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慨然诺
“侯公子,这位钟爷他老睡着不起,这怎么办才好?” 店小二一脸焦急地看着那醉汉,直在屋里团团打转,侯玉书安慰他:“没关系!你先忙去,我等他醒来!这里万事有我,决不教他连累到你!” 那店小二想走又不敢走,脸上尽是忧虑:“其实也没什么可忙的,真的,我在这里就好!” 两人正说话间,突然有人开口问道:“我怎么在这里?” 只见那醉汉不知何时已然无声无息地坐起,只是双眼浮肿,神色颓唐,一副未睡醒的样子。他满脸狐疑地看着两人,脸上虽带初醒的迷茫,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警惕的光芒。 侯玉书见他醒来,拱手微笑道:“钟先生,可还记得我!” 那人见到侯玉书,淡淡道:“原来是你!难怪,哈哈!” 他脸上的紧张顿时松驰了下去,张口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既然无事,我再睡一会!”,说罢,又躺了下去。 侯玉书干咳了一声,神色不免有些尴尬:“钟先生!恕在下唐突,实在是这事万分紧要,我须要说与你听!” 那醉汉呼噜声刚起了一半,突地顿住,只听他懒洋洋道:“什么事?” “先生可是与黄胡子有过节么?” 那醉汉钟九馗张眼望来,冷声道:“怎么了?” 侯玉书道:“黄胡子寻到这客栈来,小弟看你宿醉未醒,只好胡乱应付他们,这才暂且将他们搪塞住!” 钟九馗面上不见一丝表情,“是么?然后呢?” 侯玉书面色郑重道:“他们约好与钟兄您今夜子时到鸡鸣岗上会面,依小弟看来,若是大家没什么天大的误会的话,到时讲清楚,化干戈为玉帛,也不失为好事!” 他看了一眼钟九馗,道:“钟兄那时睡兴正酣,小弟斗胆,擅自做主,替你应下这个约定来,兄台不会怪我多事罢?” 钟九馗哈哈一笑道:“不用理会那群疯子,谁他妈有空去赴他的会,让他们喝西北风去罢!” 那店小二听到他话快要哭了出来,他眼泪汪汪地看着侯玉书,“侯公子,你看钟先生他.....” 侯玉书闻言脸色微变,沉声道:“钟兄,只怕这个约会你非赴不可!若是你不去,只怕这群疯子拿这镇子里的百姓撒气!” 他一脸肃然,慨然道:“我观钟兄器宇轩昂,料非寻常之人,想来钟兄不是那种让他人代己受过之人。” 钟九馗懒洋洋道:“我跟你很熟么?别给我带高帽了!” 屋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滞,那钟九道略略停顿了一下,见侯玉书面色难堪,十分随意地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侯玉书看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二三百人罢!” 钟九馗轻轻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低头沉默了一会,抚着肚子突然大声道:“饿死了!店家,替我张罗些吃的来!要打架也得先填饱肚子才成!” 侯玉书忙一推一脸苦相的店小二:“还不快去!哈哈,我就说嘛!钟兄一定是个有担当的好汉!” 店小二如梦初醒,忙不迭连连点头,只见他跑上跑下,很快一手端着一大盘刀切羊rou一手一盘油汪汪的烙饼送进房来,钟九馗一看,大呼小叫道:“没酒怎么行!小二,给我拿酒来!” 侯玉书见状劝阻他,“钟兄,大事将近,喝酒误事,钟兄莫要意气用事!” 钟九馗连连摇头,道:“没酒我吃不下去!” 侯玉书无奈之下,只好对店小二道:“那劳你给他拿上一小壶来!” 钟九馗肚量甚大,只是眨眼间,一大盘羊rou便被他一扫而光,一壶酒也只是一口灌下,直到那壶里再晃不出一滴来,他才将酒壶重重一放,看着店小二,咂咂嘴道:“还有没有酒?再来一点?” 小二一脸诚惶诚恐:“小的不敢欺骗先生,小店本小利薄,平时进货时不敢多进,只怕卖不出去,总是卖完一坛,才敢进下一坛,现下确实没了!” 钟九馗一脸失望,鄙夷道:“怪不得你店里生意冷清,一瞧你便不是做生意的料,这般谨小慎微,注定发不了大财!” 