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鬼儿
五日之后，清晨时分。 位于天宗门最深处的一间木房之中，只见古小玉眼缠麻布，睡在一张简陋的床铺之上。 片刻后，他身体微微一动，便悠悠醒来，虽然眼前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可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却是出奇的好，犹如正在腾云驾雾、翱翔九天一般，心情豁然开朗舒畅，而且眼睛也不再疼痛，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种感觉，倒是和在大悲寺初次醒来时的感觉一摸一样。当然，他今日能够保住小命，有一半是慕辰宗的功劳，另一半，则要归功于“九命猫妖”的强盛精元，以及他体内的法气。 说起来若只凭慕辰宗的真气作用，古小玉未必能在这么短的时日内恢复如初。不过，由于他体内蕴藏着九命猫妖的强盛精元，所以当慕辰宗将自身的真气传输给他时，那么他体内的精元便会将慕辰宗的真气全部收纳，在慢慢散遍全身各处，假若要是没有这股精元之气的话，莫说古小玉能在短短五日恢复伤情，即便是几月，甚至是一年，想必他也不可能得到痊愈。 另外，当日在他体内的精元与慕辰宗的真气相溶之际，他那与生俱来的法气也在悄悄的发挥效用，以至他的伤势得到了最好的保护。追溯当初，他明明被奉仙观的道士用石头砸的头破血流，但是当日他的伤口便可痊愈，那也是他的法气之功。而前些时日慕辰宗为他疗伤之时，慕辰宗忽感他体内有一股即微弱又神秘的气息在运流，这股气息，便是隐藏在古小玉体中的法气了。 怔了半晌，古小玉缓缓坐起，正在这时，他忽闻有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便出于习惯，张口唤了一声“净觉师兄”。 不想此话方落，古小玉黯然垂首，心中好一阵难过，同时那缠在他双眼上的白色麻布，此刻也隐隐可见有些血水在渗透！ 此时此刻，他的心在滴血，眼中在流泪，因为他知道，净觉师兄已经不在人世，永永远远的离开了自己，甚至连他最后一面，自己都没有见到！ 难道，我真的是天煞孤星，谁对我好，谁就会死于非命吗？ 心念至此，古小玉生不如死，jiejie离世之时的那种孤寂而又万分伤心的感觉，再一次冲击着他的心头。 “你终于醒来啦，还好，没枉费我这几日对你的照顾！” 忽然，一个极其优美的女子声音，蓦地传入古小玉的耳内，从声音辨别，该女子的年龄应该不大。 古小玉似是被这个悦耳的声音所打动，轻轻抬起头来，小声问道：“你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处？” 那少女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床边，俯身一笑，调皮道：“我叫鬼儿，这里是蜀山天宗门，据说你前些时日重伤来此，结果被我们门主所救，故此你今日才能得保小命。不过，这几日负责照顾你的，可是我哦。我可不比门主的功劳小。” 蜀山和天宗门，古小玉听了倒没提起多少兴趣，倒是“鬼儿”一名，不由让他开口一问：“鬼儿？你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鬼儿没所谓的道：“因为我长得奇丑无比，就像个鬼，所以大家都叫我鬼儿喽。” 古小玉闻言苦笑，道：“你的声音这么好听，怎么会丑呢？我不信。” 鬼儿又临近了几分，然后抓起古小玉的手，道：“你眼睛受了伤，自然看不见我的面貌，不过你可以摸摸呀。”说完，她便将古小玉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而在鬼儿握起古小玉手的那一霎，古小玉心中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温暖，并且脸如火撩，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也许，这是因为他第一次与jiejie以外的女子相近咫尺，故此才会有些羞涩吧？ 定了定神，古小玉也没客气，开始细细在鬼儿脸上探摸起来。 下一刻，他徒然脸色一变，急忙将手缩了回来，似是摸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惊道：“你的脸……” “哈哈，我就说嘛，我本来就是个丑八怪，你又不信。”鬼儿接过古小玉的话，倒是显得无所谓。 细细瞧去，只见鬼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枯黄，形成卷状，身着一件古朴的翠烟衫，左脸上有数道疮疤，仿佛是被人用利刃划割所遗留下的痕迹；右脸庞则满是脓疮，似乎是被人用烙铁灼烫而留下的隐疾。