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颦卿返乡（下）
有老太太那么宠着，林黛玉在这府上还是吃了亏，根源不就是无父无母！这些安静改变不了，但是，能帮的地方她总要帮一把。 安静仍然记得，宫里什么夏爷爷打发个小太监到贾府来讹钱，王熙凤当了两个金项圈，那时候贾琏说过，“要是再发个二三百万的财就好了。”他到哪儿发这样的财去？还再发？他们家最大的主子就算是贵妃了，但是娘娘也不能把万岁爷的金库搬来。庄头乌进孝送东西进京的时候，贾珍说得明白，娘娘赏下的，不过就是些彩缎古玩，百两金子，每年反倒要赔进去几千两，那年省亲花了多少，再省一次就要穷精了。可见，娘娘身上是发不了财了。王熙凤放贷，包揽词讼，论起来，也不过是百两的利息，千两的好处，哪儿来的这二三百万？所以，安静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林黛玉身上。 林家的列侯袭了四代，林如海探花出身，钦点的巡盐御史，就算是再清廉，只怕是地缝子里都能扫出钱来。林家也没了近亲，连续弦的太太都没有，难道说几房姨娘就能把财产分个干净，这显然是很荒唐的。然而，林黛玉回来的时候，就只带了些书。她年纪小，骨子里又清高，不理会钱财是可能的，但是贾琏始终跟着，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管！ 安静一直都觉得，林家的钱财只怕是贾琏昧了不少，就连那位老太太，都不可能一无所知。当然，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贾宝玉跟去了，就能保住林黛玉的财产。但是，不要说二三百万，就是能保住个两三千，林黛玉的将来，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况且，这个天然呆，也应该知道知道，他们家都些个什么人。至少你们贾府用了人家孤女的钱，就不应该在那样算计人家。 宝玉嚷嚷着就要跟去，安静赶紧拉住了他，“你这样去说是没有用的，你先告诉我，老祖宗定下林姑娘回去的日子了吗？” “也就是这三五日吧！” “这还来得及，要从长计议才行。” “老太太不会答应的，我只能去闹一闹，说不定老太太心一软，就放我去了。” “你这样闹是没有用的，反倒让太太们觉得是林姑娘不好，你不为旁人想，也得为林姑娘考虑考虑！” 宝玉其实没有那么呆，他自己的娘不喜欢黛玉他是知道的，但是作为儿子，他也只能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想。“那宝jiejie有什么好办法？” “急切间我也想不出什么主意来，你安心在这儿用了饭，我们慢慢想办法。” “也只能这么办了。”宝玉闷坐在哪儿，左思右想也没个好主意，安静知道，能让老太太放他出去，不下苦功是不可能的。 “jiejie，这顿饭我就不吃了，我怎么也得让老太太放我出去。” 宝钗笑着说道，“你还是留一留吧，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你来我这儿一趟，回去就闹起来，这个干系我可担不起。” 宝玉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毕竟宝jiejie也是客居于此，的确有很多的不便。宝玉心里惦记着黛玉，就是龙肝凤脑也吃不下去，胡乱糊弄了一阵，就告辞去了。 回去之后先给老太太问了安，直接就往黛玉房里去了，“你姑娘晚上饭可用了，药煎上了没有？” 紫鹃也是哭得两眼红肿，“回二爷，姑娘陪着老太太用了一口，药都热了两回来，还没用呢！” “那药别再热了，你重新煎一副。”宝玉说着就进去了，黛玉歪在床上，正抹泪呢，宝玉挨着她坐了。 “你心里再难受，饭也得吃，药也得吃，不然那么远的路，怎么撑得下去呢？你放心，我这就去求老太太，陪着你一起回去。” 黛玉听了可是吃惊不小，“你可别胡闹了，老太太为了我父亲的事情，已经很难受了，你可不要再给她添赌了。” “我已经不小了，知道该怎么办。她们无非是担心我受不了苦，可是你都受得我怎么受不得。让你孤零零一个人回去，我怎么能放心呢。” “你不用担心，老太太派了琏二哥送我，不管怎么样都会带我回来的，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黛玉说着又哭了起来，宝玉倒是更加坚定了信念，他要是不在身边，琏二哥也不好相劝，这么长的时间，黛玉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呢。他打定了主意，也不跟黛玉说了，只不过还没想好，到底什么样的说辞能打动老太太。 “二爷，姑娘，宝姑娘房里的莺儿来了。” 他才从梨香院出来，怎么又叫莺儿过来？“你叫她进来。” 紫鹃把莺儿带了进来，只见她手里捧着个托盘，“给宝二爷，林姑娘请安。二爷说喜欢吃鹅掌鸭信，可是刚才也没用几口，我们姑娘猜着可能是糟的时间还不够，这会儿差不多了，请宝二爷再用点，也请林姑娘尝尝我们家的手艺。” 