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欲南归偶见仁轨
既然应承了,那众人便打算迅速的行动起来。 尽管东平城还算是安稳,瓦岗军还不至于不给王通面子而针对滞留在东平城里的一个小小郎将做些什么,但李钦依旧觉得很不自在。他决定尽快南返,回到自己的领地中去。 他将这话和王通、孔颖达与欧阳希夷说了,得到了三人的认可。他们并没有觉得李钦这是胆小,而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既然李钦决定要争霸天下,那他就必须好好保重自己的安全。 不能到处乱跑,必须尽可能的处于安全之中。 还没到当涂,可是王通和孔颖达对李钦的教育就已经开始了。 当然,在尽一个幕僚劝谏之责的同时,王通已经暗中通知自己的心腹家人:“准备搬家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府邸。人们在开始准备同时,心中也有些疑惑:“我们要搬去哪里呢?” 对于这个问题,王通一开始并没有回答,直到家里人将东平城的一些产业都处理完毕之后,他才通知众人:“我们是到南方去。丹阳镇将军请我和冲远先生去当涂编撰一部汇总古今所有图书的文典。” 汇总古今所有图书的文典?这可真是盛事一桩啊。只是丹阳镇将军有那样的实力么?而且,他是一个武夫啊。 疑惑在下人们心里滋生着。 他们就此询问自己的主人。 王通对此给予明确的回答:“丹阳镇将军有很多产业,他富可敌国,而且编撰文典是蔡大家的要求。丹阳镇将军乃是爱妻之人,所以……” 如此解释一番,众皆明了。虽然他们也清楚这样的说法并不是绝对正确的,但大体也觉得这样的解释是可以接受的。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不用说,王通也明白自己的家丁中有不少实际属于其他势力的探子。 互相派探子,这在这个乱世,在门阀之中其实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王通眼下正好利用他们,向周围的有心人宣布自己准备南下的打算。 这一下,关于王通准备南下投靠李钦的消息传开了。 一些对事情并不那么敏感的人很自然的相信了王通的说法。他们据此给李钦加了一个外号:“爱妻将军”、“文典将军”,并以此哄传。 而另一些人并未如此简单的相信王通的说法,而觉得其中必有内情。 于是,他们中有离东平得近的人,便跑来求见王通,请他打消南下的念头。 首先赶到的便是正好前往瓦岗寨办事,打算投靠李密的武阳郡丞魏徵。 他来到王通的中堂之上,以师礼与王通见过,分了宾主,坐于王通的左下位上。 “老师为何南下?”他接过由下人送上的茶汤轻轻的抿了一口,直接问出了这个问题。 “丹阳镇李元华将军请我前往当涂编撰汇总古今图书的文典。我盛情难却所以答应了。”王通给魏徵的答案,与他对外界传说的别无二致。 “仅是如此?老师并不是一个会轻易答应别人邀约的人啊。”魏徵不肯相信这个理由,他摇了摇头,思索了一会,突然压低了声音:“老师不看好蒲山公么?” “你很看好蒲山公么?”王通不答,只是笑着抿了一口茶汤,轻声反问。 “蒲山公天纵奇才,胸有谋略,做事果决。若说天下谁最有可能取代大隋的,我看非密公莫属了。”魏徵说出自己对李密的看法。 “玄成啊!李密当谋士是很不错的,但是如果他不甘成为谋士……那他必然会有大祸。君主和谋士不可混为一谈。你得看清瓦岗寨是谁做主才行。”王通和声说道。 他没有劝说魏徵如何,因为他知道魏徵也是一个果决的人。 但凡果决之人,为人处世都稍显固执,他们认定的事情是很难被改变的。 魏徵已经出师了,王通也不好强扭着要改变他的想法。 “老师认为瓦岗军会败?”听王通如此说,魏徵吃了一惊,小声的又问。 “这个我不好说。”王通摇了摇头:“瓦岗军究竟如何,这还需看李密如何做,翟让如何选择。他们有问鼎天下的机会,也有失去这个机会的可能。上天把机会放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能不能把握住,那要看他们自己了。” “那……”魏徵还想说些什么。 但王通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玄成,你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直接改变你的念头。你可以按照你自己所想去做,但是……如果事不可为,你或许可以来南方找我。” “南方?”魏徵一听先有些愤懑和迷茫,但他很快压下了这些,开始细细的思索,很快便想到一些事情,眼睛一亮:“老师认为丹阳镇将军也有机会?” “呵呵,这还得看看!天下混沌,前路迷茫,大家都得多走走,多看看!别在一根树上吊死。”王通哈哈一笑,旋即端茶送客。 “多谢老师教诲!”魏徵拱手,带着些许迷茫和王通的一个建议离去了。他并没有见着李钦,也不知道李钦是怎样的人。现在的他只记得李密,只想为瓦岗军添砖加瓦。 在魏徵离去后不久,太原王家的族叔王仲华又来了。他也是就此事询问王通的。 王仲华的年纪比王通要大上十岁左右,满头银发,面容古拙,完全是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七老八十的他本该在家中含饴弄孙,并不该四处晃荡。只是他听说王通想要搬家的举动,心中觉得诧异,顿时跑来看看自己作为很有主见的侄子究竟作何打算。 王仲华是一员武者,也是一位大儒。他是治的,昔年王通曾经向他请教,两人之间由此也算是有了师徒之情。 “你突然要去南方,可真够让我吃惊的。别用编著文典的说法来糊弄我。虽然这的确算是一件激动人心的文坛盛事,但这点盛事所得的名声,我们王家并不放在眼里。”在王通宅院的后花园里,王仲华拉着王通的手散步,他直接向王通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你看好那个叫李钦的毛头小子?” “有盐铁之利,又有大江之险,我觉得他还是有机会的。