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32章修罗过往
成涟叹气,君寻尘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一计划是建立在两人拥有高强实力的基础上,但是两人的成长起点就已经是这个世界的巅峰,将这具身体的实力完全发挥出来就足矣。而且这一计划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新人成涟就算在途中失败死亡,前辈华梦影一个人也能挑拨足够的强者对付君寻尘。 华梦影所在反异侠阵营本就在布局准备杀死君寻尘,华梦影在王庭盛宴的对战中杀死一些异侠阵营的人士,将异侠阵营的仇恨吸引到自己身上。最后反叛天冶子一方,自称是君寻尘的从者,异侠阵营的仇恨就被转移到了君寻尘的身上。 成涟在这个计划中只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这是他身为狩猎部新人所能做出的最大贡献了。两人商讨很久,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性最高,也是此刻他们实力和经验下所能想到最好的计划。 谁知道,这次看似普通的王庭盛宴背后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阴谋。华梦影那一条支线的失败是可以预见的必然,成涟这里,反而成为了最后也是唯一的希望。 可是,成涟脑袋里疯狂地转动都想不出此刻破局的办法——君寻尘已经占尽了主动权。此刻的成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置于喙中的虫豸,再怎么挣扎都是可笑的蠕动。 “君寻尘,你到底想做什么?”成涟声音依然镇静,那并非强行将畏惧和颤抖压制住,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镇静。 即便是如此的死局,他还是不想放弃! “你觉得,江湖是什么?”君寻尘问。 成涟不假思索,说出了心声:“上层人的面具,下层人的闹剧。” 君寻尘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那么,我想请你看几场戏。再邀请你演一场戏。” “看的戏保持悬念是一个好习惯。”成涟说,“但是演戏,我想还是先看看剧本比较适合。” 君寻尘沉默片刻,说: “那就如你所愿。告诉你这一切。” ——·····——·····——·····——·····——·····——·····——·····—— 我的父亲,是前一代燕皇麾下的官员,官至正二品检书司典。先帝厚爱,同意了父亲的请辞,派父亲回家乡就任州牧,以方便他照顾久病缠身的母亲,略尽榻前之孝。 二品官员,从京城搬回老家,带着我和我的母亲,行李只有半马车。 事已过三十年许,我也难忆起当年入朝的父亲究竟是良臣还是庸臣。只是每天都吃着面片和菜汤、三天才能见一次荤腥的我可以确认,他绝不是贪官。 结果呢?结果一伙江湖大侠秉持着劫富济贫的江湖信念,杀了我走马上任、未带仪仗的父母和家仆,只有我被父母的尸首藏在身下才得以活命——我丝毫不怀疑这群大侠会秉持斩草除根的江湖信念将我杀死。哪怕那时我才六岁。他们翻倒着不多的行李,搜刮出我家那微薄的家产,念念叨叨地咒骂着“穷鬼官”之类的话,似乎我的父亲是一个清官倒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 六岁,我在如何了得也不可能在野外活下去。幸好我的第一位师父救了我,将我接回去、养我育我,教我识字看书、练武习艺。本是年幼,加上和这位师父过得也不赖,至少天天有rou吃了,所以即便那一天再可怕也渐渐淡忘于我的回忆中。 可是我那第一位师父,终于露出了他的本性。 他有断袖之癖,又偏好十岁的幼童。 我在武学上无需自谦,是举世无双的天赋。他所有的武学早已经被我掏空。他只是一个江湖的三流侠客,靠着捡别人不要的“义举”赚钱过活。所以他的手被我砍断,被我视作父辈的人匍匐在我的脚下哀嚎着求饶。 我终于回忆起了那一天的悲剧,我终于对这丑恶不堪的江湖产生了难以言喻的仇恨。 不过是些臭水溺沟,浑浊不堪、入者皆染,还粉饰着称之为江湖;不过是些残忍武夫,阴险狡诈、贪生怕死,还夸耀着自称是大侠! 我拜了一个又一个的老师,和你一样的方式,都只是偷学他的武艺。又杀了一个又一个的老师,他们的肮脏让我对这些胜利都能以下咽。 你可知道有大侠会雇佣恶徒杀人,他好去收一大笔赏金,然后演着戏来击败恶徒?你可知道郡城里的大侠和山中的土匪合谋?