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俎与鱼（2）

    于是，两名指导员斯洛格瓦尼和亚曼德带着七个新人踏上了前往7号医疗室的路途，其间他们有说有笑，完全不顾及风尚等人的着急和迫切；甚至有时，亚曼德还要求停下来到某一处取文件，他的同伴斯洛格瓦尼也心领神会地掌握了这种消磨时间的办法，时不时地做出一副假惺惺的神情，难为情地说他们不能丢下自己的工作于不顾。

    这些事，富达等人都看在眼里，却又不敢真的同他们撕破脸皮；风尚更是敏感、警觉，他想不出这两个指导员会因为什么原因而对一个少年的生命如此淡漠，在所有人都火急火燎且以为会被施以仁慈的时候，这两个指导员却在他们面前谈笑风生，所以当瓦曼德和斯洛格瓦尼带他们走到7号医疗室的门前时，风尚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将少年交给洛伯后竟一把抓住亚曼德的脖子。

    “你要做什么？孩子！”亚曼德尖叫着，脸上却没有丝毫胆怯之色，在他眼里，这个即使已经揪住他脖子的人不过是个孩子。

    斯洛格瓦尼的脸上略过一丝惊喜，眼睛里甚至还闪出一道不屑的目光，可他很聪明又很爱装腔作势，看到这一幕，他便把讥笑和想要嘲讽的话都吞到肚子里，只在脸上留下崭新的、亲切的微笑，他拉开风尚一如他想的那样，毫不费力。

    他拍着风尚的后背，在对方的尴尬和羞愧之色未消失以前，轻柔地说道，“别这么粗鲁，小伙子，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静下来好好说呢，就算我们不是你们真正的指导员，但也比你们更有资格理直气壮，不是吗？”

    风尚看着斯洛格瓦尼那微微眯着的双眼，感受到对方那过分亲昵的神情里还藏着一股寒意。

    富达赶忙抚过风尚，把他拉拢在自己身边，却又迅速挺直腰背，以一种随时准备狩猎的姿态调动起身体的各个肌rou群。

    “我们自然是要敬重你们的，如果我的朋友确实让你的朋友感到冒犯的话，那我就替他道歉，并希望你不要因此而介怀，只是我们绝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若不是你们太过分——哦，我是说你们似乎并不在意我这位朋友的生死，一路上漫不经心，还有说有笑，仿佛我们不存在似的，难道我们不需要一个解释吗？”

    尹君听着也站到富达身旁，虽然他看上去没有后者那样强壮结实，但他的拳头和力量却足以让他成为一面坚不可摧的人形盾牌。于是，由他和富达挡在其他五个同伴前面所形成的坚固的人墙便是成了最牢靠的保障。

    亚曼德笑了，笑得很肆无忌惮，他的神情中是大胆而直接的不屑一顾，与他的同伴斯洛格瓦尼相比，他更觉得轻视和鄙夷之色要让人看上去一览无余，以此才能激怒对方给自己带来乐趣。

    富达和尹君即将挥动拳头，卢丽和风尚也准备冲向前，至于芙蓉和洛伯，他们却以为唇枪舌战可以战胜一切，也想好要如何咒骂着两个浑蛋。

    可这时，一个看起来英俊、高大的身穿白花色制服的医者从另一条小路赶来，他的脸正涨得通红，神情中还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和激动，他看到站在医疗室门外的熟人亚曼德的时候，完全不顾场合地大叫着，“亚曼德，我的朋友！”

    亚曼德闻声看向那个从夜幕走入他视野里的风尘仆仆的医师，毅然露出惊喜和感动之色，这甚至让他忘记自己的处境，转瞬微笑着并毫不犹豫地迎上前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哦，醇井，好久不见！”他喜欢把这句话加上醇井的名字说出来，并由此想到他们还在后勤部共事的时光，是的，亚曼德之前也是后勤部的人，后来因为管理部人手不够他才被迫来到这里的。亚曼德一向不看重所谓的职位或者地位，他只要有事做就行。

    六个新人因醇井的到来而忘记他们原本的打算，在醇井身上，他们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气质，且这种气质不单单源于他看起来彬彬有礼、善解人意，而是一种令人费解的亲切和熟悉。

    当然，他们不可能会知道这是醇井身上的香水在起作用，前不久他通过关系从乌邦街上买来这种能让人感到亲近的香水，一连几次，他都从旁人身上获得因这香水带来的存在感和满足感，且这种被别人重视、尊敬的感觉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也因此迷恋上这款香水。

