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郊野庙
侯玉书驱马趁夜驰行,他虽追行甚急,但一路下来,却未曾碰到燕馗和那帮黄胡子的人,不知行了多久,只觉景致越来越明晰,抬头一看,东方已露出一丝鱼肚白,原来天光已亮。 突然,跨下马脚步忽地放慢,口中不安地发出一声声低声嘶叫,他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见路边倒毙着两匹马,离那马尸不远处,两个人也伏卧在地上,一动不动,从体内渗出的鲜血将地上的草丛都染成红色,惹来不少蚊蝇钉在上面,嗡嗡乱飞,甚是恶心。 从那死者的装束上,还有明显地头部受到重器钝伤的惨状上,他一眼便认出,这两人正是黄胡子一伙的。 他不敢怠慢,急急催马加鞭,行得十数里,又瞧见同样几具尸体,只是仍然没看到黄胡子的大队人马和zj馗。 接下来几日,那黄胡子和钟九馗便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既无踪影,也不留丝毫痕迹,他漫无目的地沿着大道又急行了数日,逢人便打听有无大队人马经过,可碰到的都是一脸茫然地摇头否认。 这前后算来,已行了六七百里路,到了这时,他已然情知追赶无望,心中不由大失所望,刚刚走到大漠边缘,这大漠尚未来得及踏足深涉,便急火火地追随着黄胡子一众又折返回中原,照他心中想法,纵然无缘大漠探奇,结识一位世间豪杰,也不失为美事,可眼下,两桩愿望都落了空,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怅然之中,于是放缓了步伐,一如前路,走走停停,只是情绪远远不如来时高涨,看着一切都索然无趣。 这日行至秦岭脚下,在一个小集市用过饭后,醉熏熏地翻身上马,踏入群山密林之中。 马儿不紧不慢地在山谷中走着,只是马上的侯玉书酒劲上来,双眼不住地打架,身子摇摇晃晃,眼见难以成行,他晕晕乎乎中下了马,眼见前方有一棵大树,牵着马踉踉跄跄地奔向大树,将那马缰往树上胡乱一系,扶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闭上眼,便睡死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得有人在耳畔说话,他睁开眼,只见眼前立着一人,相貌颇为熟悉,似有早识,却又叫不上他的名字,那人见他醒来,道:“好大的睡劲,叫都叫不醒!” 他清梦被扰,心中不乐,又听那人道:“你整日游山玩水,好酒好rou,也太快活了吧!我可过得苦哈哈的!” 侯玉书默默思索,手抚着脑袋,将生平中熟识的人迅速在脑中过一遍,却是仍然想不起来这人来历,听到那人的话,不假思索反击道:“你这人说话好生颠三倒四,你受苦受难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这世间还有这种道理?自己受苦,便不允许别人享乐?” 那人大怒,扑上来掐住他脖子道:“你这小贼,胆敢反嘴!爷爷我掐死你!” 他心中大惊,伸手便欲扳开那人的双手,不料那人力气颇大,怎么也挣脱不开,他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忍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这一声叫出来,他双眼霍地张开,手臂兀自在胡乱挥舞,一顿胡乱张望,却不见那人身影,这才悟起,原来是梦魇一场,只是这一受惊吓,浑身汗透,这酒劲也醒了过来,山风一吹,顿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抬头一看,只见天际远处一小块一块的乌云正在前方的山项尖处汇聚,不一会便聚满整个山顶,,眼前景象瞬时间更加暗淡了下来,云层中不时传来一阵阵如牛吼般的雷鸣声,接着,卡喳一声巨响,一道闪电撕裂云层,脸上忽然一凉,原来几颗雨点打在了头上.。 “不好!要下雨了!” 他见状不妙,急急站起,解开马缰,跳了上去,奋力一鞭,那马乍一吃痛,撒蹄便狂奔起来,雷声轰隆不绝,但天色已全然黑了下来,前方目视能及之处,不过二三丈,漆黑之中,也难辩方向,只是一通乱走,他也不知胯下坐骑把自己带到了哪里,只是感觉自己处在一片无尽无边的森林之中. 忽然,前方似有一丝亮光闪过,他一勒马缰,细加端详,前方隐隐约约矗立着一大片建筑,似是一只张牙舞爪的黑色巨兽,那丝时明时灭的亮光,便是从其中一间屋子闪出. 这时一道闪光撕破长空,眼前景象被耀眼的电光照射地一清二楚,眼前确实是一所大庄子,只是处处破败萧条,有些屋子缺门少窗,有些只剩一些残墙败垣.. 他从马背跳下来,将缰绳随意拴在一棵树上,信步向那间亮光的屋子走去..。 他信手一推,庙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这才发现,庙门原来是虚掩的。 