就不是靠那藤蔓造出来的，虽然这听上去有点大逆不道，但他却是说有两个在他脑海中出现的人物令他印象深刻。 这个两个人和他的关系非常亲密，他们还在一片长满绿油油的、软得像毛毯似的地面上玩耍，他称这两个人为爸妈，并认为这两个人同他有血缘关系，实际上，我到现在也不是很理解他是如何这样认为的。” 洛伯的话还没有说完，大厅里的人们就已经开始肆意喧哗起来；眼下，他们已经顾不得自己的颜面以及对政论商讨大会的尊重，纷纷放声议论着此事。 一直以来，人们受那份《物种鉴定报告》的影响，认为未明人和所有E都市人一样是经过永青藤的孕育而出现在这星球上的，他们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并认为所有由永青藤造就出来的生命都应该同他们属于一个种族；于是，那些利用胎生延续生命的其他星球上的部落和民族就只能沦为盟友，并永远不可能真正尊重他们的信仰，且像他们一样拥有神灵的庇护。 而现在，洛伯却说那个自燃的孩子并不相信自己是被永青藤创造出来的，甚至还感应到了曾经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生命，这便是在说那孩子的本质与他们是不同的，至少在伦理道方面亦是如此。 洛伯确实被这场面震撼到了，他没有想到一旦自己说出一些关于诋毁永青藤造人的言论便会遭到这么多人的辱骂和反对；而他又知道，真正有这种想法的人是他而不是那个一不小心把自己“点着”的矮个子，于是他终于明白西蒙让他说假话是为他好的真正用意，即便他还不明白西蒙为什么非要他为那段假话扯上另一段天马行空的“鬼话”。 “那不可能是真的，谁都知道单靠我们的rou体是不可能造出另一个与我们相同的个体的，除非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物种！”一位在人体研究领域上有极高造诣的研发部大师怒吼道。 “是的，除非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他在说慌，主论大人，谁都知道那本《物种鉴定报告》——” 人们为此争执得一塌糊涂，一方面他们相信那流传了千百年的由《物种鉴定报告》建立起的同种族观念；一方面他们由因洛伯说的话而感到迷茫，认为有必要追究一下那令他们深信不疑的报告书的真假；甚至主论大人斯图尔特都不知道应该驻守在哪一方。 “都静一下吧，让这孩子把话说完！” 主持纪律的法司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首要工作，直至斯图尔特洪亮的声音萦绕大厅，他才意识到自己正为此事而忧虑到忘乎所有。 “谢谢，主论大人！”这一次洛伯的感激发自肺腑，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能感受到那份赤诚的谢意。 “我十分能理解大家现在的表现，不光是你们，我当时也和他因此而吵了起来，可他却只相信自己的记忆，并说自己曾亲身经历被人放在手术台上做实验的重重痛苦，他还说曾经有人打开了他的胸腔，并为他植入了某种精巧的零件，可醒来以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伤口，这才是让他真正感到焦虑不安的地方。 他始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像定了时的炸弹一样随时都可能炸开，当时我以为他精神错乱、杞人忧天，所以还同他开着类似的玩笑，却没想到，玩笑都还没开完，他就突然浑身是火，仿佛一个火人似的把自己燃烧殆尽了。 至今想起，我都以为他的死或许就和他印象中的实验有关，或许他身体里真的被植入了什么类似火引的东西；可谁又会做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众人的议论声又一次盖住了洛伯的言论，原本洛伯还为此准备了一大堆的见解，毕竟他在牢房里关了那么多天，几乎快要生锈的脑子里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值得他回忆的事情，所以他对此做过N多种设想，并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最重要的大会上语出惊人。 “主论大人，我是后勤部里负责激活新人的医师，是二级医护人员，请您允许我在这件事上纠正一个观点！”这位站起身突然说话的人是负责新人身体健康的主要人员，而刚好洛伯这一批新人就是他负责接护的。 他由于太过激动并急于向众人解释，便顾不及主论大人的应允，急忙补充道，“这个小伙子的想法绝对是荒诞无理的！ 通过他的描述，我已经十分肯定那孩子是谁了。因为那个新人曾差点因为心脏麻痹而死去，于是我们不得不打开他的胸腔并为他植入一个小型的心脏助跳器，却没想到因此而让那孩子有了一段不太好的记忆。 并且他们刚刚回归E都市，对很多事情和程序都还不大了解，所以很有可能把我们的医护手段幻想成了一种谋害，就像莫拉希利星上的心灵兽，一开始也以为我们要害它们一样。 只怪我们没有考虑到他曾在做手术的过程中清醒过片刻，不然也不会出现如此荒诞的误会，我以及我的所有医护团队都可以为此事作证，甚至治安科的人前来调查此事的真假，我也责无旁贷、问心无愧！” 几个三级医护代表也忍不住挺身而出，他们绝不想因此而给医护科抹黑，毕竟这还关系到他们整个后勤部的利益。 在他们还没有夸夸其谈之前，西蒙却已经站起身，冷漠地说道，“并没有人要追究你们的责任，包括叶先生也对此有所耳闻，不是吗？” 叶先生停顿了片刻，很快就连连点头，即便他还不知道西蒙并不关心他承认与否，且对他的答复视而不见。 “我想，敬爱的主论大人，是时候让这两个无知又可怜的新人退下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我们想知道的真相，理应让他们重获自由。” 台下的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却谁都不敢说一个“不”字；而台上的法司们亦是如此，皆不知西蒙的提议是对是错。 仔细想来，早在第四个提案出现以前，主论大人就已经准备赦免那个无名字的少年，且又在刚才答应了洛伯，只要他把话说完就可以恢复自由，所以西蒙的要求也并不为过；只是，西蒙大可以晚点在提出这个想法，至少是在这提案被结案之后。 斯图尔特沉默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思考西蒙真正的用意，想到自己总归是要兑现承诺的，便点头应允了。 西蒙对此早有安排，仿佛他早就预料到结果，就像他早就知道这两起关于未明人的大案都不能将他拖下台一般。 塞莱对此表现出失望，并且他一句话也插不上，仿佛他的开场就是个多余的摆设；而叶先生包括后续回过神来的丝塔芙，一个愣头愣脑，一个大失所望，对此更是不敢再说任何，因为只要西蒙愿意，他是绝对有理由在这两件事上追究他们的责任的。 这一点只有西蒙做得到，也只有他可以让所有人都糊里糊涂，而又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位新人被安顿下去以后，西蒙这才开始指明自己的态度；人们同时又非常明白，此刻，没有谁比西蒙更合适在此为整件事做一个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