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定计
烟柳峰后,那一方清幽的世外仙境,忽而来了客人。 待得柳如胭率先驻足落下,呼延与花语自是随之而落,却只见眼前柳树成荫,雾霭缭绕,虽是清幽美景,但朦朦胧胧遮了视野,这便让呼延心中急躁,索性聚精会神四下扫视,那眼识大开而望,却更是怪异非常。 但见眼前忽现华盖,囊括十里方圆,其中气流涌动,却有隔绝之势,眼识一看便被那万千紊乱、湍急的气流遮掩,顷刻间便自觉着头晕目眩,心闷气短好生难受,这华盖之中的虚实,却是毫无所得。 “师姐这拘神困体大阵,温养数万年之后,果然威力大增了!”花语亦在凝神观望,片刻后急忙闭合眼识,艳羡望着眼前虚空那气流湍急而成的华盖,啧啧叹服有声。 “神阵?拘神困体大阵?”呼延业已闭合眼识,可双目依旧有咄咄精光闪烁不定,自是心思急转,已然闪过百般念头。 可遇见这般玄妙神阵,使他诸般手段全无施展的余地,终是焦躁而怒,怒而扬声再行暴喝道:“丫头在哪?丫头在否?老爷我来啦!丫头!丫头!……” 他这暴吼声自是中气十足,出口便如狮吼虎啸,气震山野,自有穿透之力,连这拘神困体大阵亦是无济于事,轰然传扬而入。 “住口!” 柳如胭闻声色变,蹙眉已生怒意,猛然厉叱喝止。只因此乃她烟柳峰的地头,正是她管辖之境,哪能容得这秃贼在此这般大声喧哗,让她颜面何存! “你若再如此张狂,休要怪我不讲情面!立时便能将你擒拿,转手扔出我窃情山去,这辈子休想再见柳烟一面!再者说,我女儿乃是神之骄女,岂能容你这般一口一个丫头叫唤,成何体统?给我速速住口!” 对呼延这等横人而言,旁的话实在毫无用处,唯有以此威吓最是管用,但听得柳如胭出声,呼延立时便噤若寒蝉,讪讪挠头陪笑,转眼已然变得乖觉无比,憨厚老实模样,好似先前喧哗之人与他毫无干系一般,变脸的功力尤为深厚、了得。 可他这声暴吼亦已起了用处,但见前方雾霭忽而大乱,如遇得气浪奔涌一般,四散急退开,显露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不是柳烟又是何人。 “秃……老爷?” 柳烟便停在大阵之内,那莲步犹自踟蹰,一身碎花素裙极为搭衬,那发髻高盘得一丝不乱,露出俏丽精致的俏丽小脸,一看便知早已在细心准备,自有清香之美。尤其此时那俏脸惊喜的模样,好似瞬息间容光焕发,光艳夺目,愈发让人眼前一亮。 待得听见柳烟那犹疑呼唤,熟悉之音又自再度在耳畔响起,呼延倏然一僵,转头 朝阵内柳烟望去,四目相对片刻,终是咧嘴大笑开来,好似欣慰、放心之余,又挂出了惯用的憨直笑脸。 “不错!气血红润有光,身子也未瘦弱,还是原来的精神头,看来老爷我不在这些日子,丫头你也过得不错,老爷我便放心了!哈哈!” 又听得这“老爷”、“丫头”的称呼,柳如胭顿时目中隐隐生怒,只是不知为何,这时节看着二人凝视模样,终是怒哼一声以示不满,别过头去懒得再看,却也未曾再行出声叱责了。 时隔千年,又听得呼延这爽朗笑声,柳烟自觉温馨,不禁亦是展颜而笑,这一笑实在娇艳得不可方物,闭月羞花。 可是如此笑颜却是一闪而逝,柳烟那俏脸上忽而显出犹豫之色,似有难言之隐,羞怯偷瞥着呼延,迟疑许久才怯怯道:“老爷……不怪丫头么?毕竟丫头骗了……” 她话还未说完,已然被呼延大笑声打断,“傻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那时仇家无数,受人追杀,若无你之助,断断难以逃出魔界,恐怕早也身死尸寒,连个收尸的人都寻不到!随后不告而别,你却等了我整整千年,有这份心意便已足够,旁的无需多言!我岂能不来寻你回去?” “……” 柳烟凝视无声,那双目隐见雾气,红唇颤颤开合,只觉万般言语堵得心口发闷,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何话,终是破涕为笑,“老爷……” “哎!丫头日后也得改口,此番我来寻你,正是带你回去成亲!”呼延咧嘴笑道:“那刀魔门中,此时怕已是张灯结彩了,你我大婚自该大摆筵席,宴请天下豪杰、亲朋好友相聚一堂,想来定是热闹非凡啊!哈哈……” “老爷……你说要与我……与我……” 这话才叫柳烟瞠目结舌,忽而霞飞双颊,跺足羞赧道:“哎呀!