而且他向我承诺会开办更大的书院,让我教导更多的人才。”面对王仲华,王通没有完全都说出自己南下的原因,却也说出了其中一部分的因由。 “难道我在南边看到的龙气,竟然就应在此人身上?”王仲华听王通所说,心中也是有些不确定了。 他思索一阵,不得要领,便又再次询问王通:“你是打算重复三国诸葛故智么?” “天下混沌,北方战乱不堪,我去南方也是想求得一份清静。中原可是所有人都想争夺的肥rou呢。”王通看如此答道。 这答案看似答非所问,但其实已对王仲华的问话做了一番解释。 “如此也好!”王仲华点头,接受了王通的解释。他拜托王通:“既然你已经打算这样做了,那就把族里的一些年轻人带上。我王家既然要分散投资,自然得派出相当有实力的人物才行。不能让南边的人小看我们。” “我明白!”王通答应下来,他告诉王仲华:“我还会在东平待上五天。五天之后,会有巨鲲帮的船队接我们南下。” “巨鲲帮?”王仲华瞪大了眼睛:“巨鲲帮不是听独孤阀的么?怎么……难道是?” 王仲华诧异了一下,心中有所猜测。 “正是你想象的那样。”王通点了点头。 得知了这个消息,王仲华心中对李钦的信心也更加充足了一些。 对于不同的来访者,王通给予不同的答案。 在处理好来自各路的关注之后,王通的准备终于到了尾声。家中的行李物资都被打包起来,需要带到南方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现在就等巨鲲帮的航船抵达东平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两天后,巨鲲帮的船队靠岸了,他们是以运输货物为借口北上的。
事实上,在巨鲲帮的航船之上,也确实带来不少李钦旗下工厂的货物——诸如冰玉阁的琉璃制品,北方急需的粮食和盐巴等等…… 在归顺李钦之后,巨鲲帮的势力和李钦的结合在了一起,已经从原本单纯的贩卖情报的组织,朝着多面手的方向发展,尤其是在李钦将海沙帮的船队和巨鲲帮合并之后更是如此。 巨鲲帮的规模,已经比原来扩大了一倍有余。 看着浩浩荡荡沿着运河北来的三十艘大船,王通对李钦所拥有的实力,又有了一份真切的认知。 船队来了,那就出发吧! 王通领着这几百家丁、族人上了船。他们在巨鲲帮帮众的帮助下迅速的安顿下来,并饶有兴趣的在船上晃荡起来。 出于对王通的尊重,李钦将王通和他的族人安置在巨鲲帮的主舰之上。这是巨鲲帮帮主云玉真的座舰,也是李钦准备南返的座舰。 站在三层高的船楼之上,伸手轻按木制围栏,遥望西面的城池,王通不禁叹息一声。东平并不是他的老家,也不是他的出生地,可他毕竟在在这座生活十余年之久,对这个地方多少也有些感情,此刻乍然离去,心中忽有不舍,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对于王通的怅然,李钦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遥遥的在二层船楼上看了一眼,便开始忙碌自己的事情。作为一个势力的主君,尽管将很多事情都推给苏定方等人进行处置,可确实还有一些苏定方解决不了需要他拿主意。 其中一些非常紧急的,早就通过冰玉阁的秘密电报从当涂报来,被李钦处理。 而现在跟着巨鲲帮而来的,则是另外一部分并不是那么急切,但依旧很是重要的问题——这些问题无一例外都是苏定方等人不敢擅专之事。 就着日光,迎着河风,李钦抓紧时间办公。 然而还不等他忙碌多久,一阵喧哗便打断了他的思路。 “怎么回事?”李钦有些不解的朝喧哗发生的地方望去,一下子就看到几名巨鲲帮的帮众和一名稚嫩的少年在舷梯那儿推搡。李钦看得出来,这纷乱乃是是少年想要上传而帮众并不许可而引起的。 李钦本来不想管这等小事的,但他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因为他发现少年的目光很多时候是冲着船楼上的王通而去的。李钦注意到那样的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小兄弟?你要去哪里?我们这可不是客船,是不好载人的。”对少年的目光感到疑惑的李钦迈步向前,分开拦住少年的帮众,来到少年的面前,好生解释道。 “我也不是来坐船的。我是来求学的……我听说大儒王通先生就在船上。我想拜他为师。”少年迎着李钦的和煦的目光,站定了身子,用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不卑不亢的回答。 “你想拜通老为师?这我可不敢替你答应……究竟收不收你,还得看通老自己的意愿。”李钦从少年口中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心中顿时亮堂许多。 他仔细大量这少年,但见他年约十五六岁,长眉如剑,目若朗星,虽然眉目稍显稚嫩,但依然有一股执着而沉稳的气度。 他是从外地千里迢迢赶来求学的。李钦见他只身孤影,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中为他感动。 对于这等好学之人,李钦还是很看好的。 于是,他打算将这少年直接交给王通去“处置”。 “通老就在上面你自己去找他吧。”李钦笑着给予他指点。 “多谢!阁下指路之恩,仁轨不会忘记的。”少年朝李钦拱手,很是诚恳的感谢道。 “仁轨?”听着少年报出的名字,李钦微微有些发愣。 “你姓什么?”他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一动,连忙发问道。 “我姓刘!”少年脆声回答。 “姓刘,名仁轨。那不是刘仁轨么?没想到他竟然自投罗网了。”李钦一时愣在那儿,浑然不知少年已然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