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仁慈的萧风
皎洁的月光之中，如山的巨佛时刻都在向世人宣示，只有此地才是长乐净土、才是真正的慈悲佛国。 然而就在此时此地、就在这静谧的春夜里，从来都号称普渡众生的光洲第一至善之地大门前，却上演了一幕完全由慈悲佛徒制造出的邪恶。这极具讽刺的事实不知是否在说明，不管光头与否，心性仍然是拥有欲望的凡人。 只可惜佛也不过是成道者其中的称谓之一，也只是天道豢养的另一种宠儿。至于以佛为修行道路的凡人光头们，更无法改变注定的天数。血霞暴闪中的空性，此刻便亲身印证了所谓天地独尊佛法的弥天大谎。 空性作为修行了数百年的高阶佛修，当然明白这血霞是须弥之宝的威能。老贼秃更明白自己被刚才地上装昏的小道士瞒过了，不由得惊怒交加之下，随即诵起法咒、作法封锁虚空。 空性虽然明白灵宝的厉害，但也知他这杀人灭口之事万万不能败露。他可是堂堂光洲第一大修真宗派的高层知客僧。若是恶事败露，从来都自我标榜救苦救难的普慧禅院会如何处置他，只怕就是个傻子都能猜到结局。 然而空性也低估了萧云，他这番不得不为之的施为随即便落在空处。此刻就见有一缕极细的红芒飞窜而去，空性还没诵完的佛咒便再也不用念了，那种可以禁锢虚空的佛法又可以四处移动？ 空性见此越显焦急，当即便将智明仍然温热的尸身收入须弥袋中，更是迅速追上那正向远处飞逃的红芒。而这短短的一幕当中，一条年轻的生命便已不再，两个活人也就此消失，但更为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却是悄然无声。 静谧的春夜里、低吟的寒风中，枯瘦的白眉老僧不断催动着佛印，在高速追赶中不断试图拦截。奈何那一缕如电飞射的血芒，并不是空性仅相当于仙修金丹的修为可以阻止，依然在不停疾速远去。 空性也完全没有想到，他这不得不进行的无声追赶，所追的便是他自己的死路。若不是萧云顾忌离普慧禅院太近，又因此刻他正与不识自己的小弟纠结不清，作死的空性只怕早就去见了佛祖。 银色月华之下、早春夜风当中，重聚的骨rou亲情引领着伪善的邪恶佛徒如电飞逝。直到东方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晨曦中已整整追逐了一夜、已在千佛崖近三千里外的细小血芒和白眉老贼秃，这才在荒野之中停止了春夜飞驰。 狂追了一夜、但总是不能将血芒截住的空性，见那细小的红芒似乎无力的虚悬于半空之中，只以为那修为不高的紫袍少年已经灵力耗尽、再也无力远逃。当即便大笑连声后放声大喝。 “小孽畜，你给佛爷再逃，看你又能逃到那里去！” 谁知空性话音未落，就见更为璀璨的血霞凭空暴闪，却是从中随即出现两人一兽。老贼秃一惊之下，赶忙定睛看去，就见一名身着银袍的血发银瞳少年，正搂着不断挣扎的小智真，立身于一头巨兽的背上。 此刻现身的血发萧云，对空性的喝骂如同未闻，却是对着怀中的小萧风温和的说道：“小风、你不相信的话，大哥就让你看看这老贼秃的真面目。那个比你稍大的小和尚已经被他杀了，尸身估计还在这老贼秃身上。” “我不是小风，你是怪物......！祖师救救我...救救我......！”显然萧云这血发银瞳的分身让小萧风害怕已极，事实上萧云这玄阴寒气弥漫的分身，也确实是阴森得有些可怕。 “哈哈...哈哈......！不知死活的小子，竟敢来我普慧禅院撒野，今日佛爷便送你往生极乐。” 死到临头的空性，虽很是惊奇萧云这诡异的分身形象大变，但分明不认为这才练气期的小子有什么危险。不过也就有些对嘟嘟巨大的身形感到震惊，又那会想这就是来自幽冥的鬼獠凶兽。 萧云闻言之下也不答话，只是鄙夷的看了正志得意满的老贼秃一眼，当即轻声喝道：“小万、给我定住他，不要让这老贼秃逃了。” 只以为大机缘唾手可得、正满心兴奋的空性，闻言之下立时一楞。就见转瞬之间璀璨金霞铺天而至，老贼秃这一楞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被定魂神光彻底禁锢、真正楞成了永恒。 小萧风看到金光中的祖师被禁锢得如同木偶，顿时急得不停的挣扎着踢打、抓挠自己大哥的分身，更是哭嚎连声：“怪物、妖孽，你快放开祖师，你快放开我，怪物......！” 