    “他们就是那批新人吧。”醇井享受着众人的注视，露出一个迷人且帅气的微笑，这笑深入人心以至于让人以为心里正流淌着一股清泉。

    斯洛格瓦尼虽然不知道西蒙大人的贴身医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可为了使场面看起来更轻松自然，便接着醇井的话回答道，“是的，瞧，就是那个处于昏迷的孩子，他急需要您的救助。”

    斯洛格瓦尼指向尹君和富达身后的洛伯的怀里，其实任谁也看得出来这里唯一需要被救治的只有少年，可他偏要这么做，还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借此让对面的人感到羞愧并意识到所以冲突和矛盾的根源竟源于他们自己的多疑和胡乱猜忌，而尹君和富达那僵硬和窘迫的神情恰恰满足着斯洛格瓦尼的想法。

    醇井的确是一名优秀又敬业的医师，发现救治目标后，他便二话不说地走上前，要求洛伯和他的同伴们迅速跟他到理疗室去，他几乎不用表明身份就足以让对方相信他是一位值得托付并信任的医者。新人们照做着，心满意足地收下醇井带给他们的安慰。

    亚曼德和斯洛格瓦尼与新人之间的矛盾在忙碌中无影无踪，甚至这两个准指导员在他们后面磨磨蹭蹭又嘀嘀咕咕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在意，其实他们是无暇顾及。

    亚曼德这才有机会把之前长官们布置给他的任务以及醇井出现的原因讲给斯洛格瓦尼，而当他的同伴得知这个生病的新人如此受上级重视后，他从对方的表情里轻易地读出那份畏缩、忧虑的心情便趁机建议不掺和此事，因为他猜想眼下这个菜鸟很有可能就是近些天把E都市闹得人满为患的新人。

    斯洛格瓦尼也正有此意，他一向不喜欢和琐事打交道，摊上这件事也就意味着这几天他都不会有好觉睡，更没有自娱自乐的时间，而他又那样看中属于自己的时间，于是他同亚曼德达成共识，觉得以工作为由把此事推给那些新人的指导员们再合适不过。

    他们说干就干，趁麻烦事还没有将临到他们头上以前，他们联系了富达、卢丽等人的指导员梅莉萨以及最近被调派下来的负责新人菜鸟的指导员尹君，联系这些人对亚曼德和斯洛格瓦尼来说并不困难，毕竟他们拥有绝大多数的其他指导员的资料以及联系方式，且梅莉萨和尹君又都是三级指导员中较频繁出现的两个。

    没多久，惊慌失措的梅莉萨、默，以及一脸漠然的尹君、维纳斯就聚集在7号医疗室外头，不得不强调的是7号医疗室是整个训练营中最好最权威的医疗室，即便其中的绝大多数医师和理疗师都前去附会或者听讲，留下来的医者较其他医疗室的来说也是优秀的。

    E的医疗室能数得上号的共有128座，从1号至128号依次按各自的专业程度、救护等级、医疗资源和获救率等重要指标综合排列，此外还有数不胜数的上千家排不上号的却也在努力争取的其他医疗室；不夸张地说，这些医疗室之间的追逐和较量丝毫不比三大部门之间的你追我赶逊色，可见能够挤入前十并一直稳定名次的7号医疗室在医疗界中享有多么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未明人不仅被送入整个训练营地中最权威的医疗站，还被西蒙大人的贴身医师醇井亲自治疗，对很多人来说，这种经历简直是一件既不可思议又无上光荣的事情，要知道I区唯一一家受保护却几乎不对一般人开放的医疗室就是这里。

    四名指导员两两形成鲜明对比，实际上，每一批次的指导员的安排都是这样：一个感性一个理性——正如梅莉萨和维纳斯、默和尹恩。

    亚曼德和斯洛格瓦尼将他们身上的重担转交给新来的四位指导员，瞬间感到轻松自在，对亚曼德来说，与其让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忧心忡忡，不如让真正关心那些新人们的同行替他们分担，就这一点上，斯洛格瓦尼与他如出一辙，这其中的默契或许就是为什么他们能相处得如此融洽的主要原因。

    忧虑之余，默和尹恩心里却像注铅似的沉重，因为他们心里还装着另外一件让他们无法在学员们面前释怀的事，他们原以为自己会与直面谎言这件事相隔一段足够长的时间，至少在他们挺直腰背以后，可老天就喜欢捉弄那些胆怯以及心里不坦荡的人，正如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