宝玉谢了莺儿，就让她回去了，“宝jiejie这是怎么了，巴巴地让莺儿送这么碗菜过来，这不是明着告诉这院子里的人，我这晚上饭没怎么吃吗，一会儿老太太知道了，又是一场麻烦。她向来不是这样多事的，今儿是怎么了？” 宝玉想着之前宝钗说的那些话，没好意思再埋怨，不过黛玉却若有所思，“宝jiejie做事可不像是不加考虑的，她有什么别的用意也未可知！” 果然没还没过半刻钟的功夫。老太太就知道了，叫鸳鸯亲自张罗了一桌子饭菜，叫他兄妹同用。 黛玉哪儿有这个心思，宝玉自然也是吃不下，鸳鸯可是急了，“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好歹吃点儿，老太太今儿已经够上火了，你们可千万别让老太太在跟着着急了。” 黛玉听了心里不忍，拿起筷子勉强拔了两口，宝玉却像是呆了似的，起身就走。 “宝玉，宝玉。” 黛玉和一众丫头追了出去，也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贾母听着这边乱着，也赶了过来。 “宝玉怎么了？” 丫头们也不知道啊，黛玉也一样是不清楚。老太太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好追了过去。宝玉进了二太太经常礼佛的地方，大伙才松了口气。 贾母深知宝玉的性情，也不敢惊了他，轻声的劝道，“宝玉，天儿不早了，要拜菩萨，明天一早再来。” “这么晚惊动了老祖宗，实在是孙儿的不是，只是孙儿心中不静，只能到这里来求求菩萨。” “就是有事，也该明天一早再来，这样才有诚意。” “孙儿以后就住着佛堂不走了，怎么也得求菩萨保佑姑父身体好起来。姑母已经去了，姑父再去，抛下meimei实在可怜。我有心陪着meimei回去，又不想让老祖宗和老爷太太惦记。孙儿就在这人给林姑父祈福，他一天不好起来，我一天就不出去。” 老太太听了可吓死了，这林姑爷十有八九是好不起来了，这孩子怎么敢在菩萨面前胡言乱语，她连劝待吓，宝玉就是不听。没过多少时候，二太太也听了信儿过来了，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看林黛玉的眼光，简直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宝玉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谁劝都没有用，众人无法，只好把他抬回了房里。然而人是抬回去了，就是不吃不喝。 “老太太莫要着急，宝玉也不过是小孩子脾气，明儿就好了。”二太太虽然心疼儿子，但是绝不肯纵着他的性子，特别是跟林黛玉有关的事情。 老太太挥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把他兄妹俩身边的丫头问了遍，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头的。黛玉哭的眼睛红红的，在一旁劝了半天，宝玉同样里也不理她，贾母怕把这一个再给哭坏了，赶紧让丫头们送回去。 贾母也想着明天宝玉就坚持不下去了，却不知道他这回是铁了心了。一连两天滴水未进的，可把贾母和王夫人愁得不行。 “我的儿，你就算是想给你姑父祈福，也不能是这个样子啊，你这不是要老太太和我的命吗？” 宝玉其实也快要撑不住了，他从出生到现在，哪儿受过这样的苦，可是想想林meimei，他也只有这么唯一的一个方法了。 “儿已在佛前许了愿，不可以违背誓言。太太请回吧，有佛祖保佑着，儿不会有事儿的。” 二太太气的眼发花，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孽障！可她又能怎么办，总不能把儿子掐死。最可怜的是，不但不能掐死，她还得想办法瞒着老爷，“宝玉，你告诉娘，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喝水吃饭？” “儿既然不能到佛前发愿，不如就让儿子陪meimei回去，也算在姑父面前尽了心，了了这一桩心愿。” 二太太恨不得林黛玉再也回不来，又怎么肯把儿子搭进去。老太太眼见这么闹也不是个事儿，宝玉不管不顾，黛玉不尴不尬，两个都是她的心头rou，她能不管哪一个？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呦，摊上了这么个不省心的。你们去给袭人传话，让她给宝玉收拾东西，让他陪着林姑娘一起去。再把琏儿给我找来，我有话吩咐。” “老太太，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月，耽误了学业，只怕老爷……” 老太太知道她这儿媳妇心里想什么，淡淡的说道，“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是能读书的？再这么折腾几天只怕把底子都熬坏了。他老子要问自然有我呢，不让你担这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