他满脸不高兴地对两人说,“算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也别候在这里了,天色还早,我先睡上一觉,养足精神!” ------------------------------------------------------------------------------------- 时间既早,侯玉书劳顿了一整天,也觉得有些倦了,便告辞回房,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正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只听得外面传来小跑的脚步声,接着,“咣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刚睁开眼,那店小二已急惶惶闯了进来。 店小二脸上神色无比恐慌,颤声道:“侯公子,大事不好了,钟先生不见了!” 侯玉书心头一惊,睡意顿无,他霍地翻身而起,靴子也未来得及穿,径直奔向钟九馗的卧室,只见里面空荡荡的,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脑子嗡了一下,只觉眼前金星四闪,身子一晃,险些坐倒,幸好及时伸手扶住了门框,这才不致倒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房间,几下穿好衣服,甩门而出,疾步下楼去。 这烂摊子已烂得没了边,不走也不行了. 那店小二见状大惊,一头扑过来,紧紧抱着他的腿,哭喊道:“侯公子,钟先生这一走,那黄胡子万一杀来了,我们满镇百姓可怎么办啊!难道公子也不顾了么?” “我不是!”,他急道,这一开口,才觉得嘴唇痛得厉害,原来就这短短一会功夫,急火攻心,竟然教他嘴上生满了燎泡。 “你给我撒手!我去寻那人去!”,到底心里有些发虚,压低了声音喝道,那小二只是牢牢抱着他的双腿,死活不肯撒手,生怕他也一走了之。 急怒之下,不再管他,只是大步向楼下迈去,那小二被他拖着从楼梯上一阶阶地滚下来,身子被楼阶碰撞得痛彻心骨,却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始终将他双腿抱得紧紧的,硬是不肯松手。 刚走下一半楼梯,他不由一愣,只见店堂内外黑压压的坐满了人,见到他,那些人齐齐跪拜下来,“大侠垂怜,救我等性命则个!” 那靠前跪下的全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见此情状,侯玉书不由得手足无措,他急道:“老人家你们这是做什么?小子如何敢当?快快起来!” 他伸手便欲搀扶起靠前的一位老人,那老人终是跪着不肯起身,侯玉书焦急得满头大汗,这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变了调,变得又破又沙:“老人家,非是在下推脱,只是这件事,与在下实在是无关啊!” 那群乡民是一个劲地磕头,将头在地上撞得“咣咣”直响,听着那磕头的声音,侯玉书额头一阵发麻,不由心乱如麻,烦燥道:“这如何是好?” 这个关头,若是自己也一走了之,这镇子里的百姓的下场,自不必言,自己若是不知这其中缘故,走便走了,可现在明明知道这将要发生的事,怎可袖手不理? 他自小立志仗剑天涯,铲强扶弱,以那些历代豪侠为榜样,而今乍遇不平之事,便心存畏缩,闪避不前,不但大大违背了平生志向和心底理想,只怕日后想起这事,一辈子也难得心安理得。 可是,即便他不畏**,插手此事,又于事何补? 他虽也曾习过一些武艺,但自我评价,顶多算个不入流罢了,单打独斗,或许没什么问题,那悍匪若只三五个人的话,也勉强堪用! 但现在的问题是人家有五百多号人马,自己只有一个人两只拳头,便是把苦胆累出来,也应付不了五百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漫说要克敌制胜,只怕想全身而退亦无可能。 暗暗告诫自己,“要审时度势!当做没听到,千万不要冲动上头!”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非勇也,别做愚蠢事,找机会溜吧!” 