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月光下慈悲的罪恶
凡界、光洲、千佛崖。 明月在早春低吟的寒风里撒下银华万缕，昨日山间积下的雪花，纷纷随着风儿在山林间调皮的嬉戏追逐。不过遇到施无畏印盘坐的如山巨佛，连忙恭谨的回旋他处，似乎无知的风雪也知必须礼拜世尊。 皎洁月光下、山峰巨佛前，普慧禅院中传来阵阵子夜钟声，值更的佛徒也在这清越钟声之中，为新的一天到来诵起楞严咒。一时之间在这安详的春夜里，似乎连寒冷都在钟鸣禅唱中退却。 三年之前来临的天地大劫，显然没有影响到浩劫中心数百万里外的人间佛国。夜色中的光洲修真界第一霸主山门所在，只是显得生机勃勃，更洋溢着凡人从来都梦寐以求的祥和、安乐。 就在此刻、天际忽然惊现一道晶莹紫芒，仿如一颗小小流星般直落于寺前墁道之上。随即轰的轻爆一声，大片紫色光华转瞬迅速消散，映得普慧禅院的山门，有那么一息时间尽成了紫玉门户。 今夜在山门值更的小沙弥智真，顿时被这突然来临的巨大声响、从口水横流的打盹中惊醒。当即便迈动他那双八岁孩子的小短腿，出了侧开的偏门赶忙查看。 说来也真是够苦的，八岁的孩子正是嗜睡之时。可这眉清目秀的苦命小光头，既不知爹娘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是何方人氏。只知道自己打小就跟着师傅出了家，天天诵经持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出了山门的小小智真，被迎面而至的早春寒风吹得一哆嗦，倒也因此消散了几分瞌睡。此刻疑惑的小沙弥，就见在寺门前的墁道之上，却是躺着一个昏迷过去的紫袍少年道士。 本就五官长得很是机灵的智真，把他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使劲眨了眨，仿佛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 只因小小的孩子此刻很是惊异，这才刚刚见到昏迷在地、同是世外之友的少年道士，好没来由便有些莫名其妙的心中悸动，眼前之人竟让他有着很强烈的似曾相识感觉。 呆楞了片刻的小和尚，随即便被寒冷的夜风吹得回过神来。连忙甩了甩自己因为犯困而有些迷糊的小光头，移步上前去仔细查看地上昏睡少年道士。 “智真师弟，发生了什么事？这位道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此时就见普慧禅院山门的偏门里又走出一道身影，是个比智真年纪大了近倍，生得甚是粗壮的少年小沙弥。 毛孩子和尚闻声赶忙回头答道：“智明师兄，我也是刚出来，还没来得及查看，不知道这位道长究竟怎么样了。师兄、我们要不要去禀报知客祖师？” “好、我这就去回报，这位道长还在呼吸、应该只是昏迷，师弟你取些被褥来，不要让他冻着了。”智明来到师弟身边，看了几眼地上的少年道士，随即和毛孩子师弟嘱咐了一句、便又返身入了寺。 小光头听得大光头师兄的交代，连忙撒开一双短腿跑进山门，很快便抱着自己值更时取暖的青布被子出来。手忙脚乱的孩子跑到昏迷少年道士身旁，便将被子为其盖上。 却不料这刚接触到地上之人的身体，一股冥冥中的玄妙感应瞬间蜂拥而来。这令他极其依恋的感觉让小毛孩子和尚不禁立时呆住，似乎地上少年便是与他拥有同一血脉的至亲一般。 如此的感觉让智真好不困惑，小小的眉头随即紧紧皱成一团。如此一来，却是把他眉心中娘胎里带来的细小青色胎记，从圆点之形挤成了个上大下小的小旋风一般。 毛孩子智真就这么怔怔盯着地上素不相识的少年，只是一个劲的发着呆，也不知小小的心中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直到十数息时间过后，身后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和蔼声音。 “智真醒来，胡乱呆滞个什么？你认识这位小道长吗？” 小和尚此时才从这莫名其妙的呆滞中惊醒过来，更为自己失神之后，没有迎接知客祖师到来感到惶恐。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这个第一次见到的道长，怎么就感觉这么熟悉？ 稍稍镇定心神的小和尚赶忙向着知客祖师合十行礼，稚嫩的童声也随即有了答复：“祖师、智真刚才走神了，请祖师恕罪。智真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道长，以前并不认识。” 身形枯瘦的白眉老僧听得答复，倒也不在意这毛孩子的话，随即上前为昏迷的少年道士断脉。于是智真便看到祖师那张皱纹密布的悲苦面容之上，居然接连出现很是兴奋的笑容。 只因这位法号空性的知客老僧，从来都不明白什么叫作缘起性空。不但未能勘破贪、嗔、痴三毒明心见性，反而在这一番断脉之下，发现了地上少年体内有着两件灵宝存在，竟是当即便贪念横生。 这昏迷的紫袍少年道士，自然是重返凡界的萧云。如今昏迷在此地，正是因穿梭虚空时，遭遇到因两界错开而混乱的道则、以及虚空风暴的影响，这才来到离他既定坐标黑暝地峡的数百万里之外。 不过萧云的本尊虽然因紫阳天衍盘失控、在坠落后昏迷，但藏身在血殿内的分身却丝毫无损。对于外界的一切，萧云都历历在目，根本不会完全失去行动能力。 原本萧云以黑暝地峡的坐标穿梭虚空，这刚坠落在地面之上便发现周围环境不对。小心谨慎惯了的少年，在未了解自己身处何地之时，也不敢轻举妄动。那知这才迟疑了片刻，便马上看到了一张令他激动莫名的小脸。 萧云之所以一直都任由本尊的rou身躺倒在地，正因为他此刻比智真小和尚还要更为震惊。萧云不光拥有智真所有来自于血脉的感应，小和尚眉心的青色胎记、更是让他欣喜若狂。 萧云当然记得自己小弟萧风眉心中的胎记，更是对眼前那长大了五岁的小脸毫不陌生，少年当即便完全确认了这小沙弥就是自己失散的弟弟。只可惜重见亲人的萧云虽无比兴奋，但惟恐自己形象独特的分身会吓到小弟。 于是在少年患得患失的心理作怪之下，这才耽搁了短短十数息时间，不想在失神中又迎来了贪婪的空性。更是因此又生出不曾想到，却又必然会发生的变故。 其实此刻萧云若想脱身，比他本尊还略强几分的分身，完全可以做到随即远去。即算是要击败空性老贼秃，也并不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过少年此刻也只是顾着兴奋，也不可能了解到空性已有贪婪之心。 萧云虽然性情极端、狠辣，但至少不是一个嗜杀如命的疯子。这无冤无仇、且并不曾发现空性有何敌意，怎么都不可能就此暴起发难。更何况萧云必然会担心自己年幼的小弟，斗法的余波八岁毛孩子可承受不起。 不想这一耽误之下，萧云便失去了马上与自己小弟相认的机会。事实上小萧风也不好相认，三岁就离家的幼儿、那还有可能记得当年之事？然而亲眼看到自己唯一的弟弟就在眼前，萧云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就此离去。 此刻就见空性老贼秃收回握住萧云本尊脉门的手，显然不认为这仅仅练气期的小道士能逃出自己的掌心。却不知这修行逆天邪道的少年，虽表相上是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刚入门修士，实际上却是个可以击杀他的煞星。 空性丝毫都不担心昏迷少年的死活，也根本没有觉得萧云会是个危险。老贼秃满脸都是和蔼的笑容，心中只是顾虑萧云被寺内其他高阶佛修发现。这可是两件唾手可得的灵宝，那怕是要付出叛离宗门的代价，也必须自己独得这莫大机缘。 如果这少年被寺中的住持和首座们得知，只怕什么好处都轮不到地位不上不下的自己。