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五十七章 寸步不让
唐军帅帐里，听完仆固怀恩的禀报，郭子仪等人皆是眉头一皱，李玹在思虑了一番之后，却是淡淡地说道：“明日郭将军、李将军和仆固将军随我率军五千去与回纥可汗合猎，阿布思将军坐镇于此，统领全军。” 闻言，阿布思眉头一皱，拱手劝道：“不可，大帅万金之躯，怎可只带区区五千人深入敌群？万一回纥人图谋不轨，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 面对阿布思的担忧，李玹却只是淡淡一笑，摆手道：“将军无须担忧，回纥人此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试探我军战力，将军只需要为某挑选出五千精锐将士，让回纥可汗见识一番我大唐军容之盛，便可以震慑漠北诸部，我等自然无碍。” 阿布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见李玹的神色，便只好点了点头。这时，郭子仪说道：“那大帅要不要将此间战报发与长安？” 李玹沉吟片刻，便点头道：“可以，诸位快下去好好准备吧，明日合猎，无论回纥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我等安危事小，大唐的脸面决不能丢！” 李光弼等人面色肃然，拱手齐声道：“诺！” 五千军容整肃的大唐将士，没有一丝杂色的战马，反射着灿烂光芒的明光铠、随风飘扬的如火一般鲜艳的盔缨。 当这支军队出现在回纥诸部的视野中之时，便已经让葛勒可汗他们眼前一亮。 队伍的最前方，一名发束金冠、身着靛蓝色绣翔云纹窄袖翻领胡服的青年端坐马上，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三名大将紧随其后。 青年相貌俊朗，面目含笑，气质恍若云上之仙人一般飘然出尘，在这充满杀伐气息的浩浩大军中更是显得优雅而从容。 葛勒可汗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能够击败自己的各位兄弟，登上回纥可汗之位，眼光自然远非常人可比。他看到这个年轻人的第一眼，便忽然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那是一种仿佛见到了一生宿敌的危险之感。 察觉到这种莫名的情绪后，葛勒可汗粗豪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正当他心中思衬着的时间，远方的唐军已经慢悠悠地来到了回纥营帐之前。 收敛起心中所思，葛勒可汗快步策马向前，朝着唐军的方向行去。 李玹以及身后的唐军也渐渐放慢了步伐，没有一丝sao乱，依然是整齐划一的节奏。仆固怀恩策马向前，在李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正说话间，前方的葛勒可汗已经带着大小酋长迎接了上来。李玹双目一扫，打量了一眼葛勒可汗，便举起手示意大军停止前行，然后握着马鞭，朝着前方微微拱手道：“大唐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单于副都护、扶风郡王李玹，见过回纥葛勒可汗阁下。” 葛勒可汗带着诸部酋长迎上来，听到李玹的话，心中微微一动，便也是拿着马鞭，对李玹回了一礼，嘴唇微动，却是说了一句回纥语。 李玹的眼睛微微眯起，仆固怀恩告诉过他，回纥可汗是会说汉话的，可他却是在自己面前说着回纥语，这显然已经是在故意挑衅了。 心中思定，李玹嘴角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转过头，唤来仆固怀恩，高声吩咐道：“仆固将军，某与可汗阁下语言有不通之处，所言之意，还望将军代为转达。” 仆固怀恩在一旁冷眼旁观，哪还能不知道葛勒可汗的意思？听到李玹发话，他便走上前拱手应命，然后转向葛勒可汗，用突厥语将李玹方才所言复述了一遍。 回纥是铁勒九部之一，而突厥人其实也是铁勒化的塞种人，他们的语言与文字都有着共通之处。仆固怀恩精通突厥语和回纥语，方才葛勒可汗明明可以说汉话，但却是故意以一种傲慢的语气用回纥语来问候李玹。李玹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仆固怀恩却是知道，故而他便一笔之道还施彼身，用突厥语来复述李玹方才的话。 葛勒可汗眉头一翘，望着李玹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些许莫名的意味，他爽朗地笑了笑，继续说了一句回纥语。 仆固怀恩再李玹身边小声翻译道：“可汗说，久闻扶风郡王之名，如今一见之下，却没想到竟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 他说的很委婉，葛勒可汗方才所言的“书生”两字如果翻译成汉话的话，其实就是唐人常常拿来形容穷酸迂腐的读书人的“穷措大”。 