却有又些犹豫,“就这样走么……” 左右为难之际,只听那老者泣声道:“若镇上只剩下我等这没几日好活的老骨头,黄胡子便再凶悍,任凭他作恶罢了,也断然不敢强留公子,可这满镇的妇孺稚儿,何其无辜,竟受此厄难?还望公子搭救!” 他热血一阵上涌,再也按捺不住翻腾如沸,胆气陡然而生,心中一横: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此际若逃避,往后就不要做人了! 他仰天长叹一口气,苦笑道“这是我命中的定数罢!逃也逃不掉!” 他团团一揖,目光灼灼地望着众人,神情已从初时的慌乱变得坚毅:“各位乡亲,大家都请起来罢!这事说到底,侯某也是有责任的,若非我将那人带进这镇子来,又哪来这么多事?那姓钟的跑了不打紧,这个约,我来赴它!在下拼尽全力也要护得众乡亲的性命周全!” ---------------------------------------------------------------------------------------------------- 暗黑之中,一骑如黑色幽灵,驰向镇外的鸡鸣岗,微凉的风呼呼刮着,月在云间时隐时遁,天上繁星点点,整个山岗处在淡淡的清晖之中,百步见人,侯玉书催动马匹,一口气驰骋到山岗顶上,他大叫一声:“我来了!” 来时路上心中还在想着如何化解这场危机,若能如愿,这单匹赴会排忧解纷的壮举,必一传十十传百,不日传遍江湖,他侯某人一举成名,天下无人不识,众皆敬仰如何如何,想到兴奋处,心中的畏惧之意倒减了大多半. 不一会,只听得四周一阵密集的马蹄声,那群马匪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向着山岗渐渐逼近,慢慢将他围在一个大圈子里。 他正要开口,一个马匪纵马突地向他奔来,两人交错擦身之际,那人二话不讲,一刀向他腰间斩来。 他见这人的来势凶猛,心中早有防备,眼见那人肩膀微动,情知他要出手,双脚用力一夹马腹,那马儿拔足向前猛奔出几步,堪堪闪开这一刀! 饶是如此,仍慢了少许,他只听得“吱”的一声,紧接着后背微微一凉,原来衣衫被那一刀划开一个大洞,借马错开之际,他大叫道:“先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那人毫不理会,掉过马头,举刀又冲上前来,侯玉书心中大怒,纵马也迎了上去,那马匪哈哈一笑,举刀便直劈下来,侯玉书紧盯着他的手,心中暗暗发狠,看你的刀快,还是我手快,眼看那一刀离他头顶不过尺许,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他猿臂轻舒,犹如青蛇吐信般探出,一下扣住那人腰间皮带,轻轻一拖,便将那人从马上拉了下来。 他大喝一声,力运臂膀,将那人向外一抛,那人口中惊叫着,身子在空中画过一道弧线,重重地跌在地上,那人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再也不动,
那匪群一阵哗然,短暂sao动后,又两骑并驱如旋风般冲上前来,那两骑之后,又有三骑举着明晃晃的长刀,怪叫着奔袭而来。 侯玉书见他们阵仗奇怪,心中一愣,“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他心中正狐疑间,那并驱的两骑已欺身至不到丈许远近,这时,那两骑忽地一左一右分了开来,只见“呛啷啷”一阵金属相撞之声,两骑中间突然弹现一条黑色的铁链,那铁链的两头分别执在两匹马上的匪徒手上,两人座骑疾奔向他而来,马上悍匪怪声大笑着与他擦身而过。 他心中一惊,“不好!他们这是要对付马!”,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坐骑连同身子猛地向前一倾,那马儿整个身子向前扑倒,猝不及防之下,他也被甩了下来,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后面的三匹马已然步近,三柄明晃晃的砍刀照着当头毫不犹豫地砍了下来。 他心中大骇之下,急急侧边一滚,躲入其中一骑的马腹之下,只听“咣咣咣”三声,三柄长刀相互撞在一起,闪出一束耀眼的火花。 