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猫妖

    玄空此话一出，奉仙观众人纷纷对望一眼，均自疑惑随生。

    那假道士又问：“在此之人，谁是妖，谁又是恶？”

    玄空瞥了那人一眼，并未回答，而是举目瞧向了前方那十具男童的尸体（他以为古小玉也死了），不禁摇了摇头，深叹一息，脸色亦是变得颇为凝重，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说完他又无意向旁侧看了一眼，赫然见一只死猫正躺在前方不远处，便不由迈上前去，驻足在了死猫的边前。

    注视着脚下的死猫，忽然，玄空那原本凝重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喜色，兴然道：“善哉，善哉，这老怪居然死于此地，真乃苍生之福，天下之福哪！”

    这时又有一名僧人踏上前去，与玄空并肩而立，看着地上的死猫，该僧人问玄空道：“师叔祖，想必这只死猫便是那‘九命猫妖’了吧？”

    玄空点了点头，道：“包括我大悲寺在内，九大门派足足追杀了这孽畜五年，共击杀了牠八次，只叹这孽畜有九条性命，所以被牠逃脱了八回。不想这孽畜的第九条性命，居然丧于此地，这真是我佛显灵，可喜可贺哪！”

    的确，那逍遥子本是猫妖所化，因有九条性命，故称‘九命猫妖’，平时依靠吸食孩童的精元为生。

    自这九命猫妖入世以来，牠共被‘九大门派’合力剿杀了八次，奈何牠有九条性命，故此被牠逃脱了八回。并且为了掩人耳目，躲避各大门派的追杀，牠一直都是化成人形，还在逃亡的途中，利用“得道高人”的身份收了百余名强盗歹人为徒，牠此举的唯一目的，就是想利用这些强人为自己抓取舞勺之年的孩童，以供自己练功之用。毕竟牠被九大门派追杀，不方便抛头露面。

    后来牠之所以带着最后一命落居奉仙观，就是看中恒山周遭的居民颇多，地境又偏远，想暂时利用此地，修炼牠口中所谓的“长生之法”，其实就是想炼回牠所失去的八条性命。只可惜，待牠将要大功告成之际，却死于古小玉之手。

    另外追溯先前，赤炼老妖初见祂时，便一眼就认出了牠的真正身份，同时赤炼老妖也自知不是牠的敌手，因此才会不战自败，落荒而逃。

    玄空奉大悲寺住持‘玄藏方丈’之命，代表佛门，一直追杀这只猫妖至今，当下终于找到了这只孽畜，却不想牠竟已命丧于眼下。

    玄空慢慢转过身子，肃然瞧向奉仙观众人，手指脚下死猫，问道：“此妖乃是死于何人之手？”

    妖？众人闻之愕然，纷纷看向那只死猫。其实他们也不知道逍遥子的真实身份乃是一只猫妖，他们只知道，这逍遥子法术高超，若是跟着他，定然可以富贵荣华，享乐不尽。但此刻突闻事实真相，他们也不免产生了一丝后怕，毕竟道出真相的乃是一位佛门高僧，断然不会撒谎。

    “我师叔祖问你们话，你们为何不答？”

    与玄空并立的那名僧人突然叱问，顿时惊得众人脸色大变。于是众人又将目光投到了昏迷中的古小玉身上，其中一人指着他，颤声道：“正……正是被他所杀！”

    随着众人的目光，玄空便将视线落在了古小玉身上，快步走了过去，俯首一看，惊道：“你们说那只猫妖乃是被这个孩子所杀？他……他明明是个体弱孩童，如何杀得了一只拥有千年道行的妖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被问住了，不知该如何解释。事实上，这些人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甚至有人至今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若真如玄空所说，那九命猫妖就是眼下这只死猫的话，那么众人唯一可以联想到的，就只有古小玉了。因为当时只有古小玉距离这只所谓的九命猫妖最近，这九命猫妖不是被他所杀，还能有谁？

    其中一人将当时的情况与玄空道了一遍，只是此人说的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玄空亦是听得糊里糊涂，云里雾里。可不管怎么样，这害人无数的孽畜如今已然殉命，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更是苍生之福，那么牠死于何人之手，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空慢慢蹲下身子，然后伸出手去，搭在了古小玉的左腕上，为他把起了脉。

    片刻，玄空突然惊喜交加。喜的是这孩子还有一息尚存，一边在心里惊道：“这孩子居然拥有如此强劲的脉冲，并且他的精元之气已经旺盛到了极致，若不马上将其压制下去的话，他必死无疑！”

    想罢，玄空立刻将古小玉扶坐了起来，自己则去到了他的身后，盘膝打坐，双臂起势，缓上疾下，跟着霍然运及内力，双掌向前一推，分别击压在了古小玉背部两侧的玄窍上。

    古小玉浑身一震，登时闷哼一声，但很快的又归于平静，继续昏睡着。

    就这样，玄空利用自身的内力，开始竭力压制着古小玉体内的精元之气，以防那精元之气暴涨，要了古小玉的性命。

    与此同时，那些个假道士也正在悄悄的向门处移动着，正所谓贼人心虚，所以即使他们不是妖，也算是打家劫舍无数、作恶多端之徒，如今面对大悲寺众僧人，他们委实难掩内心的焦虑与惊恐，无不想趁机离开此地。可他们究竟还是被门前数十僧人拦了下来，众僧各个满面肃然，将殿门挡得密实不透，死活就是不让他们离去。

