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家贼
薛姨妈要是管家，非得把薛家的东西都管到贾家去，被人家卖了还得帮着人家数钱，附带赠送美貌贤淑亲生女儿一枚。当然，作为孝顺女儿，薛宝钗只能认命而不能反抗，但是，安静不一样，她不能由着薛姨妈胡来，让她把自己的前途命运都搭进去。 薛母听说薛蟠早早出去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在宝钗乖乖的把内宅的账册给她，让她心里还能安慰一些。她们娘儿几个的花费实不算多，吃的用的大多数都是铺子上送过来的，连着那些男女仆妇，一个月也用不上一百两，那账目也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我的儿，这几年多亏了你，我才能享上几天清福。可是你哥哥现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把你的事情全不放在心上。我让他拿五万现银，他拖了那么许多天，现如今又跑的不见人影，这样吧，你让外头去叫个小子，请徐掌柜过来。” “妈叫他来干什么？” “叫他先送五万两过来，应付过这一次再说。” 安静心里有气，哪有这样败家的。“妈何必这么着急，铺子上都是有规矩的，提多少银子要什么样的印鉴，那些东西都在哥哥手里。妈是当家的主母，怎么能带头乱了规矩。” “你哪儿知道这里头的干系，有些事情，年前就要办妥，耽误了，再有多少钱都没办法了。”薛母皱着眉头，心里直埋怨薛蟠没个轻重。 “可是这个事儿，真的得等哥哥回来，就算是妈亲口吩咐了，这么大的数，徐掌柜也是不敢给的。我劝妈还是息了这个心思，等哥哥回来再作打算。” 薛家凡事都是有规矩的，也正是因为这些规矩，才让家业没有衰败下去，这一点薛姨妈是非常清楚的。况且这几年薛蟠威信日重，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干，但至少，那些掌柜对他都是俯首帖耳的。她的吩咐，还真不见得有人能听。 “去叫人把你哥哥找回来！”她现在无比的后悔老爷过世的时候没把家里的大权抓在手中，现在只能任由薛蟠胡闹，自己这个当娘的，竟然做不了主！ “妈可能还不知道吧，周家今年进了四十匹缭绫，堪称绝品。咱们家如果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明年可能就不用咱们家的了。哥去忙这件事儿了，妈还是在耐心等等吧。” “这事情我是听说了，贡缎本不归他们家的，如果不是搭上了宫里的关系，就是有宝贝他们也呈不上去。所以我说你哥哥不知道轻重，现在有什么能比你进宫更要紧的！” 薛母说这话没什么不对，可是却让安静冷了心。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薛母百般筹划为的是宝钗的前程，不管是对是错，她是否接受，总归是为女儿的一片心意。现在看来，薛宝钗也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哥哥早早就出发了，现在也没处寻去。马上就要过年，裁制新衣，打点送礼，这些事情都得张罗起来，咱们现在贾府住着，他家的太太姑娘们，也不能薄了，妈还是先顾眼前这个吧。” 薛母看着眼前那些账册头就疼，“你看着张罗吧，我哪儿有心思管这些事情。我这儿现银只有一万多，实在不行，就抬箱首饰出去典当了吧，等你哥哥回来再赎出来，这样总算是守了薛家的规矩吧。我记得咱们家在鼓楼西大街有一家恒舒典？” 她还真敢想，安静俊脸微寒，“妈！薛家主母的东西出现在自己家的当铺，你让哥哥以后还做不做人了！就连女儿，不要说待选，就是人也不用见了。” “你这孩子，我还不是急的没办法。”薛母见宝钗急了，也不好再提这么离谱的事情。 安静不好跟她硬拧着，只好胡乱劝过，“常言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为了我这点事情，已经让妈费尽心思了，既然都打点过了，那剩下的就顺其自然吧！” 安静这一句劝，薛母怎么能听得进去，然而，她从前把大权都放了出去，现在想收也来不及，这家里上上下被薛蟠和宝钗收拾的服服帖帖，想做什么也都晚了。她倒是也能闹一闹，硬逼着他们俩听话，可是她还得顾着儿女的体面，当妈的难处，那两个小孽障怎么就一点都不理解！ “太太，那府二太太请您过去。” 薛母叹了口气，起身就走了，安静自己不想跟着，倒是叫了英莲。