萧云也知现在心急不得，小弟当年失踪时才三岁，显然不会有什么包括自己在内的家人记忆。且这分身也不具备和小弟的血脉感应，如今也只有事实可以说服小弟。 无奈的萧云也只得再次轻声说道：“小风，大哥不会骗你，这老贼秃要杀你。不信的话一会我放开你，你自己去打开这老贼秃身上的须弥袋，智明的尸身应该就在里面。” “假的...你乱说！放开我......！”很明显小萧风也是个倔强的孩子，对自己大哥萧云说的话只是不信， 萧云对此也是毫无办法，也只得松开了搂着弟弟的手，任由小萧风自己冲向金光中被禁锢的空性。不过仍然远远对着哭闹的孩子说道：“小风、你看看老贼秃的须弥袋就知道了，大哥可是碰都没碰过，不可能动手脚骗你。” 小萧风听得此番话语，心中也不禁一激灵、有了那么几分意动。八岁的孩子虽然还很幼稚、也排斥不熟悉的人和事，但依然很是聪慧和独立。 事实上两年前萧风的师傅寿终圆寂之后，孤苦无依的苦命娃也是被逼得如此。谁叫他师傅只是个地位卑微、修为更一无是处的低级佛修呢。 由此可见，这孤苦的孩子虽拥有不次于其兄的修炼根骨，但在普慧禅院过得也并不怎么如意。只因佛家讲究缘起性空，修佛之人最重的乃是佛缘慧根，并不怎么看重适合修仙的灵根资质。 萧风回想起自己昨夜看到紫袍少年道士时那奇怪的感觉，心中也有了那么几分疑惑。难道先前那昏迷的道长真是自己的大哥？可现在这个银眼睛的家伙，自己那奇怪的感觉怎么就没有了呢？ 不过他既然说智明师兄已经被祖师杀死了，还说尸体就在祖师须弥袋里，这看看也不打紧。先前在山门外的事情自己一直都亲眼看着，后来也和这个银眼睛的家伙片刻不离，他确实也没碰过祖师，如果智明师兄真的...... 心乱如麻的小光头，迟疑着伸手把空性腰间的须弥袋取了下来。此刻萧风既怀念先前接触紫袍道长后那莫名其妙的感觉，又害怕真如银眼睛家伙所言、祖师真的要杀自己，小小的孩子顿时好不踌躇。 萧云看着自己小弟那犹豫不决的样子，无奈中更觉得痛惜不已。自己兄弟被命运作弄得颠沛流离，若不是今日机缘巧合万幸的重遇，只怕小风真就要当一辈子和尚，自己就算是死了也对不起爹娘！ 想到此处、萧云也从嘟嘟巨大的脊背上跳落地面，随即缓步走到萧风身后不远处。不过惟恐小弟会产生怀疑，少年也不靠得太近，却是停下脚步有了很是温和的言语。 “小风，大哥永远都不会骗你。你不要害怕，现在这个身体只是大哥的分身，所以你才没有血脉感应。大哥本尊的身体受了些伤，需要调养几天，就是你先前见过的紫袍道士。” 小萧风闻言偷偷看了一眼萧云，似乎觉得这个银眼睛的家伙，五官面貌还真有些像那位紫袍道长。虽然这个家伙显得很是奇怪，但这一夜过去，自己踢打了他好几个时辰也不见发脾气，想来至少没有什么恶意，应该不会害自己吧。 萧云看着自己弟弟那偷偷瞄来的眼神，不由得为弟弟有了几分将信将疑而高兴，随即再次温言说道：“小风、快打开须弥袋看看，大哥隔这么远，动不了什么手脚，你只要一看便知大哥所言不虚。” 萧风听得这番言语，也不知是否真相信了这突然出现的大哥，又或是他命中注定就不是修佛之人。随即便神差鬼使的催动他那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佛念、打开了空性的须弥袋。 片刻之后就听得孩子惊骇已极的尖叫声响起，只因在这假借中央佛土须弥山为名的须弥袋中，不但有酒有rou，还有大量妇人胭脂水粉、衣饰钗裙。更让萧风不敢相信的是，其内正有着慈悲佛徒杀害的年轻尸体。 萧云见此，赶忙上前抱住惊骇莫名的弟弟，不断轻拍着孩子的后背、口中更是连声温言安慰：“小风不怕、大哥在这里，谁都伤害不了你。不怕...不怕......！” 此刻被惊吓得哭泣不已的孩子，早就忘记了银眼睛家伙浑身阴森可怕的气息。只是缩在这能让他感到安全的怀抱里，为出现在他眼前这不可置信的一切感到恐惧。 许久之后、萧云刚为稍微平静的弟弟放心下来，就听得小万的声音忽然传来：“主人、这个老贼秃怎么处置啊？老是这么禁锢会消耗我很多的魂能呢。” 小万这稚童一般的话语声，顿时也被刚刚略有平复的萧风听在耳里。