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寂寞平沙空莽莽 功业敢叫天折服
正南又试了几次哈尼根的脉搏，最终确定他是真的死了。犹记得他最后好像咕哝着说“千万不要进去”之类的话，大概是提醒别人，别犯和他一样的错误吧！ 说到错误，正南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先前被Siri在现实世界中都折腾得那般狼狈，不知怎么听信了石原淼的三言两语，由得哈尼根进到它内部去，现在想来这不是等同于送羊入虎口了吗，也怪自己糊涂，当时怎么就没转过这个弯来？ 众人皆沉浸在哈尼根的忽然离世带来的悲伤当中，唯有石原淼黑着脸，狠命地敲击着键盘，大概是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吧。也不知过了多久石原鑫忽然开口说，不能任由哈尼根的尸体躺在这里，咱们是不是该将其火化？ 正南和青山还是还不明所以，随即就想到石原鑫是在担心哈尼根“死而复活”，像上面的那些人一样变成丧尸吧。 虽然在众人下到这里前，石原鑫曾用摸金符发球令等神器释放出来的能量暂时扼住了卷轴释放的辐射，这才在一路走来得以保障大家的安全，可先前不也遇到特定范围内出现辐射的情形嘛，这事既然是Siri搞的鬼，保不齐它还会故技重施，若是哈尼根真的在这里尸化，再想制服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所以石原鑫的提议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当下大家两手空空，又如何能将那么硕大的一具尸体火化？ 正南倒相出了个办法，便和着青山、石原鑫一起将尸体从棺材处搬离，挪到接近厂房的边沿处，然后从他的身上摸出步枪子弹，把一个个弹头拆解下来，将里面的火药均匀地倾倒在了尸体上，最后从已经破碎的对讲机上掰下电池，只需做个简单的连线短路，立时就能将火药全都引燃了…… 没等正南行动，石原鑫却说哈尼根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照道理需要在临别前有个仪式。条件有限，我就随便说几句悼词，算是告别吧——说着石原鑫清了清嗓子，好似背诵课文的小学生一般语速缓慢地道： “今天我们在这里送别一位旧友故交，一位忠于职守的战士，一位品行端正的丈夫，同时还是位慈祥仁爱的父亲。拜伦诗云：吾乃万王之王，盖世功业敢叫天公折服，此外无一物，但见废墟周围，寂寞平沙空莽莽，伸向荒凉的四方……” 等到石原鑫碎碎地念完那在正南听来多少有些文不对题的悼词，哈尼根的尸体遍身燃起火来，没多一会儿就烧成了半截枯木一般的焦尸，料定再也不可能发生尸变了。 三个人拖着沉重的步伐重又回到棺材旁，就见石原淼背对着他们，也不知怎么，忽然怒气冲冲地捶了下盖板，继而才转过身，一脸愧疚的说： “这事都怪我太粗心了，没想到Siri的安全系统还有一道防火墙——我猜是按照军方要求，故意为想进入系统内部关闭Siri的人设置的最后屏障，为的就是阻止那些单枪匹马的网络黑客，在有人进到系统前，先命令中转器释放一股强大的电流，上校就是这么被活活电死的。如果我事前有所察觉，断然不会这样……” 石原淼说着抽噎起来，正南原本也为她的疏忽而气愤，可转念一想，谁在生死关头真会粗心大意，无非是局势所逼而已，就好像倒斗摸金的时候，任凭多么厉害的高手，在行动之前也都会抱定必死的决心一样，既然是自己选择的路，死生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只是听石原淼的意思，哈尼根的死是由于那顶“帽子”释放出了电流所致，他根本就还没来得及进到系统的内部去。不过正南清晰的记得，哈尼根临死前曾告诫别人不要进去，莫非那只是他神智模糊的表现，又或者所谓的放电之说并不确实，实则他仍是被Siri害死的？ 正南有此怀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那个人工智能古怪至极，一门心思想置所有人于死地，哈尼根既然进入到了它的“地盘”，它只要略施小计，完全可以将任何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正所谓是既有动机又有能力，怎么看都比放电说更加接近事实…… 然而石原淼立刻就否认了他的猜测，并说Siri虽然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不过说到底仍要按照既定的程序运转，双回路的安全设定虽然是为了关闭它而存在，可也属于整套系统中的重要一环，对它来说只有接受和执行的份，断然不会违反和篡改。就好比一台运转正常的普通电脑，当你点击“关机”按钮的时候，它是没有可能加以拒绝的…… 正南说：按照你的意思，是说进入Siri的系统内部并没有危险了？在可以呼风唤雨的世界里，他并不会变成一只霸王龙，一口把人吞掉了事？ “我可没说没有任何危险，正相反，里面必然是危险重重，不过所谓的危险全在系统既有的程序设定之下，为的是对进去的人加以鉴别和甄选，最大限度的规避敌人破坏的风险，而非单纯的阻止正常目的的关闭行为——简单来说，只要行为举止符合既有关闭回路的程序设定，那Siri就不会加以为难……” “这倒挺有意思——”正南短暂地沉思了一会儿后这才说，“让我进去看看……” 正南的话音刚落，立刻就吸引了石原兄妹和青山的注目，他们都不明白有了哈尼根的前车之鉴，怎么他反倒还要再做尝试呢。尽管石原淼对她自己所作出的解释很有把握，可其中的危险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即便经过她的cao作已然将异常放电的程序解除，谁又知道还有什么等在后面，是不是大家再商量一下为好？ 