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对账（下）
“你们乐意看就看吧，只不过一样，不能让外面知道了。老太太那边的几个姑娘听说你们俩病了，都想过来看看。多亏我说你们现在都还躺着，过几天强了再请她们来。这要是一屋子的账本让人家看见了，可是不成体统。” 安静其实没明白薛母的意思，不过她既然同意了，什么都好说。“这些账本既然都搬来了，在挪出去也是麻烦，不如晚上我和英莲就都回她那屋去住，反正那屋子也是空着，收拾得也是妥帖。” “恩，她们姊妹们说话就能过来看你，到时候都在那屋接着吧。你们看归看，不能熬夜，小小年纪，熬坏了眼睛可不是玩的。” 薛母之所以能答应下来，不过是觉得俩个小孩没长性儿，过几天厌烦了也就算了，不过，她显然不太了解自己的女儿还有英莲。 英莲是在磨难中长大的，她的那种韧性就连安静都比不了。 “jiejie累了就回去睡吧，让妈知道了可是不好。” “不行啊，这都三天，咱们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这还只是一家药铺，听哥哥说，比这大的药铺还有两家，绸缎庄，胭脂铺，杂货铺，还有当铺，这次若是不一次理顺了，以后只怕加倍的偷盗贪赃，更是难以约束了，我不想让事情无法收拾，趁了那伙人的心。” 英莲听了不由得瞠目结舌，四下瞧瞧才想起是夜深人静了，确定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才放了心，“听听听听，这才了对了几天的帐，就学了满嘴的市侩，这要是让妈听见了，可少不了一顿教训。” “我怎么就市侩了？”安静笑问道。 “不好说，反正就是跟贾府的那些姑娘不大一样。” “贾府的姑娘什么样啊？” “贾府的姑娘，就只是谈谈诗，作作画吧。那天咱们来的时候，二姑娘问，姑娘读了什么书呀，三姑娘问，姑娘爱读哪些诗呀，四姑娘问，姑娘喜欢哪一派的画儿呀。林姑娘问，姑娘的旧作可能拿来欣赏啊？” 也不知怎么的，提起这些个诗呀，词儿呀的，安静就觉得酸，虽然她这几年一直努力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大家闺秀，可是到现在她还是觉得账本更实在一些。 “她们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安静说完，英莲半天也没开口，想来她是苦水里泡大的，很难理解这句话。安静低下头准备继续看帐，英莲却说道，“姑娘说的妙啊，可不就是这样。” “这话你听了就行了，可不许往外传。” “为什么呀？”英莲睁大了眼。 “这府里有位很好的姑娘，就是爱多心。” “jiejie怎么知道？” “你以后就知道了。” 安静心中叹息，这府里的姑娘，其实都挺好，只可惜一府的爷们不争气，活活都给误了。 “jiejie，你看。” 英莲指着一页账册给宝钗，宝钗看了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单看这一页是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再看去年和前年就不一样了。济仁堂大多是在安国办药，大前年是各色药材三千斤，用的是福记车马行，十辆车，车夫，随扈大概三十人，花费三百两。前年是药材两千斤，车马数目不变，花费五百两。去年是一千斤，车马仍然不变，花费八百两。” 这样问题就大了，如果是药材涨价了，每次进货提不出那么多的现银，减少了进货的数量，那么车马费用相应也该减少才对。 “他们怎么造假我大概能猜得到，无非就是增加成本，压低收入，现在有了这个就有证据了，只不过还不够，我要是能出去就好了。” “你想去哪儿？” “你说明儿咱们扮个男装出去一趟怎么样？” 英莲吓得赶紧把宝钗的嘴捂上，“我的天，你敢是疯了不成，这可是有损妇德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安静不会轻易死心的，她总有一天要要走出这个牢笼。 “莫要胡思乱想了，回去休息吧。” 英莲把房间整理了一下，烛火全部吹熄，拉这宝钗就回了去。莺儿跟燕儿留在房间里，姑娘没回来她们也不敢睡。 “姑娘可回来了，你们刚你出去，太太就派人来问了，我说已经躺下了，才蒙混过去。再有这事儿，姑娘可带着我吧，不然可是要活活吓死了。” “好了好了，知道你受了委屈，明儿把大爷新送过来的胭脂给你一盒，燕儿也去取一盒。” 安静累得不行，赶紧梳洗了去睡，临睡之前还嘱咐莺儿明一早一定要拦住大爷，她有要紧的话说。 薛蟠知道英莲查出了这些很是高兴，他虽然呆点，但并不傻，有了这些，在略加辅证，掌柜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帮老家伙，看我这回怎么收拾他们。” 薛蟠摩拳擦掌的，这事情看样子是难以善了，然而，还有个贾琏在一旁虎视眈眈，一切都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哥哥，俗话说，水清则无鱼，咱们常年也不进京一趟，底下的人生了贰心也是正常，哥哥还是应该高高的抬起，轻轻的放下，敲打敲打让他们以后用心办事也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这些年他们不知道贪墨了多少，怎么能轻易饶过？” “哥哥想想，如果咱们把这掌柜撵了，又一时哪儿去找那合适的？这边一旦有点什么风吹草动，贾琏就马上知道了，到时候他荐的人咱们是用还是不用？” “哎，也不知道他们那耳朵是怎么长的，专门听别人家的事情。你这么一说的确是麻烦，用了咱们自己不放心，不用的话有伤了亲戚的情分。” 安静心想，哪儿是人家耳朵长，分明是你自己亲娘巴巴跑去跟人家说的。“如果真到那个时候，只怕不用贾家的人，娘就不答应。” “哎，娘为了你待选的事情，真是什么都豁出去了，之前要的那两万两，我一直拖着没给，妈说公中要是没现银，用她的体己也行。我怎么能让她动自己的体己，所以只能让账上支银子了。” “啊，你给了？” 这可是rou包子打了狗了。 “恩。”薛蟠无奈的点了点头，“我是跟妈说了，有几家铺子现银周转不上来，进不了货，这才一年不如一年，我把银子先放到了铺子上。妈也没说不信，她急着就要用自己的体己钱，我总不能就这么办了。再说我也怕她查账，只要是一查，就知道我扩宅子，置地的事情了。” 薛母早早退休享了清福，内宅的事情交给了宝钗，外头的事情自有薛蟠和大掌柜，所以她也不知道薛蟠带了多少钱过来，也不清楚他在外头的勾当，可见，这就是不当家的坏处。 “我现在倒是不担心这个，就是害怕他们真个让你进宫去了。” “不要紧的。就算是待选还的有选的一关呢，我自己不配合，他们估计也没什么办法。慢慢来吧，先离了这府回咱们自己家再说。” “我都快要烦死了，一个贾琏弄得我跟躲债似的。还有个贾宝玉，男孩儿没个男孩儿样，成天介诗呀曲呀的，妈还让我跟他多接触。” 薛蟠不喜欢贾宝玉“娘”，宝玉估计也不喜欢他一身的铜臭，这俩人怎么可能拧到一块去，她倒真是有些佩服王夫人和薛姨妈。 “姑娘，宝二爷来看你了。” “说曹cao曹cao到，我赶紧走了。” 薛蟠听到宝玉来了跟个急惊风似的，大氅都不要就往外走。英莲赶紧给递过去，薛蟠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