那另外两名马上悍匪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一勒马缰,那马前蹄高高扬起,宛若跳舞般双蹄支立行走,落下时身子已然掉了个方向,两柄长刀对着那人马身之下便交叉刺了过来,侯玉书急急就地向后一滚,接着一个葫芦打滚,一下翻起,那三名悍匪见他离脱,又纵马扑了上来,左右前从三个方向杀到,双方这一番追闪腾挪,都在一气间完成,畅若行云流水,双方稍有分毫迟滞,势不能成此惊心动魄之效。 只是侯玉书身处马下,一方身处马上,尚被追杀得连喘息反击的时机都没有,甚是狼狈,那骑士驭驾之娴熟老练,可见一斑,世人所谓人马合一,也不过如此了! 这时那匪伍中又有几人催动马匹,杀了上来,他应付三骑追杀已是十分吃力,险象环生,左支右绌之际,见对方又加援手,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一分神,只觉臂上一痛,原来被一名马匪一刀将手臂割开一条长长口子,刹时,鲜血便涌了出来。 另外两名匪徒见状,兴奋地呜呜怪叫着扑了上来。 侯玉书暗暗叫苦,这时,他只觉颈后一股疾风突地袭来,脖间衣领顿时一紧,已然被人一把攥住,那人用力一拖,他身子便如腾云驾雾般离地而起,他只觉自己便如一只风筝一般被人拉着线绳,身子急速地向后倒退,耳边风呼呼而过,口中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这一下事起突然,那帮马匪坐在马上呆呆地看着他,表情犹如眼睁睁看着一只将要被煮熟了的鸭子突然飞出了锅,个个张大了嘴,诧愕不已。 忽然,那人将他衣领一松,他只觉脚底突然触到了地面,左右一张望,自己站在一块巨石之上,距离那群马匪,已然数十丈远。 只听那人沉声喝道:“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别乱动!”,话音未落,只见一条灰色人影自他身边如同箭矢般投射而出,直奔向那群大漠悍匪。 侯玉书一听声音,心中惊喜交集,不由叫了出来,“钟先生,原来是你!” 那群马匪见到来人,也都个个红了眼,高举兵刃纷纷冲了上来,只见那钟九馗奔跑之间,一手从背后抽出巨型重剑来,迎着当头冲来的一骑直直地击了下去。 侯玉书这下才看得清楚,只见那剑通体黝黑,色泽暗淡,却约有一尺来宽,更让他讶异的是,钟九馗那一剑竟然是不是用斩劈,而是像刀拍蒜泥黄瓜一样,径直狠狠地拍了下去。 那马上悍匪面无惧色,迎刀一格,只听“咯吱”的骨头断裂之声和“扑通”倒地之声同时响起,尘土四扬,那名马匪连人带马,被钟九馗手中重剑,拍得一下仆倒在地。 只见那马匪连同座下马匹,在这一击之下,被打得俱脑浆迸裂,钟九馗脚下不停,左右突击,所向之处,无不人仰马翻,所过之处,躺倒一片,连人带马,无一生还..。 那重剑之击下,通常将马匪连马拍得血rou模糊,rou块乱飞,甚至粘在一起,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重重的血腥之味。 钟九馗足下不停,劈砍挑削,一路打杀过去,只是片刻功夫,地上已躺了二百多具分不清是人还是马尸,侯玉书虽然自许胆大,可是如此惨烈的杀戮场面,却还是第一次见到,紧张和兴奋之余,他瞧得心中通通直跳,就连双腿也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战栗。 那帮马匪倒也悍勇,毫不在意己方的伤亡惨重,钟九馗奔到哪里,他们就追到那里,厮杀之中,只听钟九馗一声大笑,“你给我下来罢!”, 只见一名马匪被他一剑从马上扫落,那马惊慌之下发力狂奔,钟九馗猛追几步,跳上马背,朝着东面驰了过去。 他坐在马背上边跑边回过头来,朝那帮马匪喊道:“若是不怕死,尽管追来!”。说罢,用力一抽马臀,那马儿吃痛之下,更是蹄疾生风,绝尘而去。 那群马匪怒叫着也追了上去,眨眼间,刚才还厮杀激烈的战场,空荡荡的已无一人,除了遍地的尸首,只有孤零零一匹的马儿,偎依在早已死去的主人身边,迟迟不肯离去。 这听只听一声悲鸣,一匹马从尸山血海中奔行过来,来到他的身边停下足来,他一看,正是自己先前的坐骑,侯玉书大喜,翻身上马道:“马兄,,那钟先生以少敌众,大战良久,我怕他有失!还望你再辛苦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