并且，鬼儿来时走路一瘸一拐的，显是不良于行，好像右腿早已被人打断，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丑八怪”，果然如“鬼”一般。但是她的声音，当真如莺歌燕语，洋洋盈耳，与她那副丑陋的容貌，简直不予联想！ 见古小玉沉默不语，鬼儿呵呵一笑，略带玩味道：“幸好你眼睛受了伤，视不得我的摸样，不然你肯定会被我给吓死！” 实际上，古小玉根本分不清美与丑，更何况他天生目盲，所以即便鬼儿的容貌如何丑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古小玉苦笑道：“我并非是因为眼睛受了伤而看不见，其实自从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是个瞎子了！” 鬼儿登时怔了一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古小玉的脸庞，细目一看，她那副难以入目的丑脸上隐隐现出了一些震惊之色，仿佛，古小玉的这短短几句话，已经盖过了她身上的所有缺点与不幸。 “原来……你天生就是个盲人呀！”鬼儿声音忽然小了许多，但依旧优美动人。 古小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双手抱膝，黯然垂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儿。 鬼儿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你是不是思念家人了呀？” 古小玉又是无奈的露出一抹苦笑，含悲道：“我的家人全都死了，甚至连我的净觉师兄……”他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净觉师兄，这短短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的一把利刃，狠狠刺着他的心窝，苦痛难言！ 见他伤心起来，鬼儿也跟着陷入了沉默，心下暗想：他无亲无故不说，自己又是个盲人，生活当真不容易。相比起来，自己不知要比他幸福多少倍！ 如此想罢，鬼儿故作一笑，立时打破了周围的静寂，道：“好了，伤心事咱就别提了，来，你快些把这药喝了，不然都凉了。” 古小玉坐在床头，双手抱膝，面无表情，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他心中在想净觉，只是越想越难过，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若不是自己非要回古家村一趟，净觉就不会枉死。 想到这里，古小玉欲哭无泪，心间犹如万针扎刺，悲痛难言。甚至，他认为自己乃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人，jiejie是为了救自己而死，如今净觉师兄也是为了救自己而死，看来自己不仅仅是个瞎子，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扫把星！ 古小玉脸上越发阴沉，嘴角开始轻轻抽动，绑在眼前的麻布，也比方才更加湿润几分，斑斑血迹，清晰可见。 见他徒然哭了起来，鬼儿赶忙劝道：“你不要哭呀，不然你的伤势会更加厉害的，万一眼疾复发，那就糟了！” 古小玉不以为意，自嘲一笑，沉声道：“像我这样的扫把星，只会害人，如今就连净觉师兄也不在了，我活着还有着什么意义？难道要我继续害人吗？” 言罢古小玉突然踏下床来，然后伸出手去，胡乱摸索，企图找到一面墙壁，一头撞死自己。 鬼儿歪头斜脑，看的迷糊，着实不知古小玉这是要干嘛？ 直至古小玉去到一面木墙前，拉开架势要一头撞去时，鬼儿这才大吃一惊，顺道将手中汤药放在了桌上，之后便一瘸一拐的去到了古小玉跟前，制止住了他的举动。 “你这是做什么？”鬼儿一手拽着古小玉的胳臂，一手搬着他的头，劝勉道：“怎么说你也是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说死就要想着去死呢？再说了，如果你现在撞死了，那我这几日不是白忙活了么？不行，你不能死，为了我你也要活下去！” 古小玉蛮力尽出，拼命挣脱着鬼儿的束缚，寻死之心，亦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怎奈无论他怎般用力，就是无法摆脱鬼儿有力的双手。 此刻那坚硬的墙壁就在自己的面前，可忽然间，古小玉却觉得远在千里之外。 “我连一个女孩子都不如，不死作甚？”心念方此，古小玉更是巴不得赶快撞死。死了之后，自己起码还有机会见到刚刚离去的净觉师兄，若要不死，只得空活于世，心中那份寂寥与痛苦之情，谁又能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