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遇刺
隆冬季节,上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寒风萧萧中,东煌慎暄身着灰色狼皮大氅,骑着高头大马一路从宫门奔回家中,直接走到东煌老爷的书房,与父亲商议起宫中所发生的事。 书房里煮着茶,茶香四溢,却没办法给萧瑟的冬季带来一丝温暖。东煌老爷听到太子的威胁,目光中露出几分阴沉,旋即又轻笑着说“一向温顺的兔子被逼急了也要咬人啊。” 东煌慎暄心中比较烦,在淳皇后回宫一事上,他曾向父亲和皇后进言,大可不必与太子针锋相对,只要等到年关之前,自会有祖宗规矩把淳皇后请出宫,而且还可趁机怂恿儒士弹劾太子。可皇后偏偏耐不住性子,说淳皇后在宫中不能多留,一定要极早赶出去。 逼急了,便出了今日这样的事。 “父亲,我们低估了淳皇后对太子的重要性,他这样突然出击,倒让我们猝不及防。” 东煌老爷摇摇头说:“这样也好,若不逼一逼,我们怎会确定郭从的遗物落到他手中了?两兵交战,总要有人先出手,太子想拖下去,我们可等不得,他这次暴露了手中底牌,也不一定是坏事。” 父子两人推测一番,当年德嫔之事,他们自认为处理的比较有把握,唯一出纰漏的,也就是前不久郭从自尽,遗物丢失的事了。 东煌慎暄问道:“那……郭从的遗物怎么办?我们根本不知道太子掌握了多少事,这样太过危险。” 东煌老爷说:“郭从已被定为罪人,他的东西作不了证。不过,东西一定是要拿回来的,知道哪些事情泄密了,我们以后才好应对。” 寒松院中,素素见到雾舟把东煌慎暄的坐骑送回来,便问:“怎不见少将?” 雾舟说:“一回府就给老爷请安去了。”他拴好坐骑,叮嘱道:“今天可要当心些,少将从宫中出来,心情不太好,进府时因为门房开门开晚了些,吃了他一鞭呢。” 东煌慎暄身份尊贵,后来又在军中摸爬滚打,性子并算不上温和。他平日在人前十分有威严,对下人也少了一些体恤,家中仆从或军中下属都很敬畏他,他唯独对素素很好,甚至不曾大声责骂过。 素素听闻他今天心情不好,与雾舟打趣道:“那我可要趁机躲远点。胡先生出远门去了,我得去护卫房看看大家伙有没有偷懒。” 说着,就要走。 雾舟连忙拦下她,说:“你可别走,要是少将回来找不到你,估计又要发脾气。” 素素笑了笑,就见东煌慎暄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素素,你跟我来。”果然一回来就找她。 雾舟冲素素挤眉弄眼一番,意思仿佛在说:我没说错吧? 素素摇摇头,便跟东煌慎暄进屋里去。 接下他脱下的大氅,屋里的热气顿时把皮毛上的雪水融化,沾湿了素素的衣襟。东煌慎暄解下佩刀挂到架子上,却拿起素素的一对弯刀打量起来。 那对弯刀不过小臂长,细细的,如新月。 “素素,你可有夜探皇宫大内的本事?” 素素挂了皮氅,略微一愣,说:“若是有侍卫值班巡逻的路线,应该没问题。” 东煌慎暄凝重的说:“你今晚悄悄去东宫走一趟,找到郭从的遗物,带回来。此事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去做,可是郭从之死,你最清楚不过,他丢的遗物是什么,你看到了也许能认得出来,别人却做不到。” 素素心中了然,笑着说:“我跟随少将,就是为了替您解忧,哪怕刀山火海也义不容辞,不过是探一探东宫,少将不用担心。” 东煌慎暄心中十分欣慰,转而又说:“你这对弯刀不好,回头我让人给你打造一对绝世宝刀,那才配得上你。” 素素莞尔,东煌慎暄每逢高兴了、愧疚了,就想送东西给她,只是这次,他是因为她表忠而高兴,还是因为要她奔赴危险之地而愧疚呢? 夜晚,素素换了夜行衣,东煌慎暄亲自送她出门。有东煌慎暄给的侍卫巡逻图及皇宫部署图,素素很轻松的探到了东宫。 东宫内,太子祺已卧床而眠,门外守着两个打瞌睡的宫女,屋内榻前守了一个值夜的太监。 素素轻手轻脚的将守夜之人打晕,正在她准备把晕厥的值夜太监挪个地方时,床上就传来喝声:“大胆,来者是谁?” 素素忙道:“嘘,是我,小七。” 太子祺掀开帐子一看,正对上黑夜中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果然是小七。 “怎么是你?” 素素索性放下手中正拖拽的宫人,走到太子祺身边说:“殿下晚上抱着长剑睡觉,也太危险了。” 