    这些假道人虽然也有些武艺在身，但面对诸多佛门高僧，他们又岂敢与之反抗？于是他们也只得静静的站在原地，乖乖的听候发落。

    一刻钟后，玄空已是双唇干白，面若死灰，显得倦怠不堪。与之相反，古小玉则渐渐变得容光焕发，而且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此时正有一股极为温暖的气流在自己的体内游走，非常的舒服，也特别的顺畅。不过，他却感觉眼皮就好像是被两颗千斤巨石给吊坠着一般，任凭如何使力，也无法将眼睛睁开，甚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据此看来，他还未得到完全的复苏。

    由于古小玉体内蕴含的精元之气太过旺盛，纵然有着几百年道行的玄空，尚无法在一时将其压制，他只得利用自己的全部内力暂时封住古小玉的奇经八脉，以免精元之气冲破他的经脉、导致他逆血身亡。可此法也只能解一时之忧，若想彻底救得古小玉的性命，当务之急，是必须马上带着他返回‘普陀山’，请玄藏方丈相助，也唯有玄藏方丈的高深道行，才能彻底舒缓古小玉体内的精元之气。

    话说至此，玄空突然收回双掌，之后便眯起双眼，静坐不动，意图养精蓄锐，储蓄内力，以便可以尽快的带着古小玉返回普陀山。

    而没有了玄空内力的压制，古小玉体内的精元之气骤然暴涨，又一次的在他五脏六腑中横冲乱撞开来，不过比起方才，此刻古小玉显然可以承受的住，毕竟他的奇经八脉已经被玄空封住，精元之气暂且无法冲入他的各大经脉，如此一来，他的血气便不会逆流，小命尚可无忧。只是，他依然昏睡着。

    半个时辰后，玄空的内力已是恢复了三成，如此足矣带着古小玉奔往普陀山。

    玄空睁开双眼，站起身来，然后抱起古小玉直奔殿外行去。

    行至殿外，玄空又驻下足来，随即回身望了一眼殿中的那些个假道士，似是在决定他们的生死。

    佛门向来以慈悲为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妄开杀戒。但是，大殿之内的那些个假道士，他们本是一帮丧尽天良的强盗恶人，若是就此放过他们，他们必会继续行恶，届时定当危害苍生。

    其实，自踏入恒山的地界之后，玄空与众僧这路走来，所经之处，皆是尸骨成堆，遍布狼藉，而这些诸多恶行，无疑是出自这些个强人之手，虽然他们也是奉九命猫妖的命令行事，但无论怎般解释，他们也是天理不容。

    正所谓佛也发火，面对这些丧尽天良的恶人，想来就算是佛祖在此，也不会轻易宽恕他们。故此，为了防止这些歹人继续行恶，也为了被他们残害的诸多性命讨个公道，玄空最终下了一个决定，只听他含悲道：“我佛门向来慈悲，从不枉害性命。但是，我佛门也有替天行道之职，普度众生之责。既然你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多留于世也是无益，只会令更多的世人徒添伤悲。如此……老衲也只能行天命，尽人事，早些送你们去西方极乐。你们就在佛祖的面前悔过吧。阿弥陀佛！”

    玄空的话中之意已是昭然若揭，故闻之后，殿中那些假道士无不色变，个个惊悚满面。他们心下甚是清楚，倘若眼前众僧开了杀念，仅凭自身的花拳绣腿，绝不是这些佛门僧人的敌手，到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一念生死，只见他们纷纷面向众僧人跪了下来，连哭带求，哀声连连，看似甚为凄惨。可是在众僧人的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为了保命而故作样子罢了。

    这时候，玄空又看向了那死去九名孩童的尸体，不禁在心中默默为他们诵起了“往生咒”。随后，他便抱着古小玉一飞冲天，顷刻消失在了墨黑的天际之中。

    “众弟子听令，奉师叔祖法谕，眼前汝等，杀无赦！”

    “是，谨遵法旨！”

    众僧得令，均自杀念毕现，如猛虎一般，齐齐举棍向身前众人扑了去。

    一时间，三清殿内哀鸣四起，血花飞溅。如此不下一刻，众僧便将殿中所有的歹人击杀殆尽，无一幸免。浓重的血腥之气，笼罩了整间三清殿，地面之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青色的地板经过鲜血的洗染，此刻已是变成了赤红之色。

    但是在大殿之外，黑幕之中，却有一只眼睛正盯着眼下所发生的一切，而这只眼睛的主人，便是那杀害了古小岚的独眼道人。

    眼见大势已去，独眼道人便趁着夜幕，悄然身退，独自离去。虽说他丢了一只耳朵，可他也因为这只耳朵保住了性命。若不是他去药房疗伤，此刻怕是已经死在了众僧的铜棍之下。

    下一刻，众僧全部出离了三清殿，在出来之前，他们已经在殿中泼洒了大量的灯油。随即，他们生起了一把火，投到了大殿中的那尊猫像上。

    渐渐地，整座三清殿烈焰熊熊，火光冲天，一阵阵尸体散发出来的焦味难以入鼻，可众僧却是盘坐殿外，毫不避忌，并开始为殿内的死者们诵起了“往生咒”，以便超度他们的亡灵，让他们早登极乐。

    说起来，自入驻奉仙观之后，那九命猫妖便命人将三清殿里所供奉着的“三清天尊”法像烧毁，然后又命人打造出了一尊猫像，供奉在了三清殿内，而这尊猫像，无疑就是牠自己的原形。如今，牠自身的塑像却是正在被大火慢慢焚烬，如此果真应验了一句佛门谚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