一个通风一个抢掠,五五分成,大侠还能靠接受商队雇佣挣上一笔钱。你可知道当年君峡县的采花贼和杀死采花贼的大侠是同一人?那被他杀死的只是一位被其掳掠来的哑巴。 更不要说那些什么门派什么山庄,什么世家什么岛屿。他们都攒着更为骇人的恶。 只是,为民除害,也是在杀人。我杀的人越多越是迷惘,为何我这样子的刽子手会成为江湖中人人称道的大侠?为何我杀的人越多,越没有人来制裁我,越没有人鄙夷我?为何真正帮人助人、修桥造路的儒绅义商记不入县志,我这种杀人无数的大侠却可以轻易地写进? 哦,对了,不是大侠。是异侠。 替天行道却不收天的钱,这么怪异的人怎么配和我们为伍?他是异侠不是大侠!我能听到这些江湖大侠的心声,他们市侩的心本就是一张喋喋不休的嘴。 终于,在这小小的天地,我和当年劫掠我家的大侠再次相遇,他们当然不认得我,我却一眼认出了他们。因为当年劫掠朝廷命官的义举,他们还成了江湖中不小的名人。我将他们的手脚砍断,拷问他们当年的事。当年大字不识的他们只是听江湖里的前辈说朝廷都是富得流油的狗官,就起了杀人劫掠的心思,并且付诸于行动。 所谓的劫富济贫只是可笑的幌子,就像这个江湖中人们常常挂在口中的道义一样可笑。当年我家的那些钱还不够他们五人豪赌烂赌的,不过一夜就化成了骰子的响音。 你可记得当年南方的那场饿死三十万人的饥馑?我父亲上任的是江源州的州牧,当年他还随身带着一道先皇的谕令。江源州有官员上报来年有旱灾迹象,请朝廷早做准备。先皇就让我父亲上任后,启谕令,收粮储粮运粮、暂缓押解粮税,以备来年的旱灾之危。可惜,那五人中唯一识字的,看了谕令后随手将其扔进泥淖里。 当年先皇遇刺,朝中大乱,政令难下地方,也无人记得去补一张储粮的政令。第二年,南方大饥,千万石粮税刚刚押解北漠边疆、郡县仓中少粮难以救济,父母易子人相食,死者三十万。 我杀了这五人,却也觉得这五人无意负起的三十万性命压在我的身上,直是喘不过气来。之后我每杀一恶人,就觉得肩上少一份重量。渐渐杀入魔境、杀出魔意。
我本可能入魔。 后面偶遇当时还是太子、一直只能监国无法继位的当朝燕皇,我和他之间如何周旋、如何往来、如此双双被困孤岛又如何脱困、在孤岛上又如何设下现在大局的雏形,我怎么去皇宫帮他诛聍相杀恶宦,最终怎么样助他登上空悬十年的皇位也不消多说,只是这一路路的历程下来,我愈发厌恶这江湖。 帝位空悬十年,燕皇对于民间的控制力空前虚弱。这些本就是无爵勋贵的大侠从国家法理上获得了更多的特权,甚至超过了读书人。世家都从以前的“文人掌家”变成了“武者掌家”。 几年前,我去了趟沙海,遇到了小和尚的师父,他一番话点醒了我,驱散了我的心魔。 我终于开始了早就定下的布局。 那柄鲜红的剑鞘,内藏着一道皇帝的诏令。我凭此一路以杀之名帮助那些对于燕皇忠心耿耿的军官假死,从众人的眼线消失。他们的那些亲兵和属下也可以“连坐之罪”的名义调离。最终,我用“杀”得方式,替燕皇组建出一支隐藏在暗中的大军! 燕皇也是千年难得一遇的雄主,他剑指西柔,打得西柔摇尾乞降。之后更是安抚好西柔顺王,让他配合这一次的行动,举办了王庭盛宴。西谷诺山下那连绵绕山一周的集市,可是藏着一支化身为商人走贩的军队! 我这一路杀军官都是假杀,杀那些大侠却是虐杀。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伪善的异侠也会将我当做是异类。你猜天冶子为何会来?我不过将当年杀划江法王的细节和他好好描述了一遍罢了。 现在,这些或因为名利、或因为仇恨、或是心怀鬼胎的大侠都云集于此。那些伪善到让人作呕的真正异侠也跟随而至。 此一战,还民间五十年太平,也是值得了。 可是,这一切的计划中唯一我没有料到的,是你们两位狩猎部的小辈——这个狩猎部,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培养出两位如此出色的年轻人!你们初入江湖就毫无对江湖的敬意,甚至带有一种天然成立的蔑视。这是我一直想做到,却无法达到的境界。 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点,我不如你们。 现在,你可愿意随我去看这场戏,再配合我演一场戏?之后,我的这条命,一半会还给燕皇,剩下的一半,你和你的师姐要是有本事,就来拿吧。到时候技不如人,就不要怪我没给机会了。 我不想死,可是我可以给我欣赏的人一个机会。 ——·····——·····——·····——·····——·····——·····——·····—— 成涟久久不言。这主角的经历果然非常人能够忍受的苦难,也正因为如此的磨难都击不败他,他才成了连世界都忌惮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