正南摇摇头，颇为坚定地说：我不为别的，就为哈尼根那个老美讨个公道。咱们一行十几个人，到现在就剩下四个，更别说原本建筑里成百上千，现在却变成丧尸或者尸体的人了。Siri曾经跟我说起过这样做是为了保障更多人的安全，我就想找它问个明白，在它那里生命是否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不然到底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风险，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正南态度坚决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更何况他们被困在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虽然有了石原鑫带来的录音机播放的音乐，暂时无需担心克隆体的袭击，可天知道躲在暗中的Siri还在憋什么坏水，别的不说，假设它只是将建筑内的所有门窗都遥控着关闭，就足以让他们手忙脚乱上好一阵了，所以现在看来，想办法将其关闭仍旧是最为妥当的办法…… 三个人里唯有青山流露出最多的担忧，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代替前往。不过大概是对正南的性格更为了解，所以在听到他最初决定后一直不发一言。正南看在眼里，默默的坚定了活着回来的决心，毕竟除他之外还有三人命悬一线，责任重大，不容有失。 石原淼帮着正南将帽子扣在他的脑袋上，也不知是心理作用，亦或是真切的感觉，他的头皮传来阵阵麻酥酥的感觉。他努力不去想这帽子刚才还电死了个活人，可哈尼根那烧焦的尸体总是在眼前晃荡，久久挥之不去，以至于石原淼在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转过身来连续两三次向他示意随时可以开始的时候，他这才回过神来，做了个“ok”的手势，示意他也准备好了…… 石原淼得此提示后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意味深长地又看了正南几眼，就像对一个将死之人做最后的告别一样，又像对他做出如此决定的赞许和钦佩，凡此种种，依着正南现在的处境来说也没心思去对此做过多的解读，只待她终于转回过去，在键盘上轻敲了一下。 这一下敲得虽轻，可犹给了正南的心脏以重重的一击，刚才还只是若有似无的发麻的头皮，现在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某种电流运行似的动静，有那么一瞬间，正南甚至以为自己依然步了哈尼根那个老美的后尘，即将变成下一具被烧焦的干尸了。 让人们产生恐惧的往往并非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那种漫长而又难熬的过程。正南不确定此时此刻自己是否仍然活着，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闭上了眼睛，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好在头顶上的电流——或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始终都没有增强，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努力看了半天，仍旧不敢确定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目之所及的地方一片黑暗，并且是那种没有丝毫光亮的黑暗，正南简直要以为自己瞎了双眼，使劲揉了又揉，可仍旧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努力平复着心情的同时，向上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发现那个什么数据中转的帽子早就不见了踪影，如此看来，自己莫不是已经进到了系统的内部？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面前不远处忽然打下一束光线来，正南的眼睛被光线刺得生疼，忍不住用手虚挡了一下，勉强从指缝间看到，光束当中似乎站着个人，可不就是石原龙泰的全息投影，或者说是Siri那个人工智能惯用的人类形态嘛！ 正南与它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先前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一般不复存在了。他甚至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不浓不淡的微笑，却并不急于先说什么，满心想着既然已经来了，倒要看看对方都能玩些什么花样！ 没想到话还不由分说，忽然不知从哪射出一道光亮，犹如手电筒的光束一般，照在了正南的脚上，继而又慢慢上移，直到他的脑袋。 正南本能地将双臂横在眼前，心下只当这是Siri对他发起的攻击，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状态下再想躲避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索性将手臂放下，任由那光束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好在不痛不痒的，也没感到起身有任何变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他现在是以数据的模式进入到了siri的系统内部，哪里来的身体之说，没有身体又谈何痛痒？