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 府中之事

    伽楠乌黑的浓眉紧皱，太皇太后之死令他十分伤怀，又确实是个意外事件，打乱了他原来想一赶到京中立刻去面禀父皇要迎娶梓颜的想法，按照礼仪，官员百日不得嫁娶，而他作为老人家的子孙，按理要守孝三年，虽说服丧在皇家有以日易月的旧仪，但嫁娶则至少会避讳一年的……这可如何是好。

    梓颜驻马等候着他的答复，文泰也低声劝道：“姑娘说的正是呢，此时也办不得婚事，不如让她先回府中，殿下不动声色进宫先办完太皇太后的丧事吧，皇上对太皇太后向来是孝顺备至，方才入城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议论说皇上在病榻前侍奉多日，昨日开始更是在太皇太后的梓宫之前结了草庐，斩衰服孝……这时候先让文姑娘回去，也是为她将来好啊！”

    伽楠也知此时只能如此，长叹一声，握了握梓颜的手，道：“那便权且这样，你回府之后好生将养，我一得空便来看你。带上文泰与小椿子，不要离开府中，有事就让小椿子回宫传话，知道么？”

    梓颜也知道如果拒绝他不会安心回宫，于是便一一答应。

    伽楠向文泰道：“你还记得在居延绿洲时候犯下的错么？”

    “奴才至死不敢忘怀！殿下放心，奴才随文姑娘回府，绝不会离开她左右。”

    梓颜推伽楠的手，这长街之上，人来人往，许多人见到伽楠的绝世风姿已经在那驻足观望，只怕引起不必要的sao乱，他狠狠心，带了小喜子打马去了。

    话说近乡情更怯，梓颜这时便是这样的心情。文府坐落在距离最繁华的东市不远的一条名为珠玑的小街上，三人寻到那里一看，本来五品的清吏司府邸竟然已经悬挂了兵部侍郎府的字样，梓颜看着那匾额一笑：“原来爹爹竟然升迁得这么快，都成侍郎了。”

    守门的几个小厮好在大半都还认得梓颜，当她放下面纱走近，一个个愣神之后连忙打千行礼：“哎呦喂！是大小姐回来了，快去通报舅老爷和夫人……”

    于是有人一溜烟跑进去，梓颜着急问道：“爹爹不在家么？怎么是舅老爷？”

    “老爷被皇上任命为治丧的官员了，忙得很，说是好些天大概不能回府。”有小厮回答道。

    文府中文乘龙三兄弟虽未分家，但是老大和老二都不在京任职，而且倒是文乘龙职位最高，故此家中习惯称呼他为老爷，她的大伯就是大老爷，二伯为二老爷。

    梓颜瞥下他们径自进去，刚穿过一道影壁，一进庭院，管家润伯和奶娘谢嬷嬷先就迎了出来，谢嬷嬷老远就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姑娘，这一年是去了哪里！叫夫人和老夫人都好不伤心……”

    梓颜忙上前将奶娘挽了，问道：“祖母、爹爹母亲都还好？”

    “姑娘出了那么大的事，怎么能好啊，老爷虽是个男人不多话，但四处派人去寻，总也唉声叹气，老夫人终日抹眼泪，夫人那时候刚刚生产，起虚体亏，一急就烙下了病根，卧床不起啊。”

    “我不是曾托人传信？”梓颜有些奇怪，她记得明明让军中带信回家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老爷夫人听说你在军中，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又没了音讯，急煞人啊！”谢嬷嬷忍不住念叨。

    “都是颜儿不孝，让家人担心了。”梓颜心里为亲情感动，便急着要回房去看母亲。

    管家润伯忙道：“姑娘该先去向老夫人问安呢！”

    “瞧我！刚走了一年，就把长幼之序都给忘了。”梓颜一笑，谢嬷嬷挽着她就往后堂去。

    这时里头的人大概已经听到了风声，许多丫鬟簇拥着两个小主子迎出了庭院。

    梓颜定睛一看，迎出来的有自己的两个小弟弟，一个名唤文定鼎、一个名叫文定邦，一年不见，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子都长高了不小，在众丫鬟“姑娘”的呼声中，高叫着“jiejie”飞跑上来。

    “定鼎，定邦！”自去岁嫁到太师府三朝回门之后，梓颜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这时觉得特别亲切，一左一右三姐弟抱成了一团。

    文泰和小椿子见他们姐弟感情这么好，也十分感动，差点没开始抹眼泪了。

    定鼎已经十三岁，初见少年模样，长得十分俊秀，而十岁的定邦却还没有脱去孩童肥胖的模样。激动片刻之后，老成地向jiejie重新见礼：“jiejie快去拜见祖母大人，府中的大伯娘、二伯娘和二jiejie三jiejie四jiejie也正侍奉着准备吃晚饭呢！”

    说话间他和定邦一左一右伴她进内，文泰谨记太子的吩咐，不敢离她左右，连忙与小椿子一起跟了进去。

    定鼎急道：“外男怎得入内眷所居？”

    梓颜一笑，文泰急得变了脸，还是小椿子道：“这位是东宫大总管文泰公公，奴才也是神机太子身旁的长随，名叫小椿子。”

    定鼎不解地望着jiejie，定邦却直接问道：“怎么东宫的人会跟着jiejie？”

    “此事说来话长，一会再说。”梓颜见丫鬟众多，怕说了对伽楠影响不好，掩饰过去。

    屋内点着梓颜自小熟悉的藏香，一应陈设除了一切绣花垫子和灯罩换过了，其余物事都让她倍觉亲切，喜得自己的眼角先湿润了。

    几个未出阁的堂meimei先迎上来见礼，梓颜进去，老太太坐在锦榻上，大伯娘吴氏和二伯娘乔氏两旁坐着。

    见了梓颜，老太太忍不住老泪纵横，叫一声：“颜儿！我的心肝宝贝，你可回来了！”

    梓颜扑上去哭了一通，老太太仔细抬起她的脸看了半晌，见果然是好端端的孙女回来了，十分高兴，这才笑起来。

    吴氏和乔氏与梓颜没什么感情，心里只怕还有些怨怪老太太偏心，不过这两个都算老实本分的主，他们的丈夫出任在外，也都是带小妾同行，留下她们在府中侍奉母亲，见婆婆高兴，也都一脸喜色，一起上前道喜。

    老夫人嘘寒问暖了几句，想到一事，脸上的喜气骤然消失：“颜儿啊，早先里就听说林家姑爷没死，竟被皇太子的大军寻到了送回京里，不过他倒是娶了两个白什么什么国的女人，这事儿你可知道？”

    “孙女在外面曾经与他见过面，知道。”梓颜低下头，不知该怎样把自己的事告诉家中人，才让她们不至于惊讶得难以接受。

    “那你……你怎么想的？这次回来，是不是先回了太师府再过来的？”老太太发问，屋内一圈人也都盯着梓颜等待她的回答。

    梓颜一下子说不出口，文泰已正了正衣襟，与小椿子一起行礼：“奴才们问老夫人安，问各位太太姑娘们安。”

    老夫人见梓颜带了男**才进来，更是不解：“这是，哪里来的奴才？”

    文泰答道：“回老夫人，奴才文泰，忝任东宫总管，这是小椿子，是当今皇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文泰回完话后，一室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