老爷你说什么呢!” “成亲?” 斜侧骤然传出一声惊愕之音,引得众人闻声望去,却见那雾霭中浮现一个阳刚背影,在场唯有花语不识,其余人等皆尽熟知,正是烟行。 烟行愕然喃喃,面色渐至尴尬,朝呼延苦笑道:“呼大兄……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话?兴许大兄还不认识,柳烟乃是小女,自是小辈,若是……岂非乱了辈分?这其中阴差阳错,还望呼大兄多多思量才是……” 此言一出,柳烟面色骤变,似是难以置信,怔怔望着烟行,眼中又浮现水雾,在眼眶处滚滚欲落,咬住红唇,终究也只能呐呐唤了一声,“爹爹……爹爹!” 这两声呼唤,如若不甘,更是乞求。 “哈哈!” 呼延对烟行之言却是置若罔闻,烁烁朝烟行看去,笑声依旧爽朗,“果然是我烟行兄弟,一点儿也没变!如今见你安稳,还能在此清修,倒也是个好去处,大……我便放心了!日后若是成了亲家,你我便是亲上加亲,岂非更好?哈哈!日后你做了我岳丈,有时间再来慢慢叙旧!只是你这女儿,我是必定要娶的!” 他虽说朗笑出声,可这话实谓斩钉截铁,乾纲独断之音,似是言如理律,出口便不容旁人违拗。 烟行默然听闻,那神情许久变幻不定,只因与呼延的兄弟交情,此时正与他经年所受的常纲、伦理教化激烈厮杀,在他心念中两军相对,杀得天昏地暗,怎也无从定夺。 他的话语在此时极为重要,足以干系到此事的走向,是以场中沉默无声,皆尽等他的决断。 “呼大……所言甚是!哈哈!” 苦思许久,但见他眉头忽而舒展,仿若放下了许多重担。他心念厮杀得分外惨烈,可谓刹那间便是身心俱疲,但此时却觉着浑身轻松、舒坦,自嘲笑道:“我情道、我侠义门早已作古,这伦理、常纲如今看来,实在无用!无用啊……”
“这世道早已如此,唯有强者得以傲立,一应纲律、道理皆尽成空,我若还在迂腐于中,怕连性命都成了草芥!这弱rou强食之世,似呼……兄弟这般强横之人,自该无视一应纲伦,却也能护佑我小女一世安生,将她交到你手中,我还有何不放心?只是日后,呼兄弟便该与我岳婿相称,兄长变作女婿,日后听你这般叫我一声,实在觉着有趣之至!有趣之至!哈哈哈哈……!” 他这话说得古怪,听来似有嘲讽之意,但呼延看他那黯然模样,便知他的确已然想通,如今不过是自嘲当年之言罢了。烟行乃是柳烟的亲爹,他的意思干系极大,此时听得有他应允,呼延自是喜出望外,正要说话却又被身畔冷笑打断。 “烟行!这是我的女儿,你有何资格对她终生大事指手画脚?你应允算得何事?”柳如胭秀眉冷竖,冷笑道:“你答应了,我偏偏不答应,且看他们这婚事,结不结得?” “柳如胭!” 烟行倏然望去,那目光锐利如刀,寒声道:“这也是我的女儿!她的终生大事,自该有我这做父亲的定夺!即便撇开你我身份,你且问问柳烟,她愿随谁的主意?” “你怎知她便是你的女儿?我告诉你,她乃是我与旁人所生,与你毫无干系!你无权来此指手画脚!”柳如胭却是分毫不让,扬眉道:“再者说,她处事未深,与你一般,心念皆是荒唐、幼稚之意,岂能容得她再行胡闹?遗恨终生?” “这话说得好笑!” 烟行昂然对视,冷冷道:“我烟行的血脉,我又岂能认之不出?你害我毁我也就罢了,我已然成了这模样,愤恨、怨怒已然无用,可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这女儿也遭了你的毒手!” “你算什么父亲?”柳如胭冷笑道:“你看看你这些年,做了什么事?一事无成!若非我偶然遇见,你要被那寐家小狐狸连性命都骗了!不说旁的,这女儿生出来数万年,你可曾管过一次?若有你管教,她岂能变成今日这般顽劣之徒?” “你还有脸说我么?若非你当年骗了我经年精血,让我一遭自云巅跌落自谷底,连这柳烟出世,我又可曾知晓一丁半点儿?” “……” 这边厢二人争执开来便无休无止,枪来剑去已然偏离了原本之事,恐怕已然无从留意,一旁呼延与柳烟眉来眼去,呼延贼笑密语,柳烟双目放光,连连点头不已,自是悄然间已然定下了主意。 花语蹙眉哀叹,望着这一团乱麻之事,忽而觉着头疼得厉害,仅剩下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