太子这才放下刚刚从枕头下抽出的剑,叹道:“最近不太平,难免要多防备一些,以前用惯的安眠香,也不敢用了,就怕睡的太沉。” 略带愁绪的话语缓缓道出,充满了对素素的信任,如同对好友倾诉一般。 素素听了,也不得不感叹太子颇有笼络人心的手段。换了旁人,身处高位的太子肯这样交心,必会甘愿为他赴死。就算是她,虽不至于为他卖命,可是也欣赏他容人、用人之法,甘愿助他成事。 点燃一盏灯,素素说起夜探东宫的目的,太子祺听闻,惊诧问道:“德嫔之事,是你写信告诉我的,难道说,郭从的遗物,是你中途截了去?” 素素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笔记本,说:“这就是郭从的遗物,太子你看看吧。” 太子凝重的接过笔记本,翻看起来,看着,他忽然问道:“为什么是残缺的?” 素素违心说道:“我得到手时,就是这样。” 素素来之前,已将太后和皇帝借东煌家的手将淳皇后赶下台的内幕,以及皇帝默许将郭从之死栽赃给太子的两部分内容毁去,太子现在所看到的,只是一些不涉及到皇上和皇后根本的内容。
饶是这样,他已频频皱眉,颇为伤心的说:“皇后所行恶事,有些竟然是父皇默许的!” 素素今天不是来跟他讨论笔记内容的,而是说:“太子,你记住这些内容,这本笔记,我需要带回去交差。等东煌家知道你知晓了这些内容之后,对你也会有所顾忌,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你需要防备他们被逼急了派人暗杀,若是能得谭门相助,不防带两个谭门高手在身边。” 素素这一招行的很险,她要让东煌家知道自己过往的计谋败露,要让他们忌惮太子,这样一来,却是将太子置于极危险的境地。可只有这样,才能让东煌家掣肘,重新思考和安排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太子祺思索片刻,问道:“莫不是他们又有什么计划?” 素素不得已说道:“我偷看了皇子羽和东煌慎暄的密信,羽皇妃已怀有身孕,却没有对外公布,而是被秘密送往别院修养。” 太子知道其中利害。 一旦皇妃生下男丁,那么不用皇后和皇子羽做什么,大臣们又会掀起一波弹劾太子未婚无嗣的浪潮,如果他再犯下什么过错,顺其自然就会有人提出更换太子之事。 如今皇子羽将皇妃有孕这样的喜事隐瞒下,分明是后面有所安排。在弄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之前,素素必须让他们多一点顾及,多一点思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太子祺沉声说道。 素素一笑,说:“太子不要太过担忧,皇上虽然未说,但我已看出他对淳皇后余情未了,太子您的地位也不会轻易被动摇。只是……淳皇后和皇上当年有什么误会,太子还是要尽快解开才好。” 太子苦涩的笑了笑,说:“当年之事……没什么可解释,若父皇心中不信,说再多也是无用。” 太子和淳皇后在此事上,竟然是一样态度。 素素心中不解,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子眼神闪烁,终究闭了眼睛,说:“时候不早,你回去吧。” 他不肯说,即说明事情非同寻常,抑或者是对她尚不信任。素素收了心神,说:“抱歉,是奴婢逾越了。” 太子祺未再说什么,素素便带上残缺的笔记离开。 一路上,她止不住的揣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待到东煌府时,却发现府中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着实吓了一跳。 匆匆回到寒松院,只见满院子都是人,护卫、仆从穿梭往来,却各个面色紧张,焦急而又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她冷着脸找到守在正屋门口的雾舟,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雾舟神色焦急,说:“少将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