受惊的孩子意识到自己又被银眼睛的家伙抱住了，再次浑身一激灵的挣脱出来，瞪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有些害怕的问道：“谁、谁在说话？” 萧云见弟弟被小万吓到了，连忙轻声说道：“小风、不要害怕，刚才是小万在说话，他是大哥的一件......不！他是大哥的伙伴，我让你看看他，小风你就不怕了。” 随即就见璀璨金光中一面小巧的黑玉牌子凭空出现，却是让小小的萧风顿感惊奇。且这灿烂的金霞非但毫不刺目，反而让孩子只感自己心底好不舒适，竟然将小萧风先前心中的惊惧、恐慌瞬间涤荡一空。 此刻的小萧风忽然再次感受到昨夜那奇怪、但又让他极为依恋的感觉。原来在小万定魂神光清澄心魂之下，小萧风敏锐的感应到分身体内萧云本命精血气息。如此敏锐的感知力，倒也说明萧风的根骨不次于其兄。 于是无意之下，就听好奇宝宝般的小和尚随口问道：“大哥，他就是小万吗？为什么他这个小玉牌可以说话呀？”显然此刻的萧风，在再次感应到血脉中的亲切之后，潜意识里也相信了萧云就是大哥。 萧云听得自己弟弟终于开口喊了大哥，当即便如同喝了真仙酿就的美酒一般醉了。少年一双银瞳中居然泪水狂涌而出，只是再次紧紧抱住自己世间唯一的亲人，竟激动得浑身战抖、说不出半个字。 片刻后、在令人舒适无比的金光中，小萧风也回过神来。看到正在激动痛哭的萧云，小小的孩子发现自己刚才无意识的喊了大哥，当即有些扭捏的小声问道：“你...你怎么啦？为什么哭了啊？” “小风，大哥没哭，大哥这是在高兴。”萧云连忙整理自己心中的激动，惟恐因此吓到了弟弟。却不料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都在禁锢空性的小万早已不耐，却是再次向萧云催促。 “主人、快点解决这个老和尚啊，我都消耗了一成魂能了啊。” 然而同样听得小万言语的萧风，是个自小就以慈悲为念的小善人，于是便听得善良的孩子急声说道：“大...你要怎么处置祖......空性啊？可不可以不要杀他？” 显然萧风对自己生活了几年的普慧禅院仍有眷念，怎么都不忍心看着要杀他的空性死于眼前。这孩子的仁慈与善良的天性，还真是以德报怨得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小风、这老贼秃可是想要害你的性命，大哥怎么都留不得他。否则日后我们兄弟会被这老贼秃不断追杀，必然会为我们带来极大的麻烦。” “可...可是大...大哥，我真不忍心看着他死，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放了他好吗？”善良的孩子虽有些明白萧云的话，但自懂事以来形成的慈悲观念，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 左右为难的萧云、心中也不愿让自己的小弟因为空性而难过。无奈之下正要传命让小万震荡老贼秃的真魂、使其昏睡，却听到嘟嘟以心念传声而来的话语。 “主人、你怕小风亲眼看到空性被杀，会很伤心是吗？这个老贼秃如果留下只会后患无穷，把他交给小万和我好了，嘟嘟一定处理得安全妥当。主人你和小风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和小万很快就返回汇合主人。” 萧云闻言深以为然，随即对着嘟嘟点了点头，这才对萧风说道：“小风，大哥放了这老贼秃以后，你可就回不去了，不然他还是会要杀你。小风你跟大哥一起走吧，等过些日子我们就回故乡好吗？” “哦...！我也不想回去了，这个老贼......老和尚不是好人，我戒杀生才放了他，但是也不想让他再有机会杀我，我和大...大哥你一起。” 听着自己弟弟稚嫩的话语，萧云不禁心中开心已极，却是当即对着巨兽嘟嘟和小万喝道：“把这老贼秃送回去，我和小风在这里等着你们俩，快去快回。” 随即就见黑红旋风卷起被定魂神光禁锢的老贼秃，转瞬之间便消失在远处不见。只看得小小的萧风惊奇不已，顿时脆声感叹道：“好快啊！这个大个子是什么兽啊？” “呵呵...！它的名字叫嘟嘟，现在还只是一只鬼獠幼崽。不过大哥相信，以后嘟嘟必定会蜕变为睚眦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