庙里生着一堆火,火旁围坐着一男一女,那对男女没料到这么晚还有人来,见到他都是有些惊诧,眼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这对男女衣着普通,只是普通乡民的打扮,脸上黄扑扑的,似是常年田间地头劳作的模样,那女子见他进来,站起身来,拉着那男子往里靠了靠………… 侯玉书拱手一揖:“山雨急骤,这深更半夜的,打扰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那男子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哪里话,这庙又不是我家里,它建在这里,本来就是方便四方客人的。后殿有干稻草,既然来了,就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吧!” 侯玉书连声道谢,他跑到后殿抱了束柴草,看到神像前有块大石板,将柴草往上一铺,躺了上去,美美地叹了口气。 他仰面便能看到那巨大的山神像,心中不由一愣,那神像也不知祀奉的是何方神圣,身形略向前扑出,双手张开,似要抓住什么东西,它面容甚是狰狞,表情却是似笑非笑,半张的嘴角露出两颗长长的獠牙来,不知是塑像的工匠刻意为之或是什么原因,那獠牙上居然用红漆涂刷成鲜血的样子,便如饮毛茹血的恶鬼一般,说不出的森然可怖。 这神像居高临下,映衬得庙内几人更加渺小,如同狮虎面前的猎物,侯玉书瞧得良久,只感觉心头一阵不舒服,便闭上眼睛,不再看它。 雨声渐小,夜深静泌,只听得那男女在小声谈着什么,隐隐约约听到那女的提起自己:“涯哥,你看他是什么人?” 他只觉得那男子目光往这边瞟了瞟,然后小声对那女的说:“没什么特别的,应该只是个路过的,别胡思乱想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庙外又开始风雨交加起来,入耳声声,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马声嘶鸣,那男子骤闻见马鸣声,身子一颤,脸上露出惊慌之色,侯玉书冷眼旁观,只见那女的初时也是神情紧张,随即恢复平静,她伸出手来轻轻握住那男子的手,那男子也渐渐镇定下来,两人相互一视,那女子冲那男子嫣然一笑,那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突然庙门被人用力推开,紧接着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这他奶奶的鬼地方!害得老子绕来绕去,还好,瞧见个避雨的所在,不然,咱兄弟几个可得在雨地里过夜了!” 那人眼中精光灼灼,在庙内迅速扫视了一圈,满不在乎地说:“打扰诸位了清梦了!” 说话间,他身后拥进六位同样精壮的青年来,口中抱怨着,大声说笑着一起进入庙内。 几人跺着脚,抖着身上的雨水,突然一阵风来,庙门被呼地吹开,重重拍在墙壁上,为首的汉子骂道:“这鬼天气,老七,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关门?” 那老七耸耸肩,正要把门合上,门合到只留有一条缝时,从外面突然伸进一双手来,抓住门沿,用力一开,接着一柄黄油布伞出现在门口……。 只听一个男子温柔的声音响起:“清清,咱们进去吧!”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一眉朗目秀的英俊男子拥着一名紫衣女子走了进来,看到那女子时,众人眼中俱是一亮,那女子的出现,犹如暗室中突然多了一颗璀璨的明珠,映得整个屋内顿时也亮堂了许多。 那英俊男子将伞一收,牵着那女子的手,两人无视屋内众目之睽睽,径直走到屋内一侧角落,两人立定后,那男子脸上露出歉意,对那女子道:“清清,委屈你了!累你这半个月来跟着我颠跛流离,现下又要你屈身这种地方!” 那女子微微一笑,双颊露出一对梨花酒涡,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柔声道:“这地方很好啊!我一点也没觉着委屈!” 那男子轻声一笑道:“我心中已是愧疚万分!教你这么一说,我更是无地自容了!” 那女子下巴微微仰起,深情地看着那男子,“无妨,只要有你在我身畔,小妹已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两人目光相对,神情中俱充满了甜蜜,那男子点点头,意气风发地道:“我既然答应了你,便是天上的星辰,我也要把它给你采了下来!” 侯玉书不由暗暗称奇,除了最早出现在庙门的男女略显普通外,后来出现的几名男子俱是形容剽悍匪,气度慑人,而现在这一对又犹如画中人般丰姿俊秀,一看都是非凡之人,不知为何,竟然同时出现在这座破败的山神庙内。 那对乡农模样的男女对侯玉书态度尚可,对后面来这几人却是不理不睬,连看都不看一眼,只顾烤自己的火。 而后进来的这两拔人,也互相之间不搭理,中间进来的七个汉子自顾自聊得热火朝天,而最后进来的男女脉脉相对,眼神久久不能分离,这暗仄的山神庙,狰狞的神像,一众人等,在两人眼里,皆若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