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上）吃酸醋发善心计议迎亲

    贾二宝赎回卖身契，到了金陵教坊司消了香君姑娘的贱籍，然后又到府尹衙门入了民籍。将这一切办利索，才回转荣国府。

    回到府里，二宝来到贾政王夫人居住的院落拜见二老。宝钗和痴梦早从小厮那里得了二宝回来的消息，先一步等候院中。一家人见面互诉别情，说了一会闲话，贾政将二宝叫进书房。

    贾二宝知道这位老爹虽经几次波折，又赋闲在家近两年，为官时候养成大事不让女眷参与的习惯还是没有一丝改变，将自己单独叫到书房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两人坐定，贾政问起姑苏城筹建织造场的进展。二宝简单将拜见姑父以及赠送地产宅院筹建织造场的事情向老爹讲述一遍，然后取出林如海的亲笔信奉给贾政。

    贾政看完后皱着眉头思忖半晌，说道：“你姑父如此待承，确是重情重义，恩泽不浅，按说应承此事也是应该。只是我们贾家嫡脉人丁也是不旺，况你只有一个长子，又是嫡出，无论如何也不能过继林家。况且我家乃是大族望门，将后辈人丁过继他姓，也有损颜面。”

    贾二宝早已猜测姑父书信里写的就是请求过继自家后辈人丁到林家之事，也料到贾政不会痛快答应，早就想好说辞：“此事急不来，姑父也知我身下后辈情况，并没即刻要我过继，只是应承容后再办。以后若是子嗣兴旺，可选一两庶出，过继个一男半女倒也无妨，这样反倒免得子孙重现咱贾家之前的嫡庶之争，也不至将来为一星半点财产闹得鸡飞狗跳。”

    放到早前，贾政肯定不在乎林家转赠的那些资财。但眼下贾府早不如前，捉襟见肘入不敷出，虽然有二宝裁缝铺的支应，窘境有所缓解，但骤然得到这笔数目不小的外财，还是让他动心不已。刚才说辞也是为了脸面，总不能让自家儿子都觉老爹爱财，更不可能将同意的话从自己口里吐出。

    听到二宝如此辩说，虽然心里认同，贾政嘴里还是冷哼一声：“你的那些说辞，听了就烦。这是以后的事，到时眼不见心不烦，爱咋地咋地，你都不在乎子孙送人，我何苦来哉。”

    二宝知道这是变相应承此事，只要给老爹留点颜面，两人彼此明白，别说的那么明白透彻即可，于是打住此话题，准备告辞离开。

    贾政这时又说：“这是小事，不提也罢。叫你过来，主要还是商量织造场的事。我回到家，去你那个破烂院子转了转，让小厮试着将那些零碎弄了弄，倒还像话，比江宁织造场那些东西好用很多。想过没有，若你织出的丝绸布料比皇家用的还漂亮便宜，过不了多久，就会引起朝廷关注，为了得到那些好使的东西，再来一次抄家没产，咱家可就鸡飞蛋打两手空空，白为他人做嫁衣，再想翻身更难。朝廷为了避免这些好玩意外流民间，弄不好甚至会来个抄家灭门。”

    贾二宝虽然想过如果让官府知道会找自家麻烦，但并没贾政想的这么深。听了这番话才觉自己还是思虑不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贾政为官多年，早将朝廷的心思摸得透透。于是问道：“那以您之见，该如何处理此事，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那倒不必，早就替你想好对策。只要匀给江宁织造场几套器械，让他也织出一样的绸缎，为了向朝廷邀功请赏，织造总办就会主动替咱遮掩。”

    如果为了避祸，老爹提出的招法确实可以做到，但随之而来的就是竞争。自家捣鼓出来的东西自己最清楚，这些器械与织造场原来使用的没有质的区别，只不过更加精密，速度更加快捷。如果送给江宁织造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掌握这些纺织器械的原理和制造方法。到那时，自己没有朝廷那般雄厚财力，竞争不过，只能跟在人家屁股后边吃残羹剩饭。但不这样做，又无法避免朝廷注意。

    二宝抱着脑袋寻思很久，终于想出一条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将大多数技术设备送给织造场，自己掐住关键技术，从而形成垄断，让江南织造场的总办主动维护自己。

    “可以将所有设备都匀给他们，但是缫丝设备要稍改一下，不能超过咱家，另外缫丝所使用的添加剂一点不能泄露。在生产出一部分生丝后，将设备连同生丝一同送给织造场，等到他们向朝廷请功后，咱们再掐断无偿供应，让他们买我们的生丝，到那时候织造总办为了避免欺君之罪，就会主动替咱隐瞒实情，并且不惜花大量银子购买咱们的原料。”