可现在智明和智真两个弟子都亲眼看到，此人的存在必然难以隐瞒，这两件灵宝的大机缘很可能就此不属于自己。 若是想要独得这机缘又不走漏消息，那便只能将这两个值更低级弟子灭口，然后将此二人的死嫁祸。便言自己深夜巡查，发现神秘前来的少年道士擅自闯寺欲行不诡，自己怒其杀害了两个山门值守弟子，这才行了降魔之事。 如此一来自己不但可以独得机缘，更不会留下任何破绽。至于这少年道士迟早都是必死，即算是不遇到自己，只要进了寺必然会被夺宝灭口，还是成全自己好些。两个低级弟子更不值一提，自己这是在成全他们早些去面见佛祖。 思虑及此，空性也下定了杀人灭口、独得两件灵宝的决心。当即便假作沉吟、默默不语，装出一副不明白萧云身体状况的模样。实则却是在仔细探察四周，以免自己行事会留下破绽。 近十息后，反复确认此刻这深夜山门之地、就只有现在场中的四人，并无任何其他人等存在。不露声色的老贼秃心中一阵兴奋，看来今日这意外的大机缘，还真就注定是自己该得的。 空性抖搂着满脸的皱纹，和颜悦色的对着智明这个少年和尚说道：“智明、本座有几句机密交代于你。且先到本座身边来。”很明显老贼秃认为年纪更大的智明应先解决。 粗壮的少年和尚见知客祖师有吩咐，那会想到会有什么危险？随即便惟恐表现得不够积极一般，带着满脸的恭谨神色，几步便来到老贼秃身前合十道：“祖师、智明谨尊法旨。” 空性苍老的脸上满是慈悲的微笑，微微抬手示意少年和尚附耳过来。死在眼前的少年和尚连忙依令而行、低头静等祖师交代重任，浑不知属于他的一生即将结束。 空性略一调息、随即便很是亲热的伸出手掌抚在智明后颈。于是猛然感到浑身巨震的少年和尚，还没来得及为迟来的巨痛发出半分声音，便圆睁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去见了从来都不曾对他慈悲过的佛祖。 满含慈悲笑容的空性，抚在智明后颈上的夺命手掌，便如同长辈正在爱抚着自家子孙一般自然。然而年轻的生命便在这瞬间，甚至连清晰的念头都不曾产生，就被他信任的、也完全没有想到的罪恶之手彻底终结。 这原本应该是同胞兄弟狂喜重聚、抱头痛哭的喜事，却在贪婪、狠毒，从来都自我标榜慈悲的老贼秃干预下，成了现世的罪恶。就不知专修来世福报的佛徒如此行经，难道就能来世往生极乐世界？ 幼稚的智真看着师兄伏在祖师怀里，小小的心中好不羡慕。只以为智明师兄很得祖师宠爱，正在听取祖师交代的重要任务。幼稚的孩子更是在心中暗暗激励着自己，等以后长大了也要为寺院多多积累功德，这样才能告慰圆寂了两年的师傅。 但空性连身边小萧风都瞒过的狠辣手段，却是瞒不不过萧云的魂道至宝小万。此刻藏身在血殿之内，为幸运寻得自己小弟而心中激动万分的萧云分身，就听得小万那稚童般的话语声响起。 “主人、那个光头在干瘦老头怀里死了，刚才就已经魂飞魄散，我能不能去收了这些残魂？” 血发萧云闻言猛地一惊，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老僧会突施杀手，且针对的还明显是老和尚的同门晚辈。而最先明白过来的还是老辣的嘟嘟，随即粗莽的示警声传到萧云耳中。 “主人、不好！这老贼秃有杀意，主人赶快收回你的本尊rou身，迟恐被此贼所制！” 听得嘟嘟的警告、萧云顿时大急，少年无疑更担心自己小弟的安危。这老贼秃如此作为肯定是对自己的本尊rou身心有图谋。本就聪明的萧云立时意识到空性这是在杀人灭口，当即便急速催动诀印。 与此同时、就见空性怀抱着智明那还温热的尸身，满脸慈悲笑容的扭头看向毛孩子智真。老贼秃正待重施故技，开口唤懵懂的小萧风近前来无声灭口，却不料惊变随即发生。 此刻只见一道璀璨红霞凭空暴闪，却是在转瞬后又消失不见，同时消失的还有八岁的小和尚，更有地上昏迷的紫袍少年道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