薛母知道王夫人是有要紧事儿说的，也不好带着她，就连同喜、同贵两个贴身的丫头，也都留在了家里。 薛家跟贾家倒是不太一样，伺候过长辈的丫头虽然体面些，但是还不至于让姑娘和爷儿们jiejie前jiejie后的哄着。况且，宝钗管着家，以前薛母对她言听计从，还真没人敢得罪她。 就像现在，宝钗冷冷的盯着她们两个，让她们心里直发毛。 “大姑娘？” 同贵不知道自己做不对什么了，大姑娘这样冷冰冰的看着她们。 “我听说二太太房里的金钏、玉钏时常往咱们院子里跑？” “是，都是二太太叫她们过来送东西的，虽然只是一些小物，也算是亲戚之间的情分。有时候太太们在里面说话不用我们伺候，我们几个人就在外间闲聊几句。” 宝钗冷哼了一声，“是吗，看起来你们感情倒是不错。” “不敢说不错，只不过是熟悉罢了。二太太身边的人，奴婢们不敢得罪。”同喜抬眼看了看宝钗，小心翼翼的说道。她是太太身边的人，又多长了几分心眼，很多事情，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她就能看出些苗头来，并不需要摆在明面儿上。 宝钗微微笑了笑，“你们平时都聊些什么呀？” 同喜的脸有些红，“不过就是奴婢之间的话，怕污了姑娘的耳。” 宝钗定定的看着她，也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同贵撑不住先说到，“大姑娘，无非就是说些月钱赏钱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当不得姑娘一听。” “不要紧，你们说吧，我也开开眼。” “姑娘！”同贵心里有些不服气，她伺候着太太一向都是勤勤恳恳的，就算是不能让姑娘高看一眼，那也不至于像是审犯人似的审问。“奴婢实在不知道错在哪里，还请姑娘明示。” “我有说过你错了吗？来了没几天，倒是把贾府那些个陋习学了个周全，咱们家的规矩全都忘了。” “姑娘，奴婢就算是有错，也要等太太回来发落才是。” 同喜看着宝钗不怒反笑，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姑娘，这蹄子是疯魔了，姑娘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不碍你事儿，你起来。”宝钗对门外高声喊道，“秦嬷嬷。” 外头听见宝钗叫，打帘子进来一个中年妇人，垂首行了礼，才笑着说道，“大姑娘有什么吩咐？” “同贵伺候太太十分尽心，太太跟我说要给她个恩赏，嬷嬷是府上多年的老人儿了，我想就不用我说了吧。” 那秦氏听了略觉得有些为难，这话说着好听，但是傻子也看得出来这是要处置同贵，宝钗虽然管着家，但是哪有女儿能处置母亲的奴婢？然而她转眼看着宝钗板着脸，立刻就醒悟过来，这可是要进宫的女儿，她要处置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奴婢明白，恭喜同贵姑娘。” “姑娘你不能这样！”同贵想要高声，却被秦嬷嬷堵了嘴。同喜心中不忍，想要替她求求情，宝钗沉声言道，“我说过了，跟你没有关系。” “嬷嬷，咱们亲戚家里住着，虽然说是喜事儿，也不好闹的沸反盈天，倒让人家说咱们不知道深浅，徒惹笑柄。” “老奴明白，姑娘尽管放心。” 宝钗之所以把她带出来，就是要看中她脑子活络。薛母因为临行之前英莲的事情对赵嬷嬷很是不满，把个心腹之人给留在了家里，因此才给了宝钗这么个机会。这人要是短视，不会只体现在一件两件事情上头。 那秦氏把同贵拖了出去，低声说道，“我的好姑娘，你就消停些，难道太太会为了你难为大姑娘吗？你好好的，等太太回来我悄悄的给姑娘求个情儿，你把动静闹大了，失了大姑娘的颜面，太太也不可能留你了。” 同贵虽然不太聪明，但是还不至于糊涂到底，她低声哭道，“我没做错事情，姑娘凭什么这么对我？” “你怎么糊涂了，就你跟姑娘大声说话，在咱们府里就可以把你发卖了的。那府的丫头们都没规没距的，你莫不是有样学样了？” 同贵心中愤愤，到底是商贾之家，就跟那诗礼之家不一样！人家府里伺候过太太的丫头多体面，她们就能让个姑娘随意处置。 “姑娘先在这儿歇着，晚上我在慢慢的回太太，你可千万别出声，你记着，大姑娘现在矜贵着呢。” 是的，不但大姑娘现在矜贵着呢，就连大姑娘的名声也同样矜贵。同贵想明白这一点，顿时后悔不迭，她只看见贾府的正经主子们见了金钏都亲亲热热的叫jiejie，却不知道，宫里的那位大姑娘是绝不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