    贾政听完二宝的意见，思虑许久说道：“这法子可行，不过还不十分保险，先按照你说的意思干一段时间，然后咱家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卖一些东西给那些民间丝绸作坊，到时候来个遍地开花，朝廷也就无可奈何。”

    二宝听到这个办法也好，可以整体推进大天朝的纺织技术进步，也算顺手做了一件功德。于是父子两个将这事商定。

    二宝在回上房的路上思忖：还得让便宜老爹发挥余热，人家毕竟吃的盐比咱吃的饭都多。

    老爹这关算是过去，眼下要将香君的事情向两位老婆说明，好把姑娘接回府里，人家毕竟是因暗恋自己才出逃的，现在虽已赎身，却也无家可归，总不能让她流浪在外。

    回到上房，痴梦也在，姐妹两个正在逗弄小二宝玩耍。十个月大的孩子已经认生，看到二宝进屋，手忙脚乱的往宝钗怀里爬。二宝上前抱起孩子，亲昵一阵，开始讲述姑苏城那边林黛玉家的事情以及与老爹商量的结果。

    两个老婆与黛玉都是前缘今生的好姐妹，听了不禁有些伤感。二宝将女人的柔肠善意激发起来后，将话题引到如何与香君认识，到香君如何帮助自己开辟新的衣饰市场，如何暗恋自己，如何以死保清白，如何被自己所救等等一点不落的讲给两个老婆，然后取出香君用鲜血写在锦帕的诗句交给二人传看，并征求二人的安置意见。

    宝钗看了看二宝，又反身看了看痴梦，幽怨的说道：“人是你救的，如何安置当然由你做主，再说这个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二宝嗫喏着说：“我想将其暂时安置到园子里，以后有了计较再说。”说完和宝钗一同观察痴梦的反应。

    痴梦手里拿着锦帕，心里酸涩无比，依照本意，绝不同意迎娶香君，自己和二宝结婚一年都没圆房，怎能容忍后来者占先。可凭这姑娘的一份痴情，早就怀了死志，如果二宝不将香君娶进门，即使这次救了她，还备不住再寻短见，那样自己就多了一份洗不清的孽缘。

    翻来覆去思量许久，痴梦冷笑着说：“你以为要将她带回，就老老实实随你回来？如果没个说词，她不会蹬你家门，不信就瞧着。”

    “怎么会，可是宝玉救了她，现在又无家可归，不到这里到哪里？”宝钗有些不信。

    “你也忒欠思量，凭她将全部心思放到你家宝玉身上，如果不对她有所交代，会是何种心情？你是过来人，咂摸过被人无视的滋味。凭这姑娘的烈性，最后结果会是如何？”

    宝钗听了痴梦的话，想到自己过去被宝玉冷落时的那种绝望无助的千般心思，低头闭上嘴巴一声不吭。

    痴梦将宝钗数落完，又对忐忑不安的二宝疾言厉色说道：“还不赶紧禀告老母，然后琢磨个新房将人家姑娘接回，挺在这里作甚？”

    贾二宝左看右看，直到确信痴梦说的是真话，才嬉皮笑脸的安慰两个老婆。待得痴梦赌气回转潇湘馆，二宝又与母子二人耍弄一会，将宝钗哄好，才腆着脸，去找王夫人。

    王夫人巴不得二宝多娶几房老婆，好为贾府添丁增人，又听二宝说人家姑娘的好处，欢喜应允。

    二宝在决定将香君接到贾府时就思量好落脚的下处，要依着姑娘的喜好将有水有荷有梅花的浣葛山庄腾出，供其居住。现在做通家里人的工作，决意迎娶香君，对此事更是上心，将府里所有的泥瓦匠和木匠调到山庄，进行一番仔细的收拾装饰，又将府里几个合用的护院小厮丫鬟婆子调到此处听候未来主人差遣。

    住处收拾完，二宝前往医馆看望香君。留在医馆伺候保护香君的下人看到自家二爷，赶忙将其引领到姑娘的病室。

    香君清醒后，一直不知道救助自己的是何许人，问自家小丫头，小丫鬟支吾着只说搭救的人是大善人，让自家小姐放心，详细的却再不肯说，二宝留下照顾的下人更是守口如瓶。

    这两天身体稍微好转，香君就思量今后行止，一会怕被歌肆抓回，惶恐无比，一会觉得前路渺茫绝望无比，一会又心有不甘，决意再次拜访二宝问明心曲。就在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之时，感觉一人走进房里，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陪坐在身边的自家小丫鬟高兴的从床上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