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孤儿
净觉的确是被问住了，着实不知该如何接过古小玉的话。 于是他扭头看向了玄藏和玄空二位高僧，眼中带着期待，意图让他们二位来回答古小玉的问题。不想这二位似乎也是吃了一惊，两副苍老的容颜之上，明显展露着茫然与惊异。 不过是个懵懂少年，居然会产生出如此强烈的怨念，这是二位高僧万万没有想到的。或许，他们根本没有经历过至亲之间的生死离别，所以才体会不到古小玉心中的苦楚与怨恨吧？ 沉吟了片刻，玄空对古小玉劝勉道：“孩子，将来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假若你带着仇恨和怨念活下去，那么这团仇怨的火焰必然会先烧到你自己。再说了，盘踞在奉仙观的那些恶人，已经被本门弟子尽数剿灭，这也算是为你报了丧亲之仇。既然如此，你还有何可怨，又有何可恨的呢？” 古小玉强颜一笑，小脸上充满了无奈，亦没有回答玄空的问题。 说起来，自从出生的那天起，古小玉就失去了光明。还未懂事之时，他又失去了父母。然而当懂事的时候，他又失去了jiejie。今时今日，除了小命之外，他可谓已经到了“再无可失”的地步。如此一说，相信不仅仅是古小玉，任何一人到了这步穷途潦倒的田地，心中都会存有怨恨。 并且，在人们受到极大的打击之后，往往都会将心中积压的怨恨归于上天的不公，以及满天神佛的无情。当然，古小玉也不列外，不过，这也是一个普通人在受到挫折与无奈后的最无助表现。 见古小玉漠然不语，更是对玄空有失礼仪，净觉便从后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师叔祖和你说话呢，赶快答应呀。” 哪想古小玉理也不理，直接仰卧在了床上，闭起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极力回忆着，回忆着曾经与jiejie在一起的每一天，对他来说，这是目前唯一可做的事情，也是支持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同时，古小玉知道“佛门”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佛门中人都是一些什么人，这些人除了会说“我佛慈悲以及阿弥陀佛”之外，他们什么都不会说。这便是古小玉此刻对佛门之人的见地，可是每当听到“我佛慈悲”这四个字时，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怒气上冲，以至心烦意乱。再说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故此他也懒得听玄空说下去，更懒得开口回话。 玄藏、玄空、净觉皆是相顾无语，认为古小玉毕竟还是个孩子，又刚刚经历了丧亲之痛，起码也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所以，这三人也就没再多言，纷纷转身离去。 正当三人行至门处时，古小玉却忽然睁开了眼睛，随即坐直了身子，向着门处急问道：“对了，和我一起被抓到奉仙观的那些小孩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三人驻足门外，回身看向古小玉，但谁也没有立即开口。 沉默时许，玄空深叹一息，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沉声道：“我赶到那奉仙观的三清殿时，发现殿中躺着九名孩童的尸体。我想，这九个孩童就是你口中所说之人了吧！” 闻此一言，古小玉的脊梁瞬间塌了下去，精神也随之陷入了萎靡，整个人看上去颓废到了极致，没有一丝的生气。 如今jiejie死去不说，连同一起长大的少时玩伴都无一存活，今时今刻，古小玉无疑成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虽然他年纪尚小，但他也知道“孤儿”的含义。 一念及此，寻死之意再次鼓动着古小玉的内心。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怎样过活，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难道，自己要永远的寄居在这个“大悲寺”里么？若不在此，自己又以何处为家呢？ 想到这里，古小玉突然将身子一转，面向了床头的墙壁，正欲一头撞去，彻底结束自己坎坷的生命，不想就在这时，他的内心深处，豁然传出一个声音： “小岚jiejie可是为了救你的性命，她才会被那些坏人杀害的。你若就这样死去，那小岚jiejie岂不是白死了吗？” “大牛哥！”古小玉喃喃唤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是啊，记得大牛哥和我说过，jiejie是为了救我而被那些坏人杀害的。我若是就这么死去，jiejie也定会死不瞑目的！” 喃喃的说完，他的寻死之心也开始慢慢淡化。可是，他将来究竟要怎样过活呢？ 十多年来，他的衣食住行都是由古小岚照顾。贴切的说，古小岚就是他的眼睛，他的希望，他的全部。可是，如今古小岚已亡，古小玉也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只有小命一条。如此说来，若是他继续存活于世，那无疑比死还要难受！ “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jiejie便是白白送命。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活下去，绝不能让jiejie死不瞑目！”想罢，古小玉的寻死之心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痛苦，以及那漫长的人生。 门外三人看着古小玉黯然伤心的样儿，便不由得再次摇了摇头，尔后净觉为古小玉关上了房门，三人便齐齐离去。 古小玉面壁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躺在了床上。 此时他怔怔的仰面朝天，双手叠放在腹前，睁大了双眼，如死一般，纹丝不动。渐渐的，只见滚滚热泪漫过他的瞳眶，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打湿了睡枕两旁。 jiejie温柔甜美的声音，不住在他耳畔响起，真实而又虚渺，仿佛jiejie就在自己的身前，但又感觉距离自己是那么的遥远！ 下一刻，古小玉开始极力想象着jiejie的摸样，但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因为，他从未见过jiejie的样子。 “小玉，jiejie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不能哭，万一你的眼疾加重了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脆美妙的声音蓦然响起，传入了古小玉的耳朵里。 古小玉微微睁开双眼，扭头一看，赫然间，竟是见到了一张温柔而又美丽的脸孔。 事实上，古小玉先天目盲，所以他根本分辨不清美与丑，但此时在他的心里，眼前这张温柔的脸孔，就是他对美丽的定义。因为，这张是他jiejie的脸孔！ “jiejie，真的是你吗？小玉终于见到你了！”古小玉慢慢坐起身来，注视着眼前的古小岚，泪水止不住的流落。即使在梦中，他也从未如此清晰的见过jiejie，更加没有想到，jiejie竟是如此的美丽！ 古小岚嫣然一笑，轻轻擦拭着古小玉脸上的泪水，亲切道：“傻小子，不要再哭了。jiejie不是正在你的面前么。不过，如果你在哭鼻子的话，那jiejie可要走了。” “不，不要走。”古小玉拂袖将脸上的泪痕一抹而净，坚定道：“我不哭，我再也不哭了。jiejie，求求你，你不要走，不要丢下小玉一个人！” 古小岚刮了一下弟弟的鼻子，又好气又好笑，但最终还是将弟弟一把搂入了怀中，应承道：“jiejie不会走，也不会离开你。jiejie答应过你，要守护你一辈子，难道你忘记了？” 听jiejie一席保证，古小玉禁不住再次潸然泪下。然则，他怕jiejie会因自己哭泣而离去，于是，他极力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是这一次，他却怎么擦，都擦不掉…… 那晶莹的泪水，依然在不住的漫过他的眼眶，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滑落。当下，他所流淌出来的热泪，已然将他头下的睡枕打湿了一大片，而他却沉寂在睡梦之中，始终未曾醒来。 也许，只有在睡梦之中，古小玉才能见到jiejie。但，这终归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