正南遥想起先前在闽南的时候，他也曾以某种精神的形态进入到过幻境当中，当时不但有痛楚的感觉，甚至在幻境中的死亡也会带来真实世界里的性命之忧，不知彼时与当下二者是否有相似之处，只怪在进来前没向石原淼问个清楚，最起码死也要死个明白才好…… 正南一愣神的功夫，那道光束又平白收敛并消失了。经过强光的照射，正南只觉得一时还难以适应，就连站在他不远处的石原龙泰或者说是Siri也都影影绰绰的，不甚分明。好在在他慢慢恢复了视力的同时，Siri就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 “正南桑不要担心，刚才只是例行的扫描，用以构建虚拟世界的布景，对您而言绝对没有半点危险——说实话，先前我还颇有那么点担心，依着我对阁下的了解，满以为您会身先士卒，第一个尝试着进入到系统的内部，继而被最后一道安全模式所杀死，没想到死的是哈尼根上校，而您却仍要前仆后继，对于潜在的危险毫无畏惧，此举着实让人敬佩……” 正南自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道：恭维的话无需多说，咱们直接切入正题吧——你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旨在将你关闭，既然还敢来，我也早就做好了应对一切困难的准备，因此，你有什么招数尽管都使出来，看看我会不会皱一下眉头…… Siri“呵呵”一笑道： “正南桑，看来您还是不太了解作为人工智能的我的运作机理。当然这样不奇怪，经过刚才对您大脑负责记忆的区域的扫描，我发现您的经历颇多精彩之处，不过在求学时的专业是文科经管类，对于电脑程序等相关方面的了解近乎于零，所以难免自始至终都存有偏见，还当我是人类世界里的疯子或者杀人狂吧。其实，正如石原淼小姐先前所说，安全一直是人工智能核心层面上的东西，其稳定性远超过你们人类基因组的遗传，所以您大可以放心，无论是在你们人类的现实世界，亦或是当下的虚拟世界，我的任何行为都不会超越系统和程序的既有设定，做出任何阻止要将我关闭的正常举动……” 正南心想它的话倒是和石原淼不谋而合，只不过任谁都能想到事情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就对了，不然日美的军方花了那么多精力故布迷阵，总不会让人敲敲门就随便进出吧。 这个念头只在正南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没想到好像被Siri读了出来，就见它立刻补充说：所谓的安全系统的整体架构的确极其复杂，不过涉及到关闭主机的步骤分外简单，就好像您刚才想象的开门进出的例子一样，只需要“进来”，然后“出去”，就可以做到了…… Siri竟然真的在窥探他的思想，虽然知道了这单，可正南还是忍不住又在心中发出一连串的咒骂，转而又不咸不淡地问它，它所谓的“进来”和“出去”，确定不应该是“进得来”和“出得去”更加贴切吗？ 经正南如此疑问，Siri明显顿了一下后这才说： “十分抱歉，我的主程序默认语言为日语和英语，至于和您在交流过程中使用的中文全是调用了石原龙泰先生生前的记忆。您也知道，他老人家虽然中文流利，可毕竟只是他所使用的第二语种，加之大多是数十年前所学，难免和现时的中文有些脱节，造成些许词不达意的情况，还望谅解； “您刚才在“进来”和“出去”这两个词间都加了“得”字，经过线上查找，我发现这个字如果用在动词后面，表示能够或可以；而用在动词和补语中间，则一般表示可能。未知这两个哪个才是您的本意，又想表达出什么意思？” 正南差点笑出声来，心想所谓的人工智能也不过如此，他一句简单的调侃竟被它加以如此复杂的解读，看来电影里人类世界被其控制甚至摧毁的情况，还远没有到来的风险。 Siri虽然无法明白一个“得”字的个中深意，可分明领会了正南对它的嘲笑，却也并不生气，只是申辩说： “如果正南桑是在怀疑关闭程序步骤的简单程度，我大可以明确地告知于您：您现在已然身处在安全系统当中，并且可以在任何时候自主选择离开，只要这两个步骤得以实现，本系统的双回路就将达成闭合状态，届时我就会被关闭，并在有人执行开启程序前一直处于待开启的状态……” 正南将信将疑，忍不住追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随时想离开都可以，并且只要我离开了，就可以将你——关闭？ “是的！” 正南还是不敢相信：“没有任何附加条件？” “没有！”Siri仍旧斩钉截铁一般，“任何时候，只要你想……” “哈——”正南也不知该说什么，或者此时此刻说什么都已多余，唯有试着想一下离开这里，会不会真如Siri所说就能立刻回到现实中去，自此以后天下天平？又或者这只是Siri的又一出阴谋诡计，只是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只是动动念头又能有什么危害，大不了也只是被对方戏耍一番罢了……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正南就想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可还未等付诸行动，他忽然记起另外一个虽然貌似无关要紧，却又着实撩拨好奇心的事情来。于是他也顾不上别的，便问Siri刚才所说的“构建虚拟世界的布景”是什么意思？ 此话一出，正南分明看到Siri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笑： “有那么一瞬间，我还当你就此离开，根本就没打算问这个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