闻言，李玹面色不变，只是轻笑着说道：“我大唐男儿，上马提剑便可痛击狂胡，下马饮酒作诗书，文武之道本为一体，可汗难道忘了当年任朔方节度大使，与你的父亲怀仁可汗一起共击突厥的张文贞公了吗？” 张文贞便是开元名相，第一位朔方节度使燕国公张说，他死后的追谥为“文贞”。张说在任朔方节度期间，曾数番击退突厥人的侵犯，葛勒可汗的父亲骨力裴罗当年臣服于大唐，还曾经在张说麾下听命。 张说不但威震边疆，在朝中更是令人交口称颂的一代名相，与姚崇、宋璟并称为“三杰”。李玹拿他做例子来反驳葛勒可汗的“书生”之言，唯有这个例子，葛勒可汗是绝对不可以反驳的。 李玹说话时的声音很大，葛勒可汗自然能听得到，还未等仆固怀恩为他翻译，他的面色便是忽的僵硬了一下。 仆固怀恩继续将李玹的话翻译成了突厥语，葛勒可汗眯着眼睛看了看李玹，过了半晌，忽然豪放地大笑了起来。 李玹依旧是面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望着葛勒可汗，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与眼神。 葛勒可汗笑了一会儿，改用汉话大声说道：“想不到，大唐宗室竟然会出现如此英才俊杰，我等回去之后可得好好教训一下族中的那些小崽子了！” 周围的一些酋长应和着他的话，发出一阵讪讪的笑声。李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葛勒可汗拱了拱手。 方才这一回合的较量，算是李玹略胜一筹。但是却也仅限于此罢了，嘴皮子上的功夫在草原人面前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葛勒可汗止住笑声，以一个轻快迅捷的动作翻身下马，周围的酋长们见状也是纷纷下马跟在可汗的身后。 李玹没有摆出倨傲之色，与仆固怀恩、郭子仪和李光弼三人同时下马，迎着葛勒可汗的方向行去。 等到走近时，李玹这才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回纥可汗其实是一位极其雄壮魁梧的男子。他比自己还要高上半个头，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蓬乱的胡子给人一种粗豪不羁之感，但他那鹰隼一般的双眼却很明显的让人否定了这个想法。 葛勒可汗微微打量了一眼李玹，然后便抚胸施礼道：“大唐天兵之威，磨延啜算是真正的见识到了，但今日最大的收获是能见到王爷这般人物，直至如今，我等草原边蛮方才知道什么样的人方为当世俊杰！” 他说的恭谨，李玹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拱手回礼道：“可汗过实在是奖了，李某庸碌之辈，实在是不堪一提，在长安，比在下还要出色许多的年轻人，实在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 葛勒可汗哈哈大笑，忽然瞥见远方正有一群鸿雁向这边飞来，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闪，便转头对李玹说道：“方才王爷以燕国公张说自比，想必您也有如他一般的文武双全之才，王爷不如让我等见识一番？” 说着，他便抬头望向了那群渐渐飞近的鸿雁，李玹仰头瞥了一眼，轻笑道：“这有何难？” 说完，李玹转过头，从郭子仪手中取过一张雕着鹰纹的硬弓，又取过一支雕翎箭，正准备弯弓瞄准之时，葛勒可汗身后的人群中却忽然传出一声：“且慢！”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声音传来之处。只见竟然是仆固部的特勤仆固忽力。 仆固忽力是仆固部族长的长子，在族中属于太子一样的地位，特勤是他的官职，在草原上，特勤的地位仅次于叶护。 李玹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位壮硕魁梧的年轻人，轻笑道：“敢问这位勇士有何提议？” 仆固忽力走上前，先对葛勒可汗抚胸施了一礼，然后转身对李玹说道：“在下仆固部特勤仆固忽力，见过郡王殿下。” 李玹拱手对他还了一礼，仆固忽力又说道：“某自小便勤习箭术，在这草原也是颇有名气，王爷一人独射，未免太过孤寂了些，在下虽不才，愿与王爷比较一番，不以输赢为记，只给大家添个乐趣，不知王爷以为如何？” 说完，他的目光注视着李玹，隐隐带着许多挑衅之意。李玹尚未说话，葛勒可汗却是皱着眉头斥责了一句：“忽力……不得无礼。” 闻言，仆固忽力转身对他抚胸施了一礼，刚要回到他的位置。却听到身后传来了李玹的声音。 “既然仆固部特勤有如此兴致，本王若是拒绝的话，未免有些太扫兴了，只是不知，特勤想要如何比试？” 仆固忽力转过身，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带着些许淡淡笑容的俊朗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