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亲人

    文泰其实把话说得十分清楚，大家也都听见了，吴氏和乔氏俱是没主见的妇人，看着老夫人不敢做声，梓颜的几个堂meimei则更多的是好奇。

    老夫人则把目光自文泰身上转到了拉着手伏在她膝上的孙女面上。

    梓颜不得不抬起头：“祖母大人容禀，孙女在白都汗国遇到林家公子，我们写下了和离书，从此颜儿与林家再无瓜葛了。”她自怀中摸出一直贴身收藏的和离书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接过来，她身边的大丫头翠翘忙接了过去道：“老夫人因思念姑娘哭得多了，今年眼神益发地不好。”

    翠翘将信封转交到吴夫人手上，吴夫人轻轻念了一遍给老夫人听。

    这年头被休是最可耻的事，梓颜虽是和离，但老夫人和两位伯娘想到梓颜先嫁了太师府第，想必天下再也没有人敢去娶她了。老夫人先湿了眼睛，哭道：“我可怜的儿啊！你才十七岁，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啊！”

    吴氏和乔氏俱都陪着落泪，梓颜的一干弟弟meimei们也都带着同情的眼光瞅着。

    梓颜有些哭笑不得，她一个女子，也不便将私定终身的事明言。

    文泰让她们哭了一会，道：“未知老夫人和夫人们能否听奴才一言。”

    老夫人忙收了泪，想到他们是东宫的人，连忙令定鼎让座。

    文泰依旧站着道：“我等是奉殿下之命，在此侍奉文姑娘的。殿下在白都汗国时就宣布了与姑娘的婚事，本是想回京请旨的，不料想在途中就接到太皇太后的噩耗，此事不几日殿下定然会亲临府上与文老爷商议。”

    “公公……说的是什么？”老夫人疑心自己耳朵聋了，听到了难以想象的事，又看向两个儿媳。

    吴氏和乔氏也瞠目结舌，乔氏出身大家，毕竟比吴氏见过更多世面，问道：“我们没有听错吧？敢问公公说的殿下……竟是当朝神机太子么？”

    文泰躬身道：“正是。”

    老夫人兀自不信：“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应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太子更没有不是皇帝皇后赐婚的，公公难道是说岔了意思？”

    “老夫人但等殿下的好消息便是了。”

    小椿子插嘴：“我们殿下对文姑娘那可是视若珍宝，老夫人且放宽心，等着满朝的大贺吧。”

    大伯家的女儿二姑娘梓莲最是机灵，而且年轻人容易接受这样的事，惊愕之后便拉了三meimei四meimei上来道喜。

    老夫人见是牵涉皇太子的大事，将信将疑，道：“先别忙着道喜，这事还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快些回房看看你母亲去，她病得都快不行了。”

    梓颜一听，心急如焚，连忙拜别了祖母等人，就要去看母亲。

    梓莲上前拉着她的手道：“jiejie此一番必是有什么奇遇，祖母这里正要传膳，不如你去去就回，也与meimei们说说，待夜里再去侍奉婶娘不迟。”

    梓颜也没有心思客套，匆匆点头应允，定鼎和定邦也要求同去，老夫人倒是阻止了：“她们娘儿两一年没见了，你们兄弟别去凑热闹，让她们说几句体己话。”

    谢嬷嬷与梓颜离开上房，到了母亲院中，但见院中秋桐散了满地的落叶，也无人打扫，心下对丫鬟们有些恼怒。

    谢嬷嬷已经看出她的神情，解释：“这是夫人吩咐留下的，说姑娘小时候就喜欢踩在落叶上玩耍。”

    文泰等被她留在外面，侯夫人身边的丫鬟漫春正出来倒水，看见梓颜，差点尖叫一声：“哎呀！姑娘，刚才有人来报您回来了，奴婢告诉夫人知道，她就要起来去老夫人那见您……”

    梓颜不待她说完，自己就揭帘走了进去。

    室内一股药香，光线昏暗，侯夫人似乎已经听见外头的动静，在里头唤道：“是颜儿吗？”

    “母亲！”梓颜听见侯夫人的呼唤，泪水瞬间溢出眼眶，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

    床上，侯夫人正满脸泪水地撑起身来向她伸着手，梓颜疾步上前扶了母亲，站在她床前的是另一个丫鬟容娥，忙用靠枕将她身体支好靠起来，然后就直挺挺跪了下去，哭道：“女儿不孝，叫母亲担心了。”

    侯夫人果然已是形销骨立，才三十几岁的妇人倒像四五十岁的光景了，两个眼窝都深深陷了下去，皮肤也是枯黄，眼角都出现了皱纹，她只是抖抖索索地将双手伸出来。

    梓颜满心酸楚扑了上去，哽咽：“母亲怎会如此？”

    漫春和谢嬷嬷都站到了床边，谢嬷嬷叹道：“你出事之前在林府中守丧，夫人不顾身体沉重，定要去看你，结果回来就动了胎气，生下一个未足月的女婴，后来听闻你没了讯息，林府的人回来说你……说你没了……夫人就整日哭泣，小小姐又先天不足，总是生病，夫人加上照顾她的劳累，就病倒了。”

    侯夫人抚着梓颜的脸，泪水涟涟：“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梓颜也忍住悲伤，笑道：“母亲该高高兴兴地养好身子呢，我这一回来居然又多了个meimei，快抱来让我看看。”

    谢嬷嬷道：“老爷怕吵到夫人休息，另外请了乳娘养在别院呢，老夫人那边等着你去晚膳，不如以后再看。”

    侯夫人轻抚着梓颜的秀发，见她容色明丽，也未见瘦，左颊上虽然有条疤痕，但好像经过精心的处理，痕迹也不深，至少人是好端端活着，心里也安慰了些，叹道：“那林家不善待你，好歹还有爹爹母亲呢，就是终身养着你也不怕的，你只安心在家住下知道吗？”

    梓颜唤了一声母亲，心想这天下最不嫌弃自己的果然是父母，就算被休了，恐怕自己的母亲也不会像世俗一般人家那样怪自己丢脸，心中益发柔软，抱着侯夫人只是撒娇。

    谢嬷嬷因适才在老夫人房中已经听到了神机太子欲娶梓颜的事，笑道：“夫人不消为姑娘cao心呢，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怕姑娘还另有造化，待晚间你们娘儿俩可以好好说说。”

    “哦？”侯夫人惊讶地看一看梓颜，继而笑起来：“也难说，看我们家颜儿长得仙女下凡似地，还怕他们不上门来认错？到时候来接你，母亲还不轻易就放你去了，着实要给他们看看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