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娶媳妇
“夫妻对拜——” 王有龙着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衫,更是衬托得脸色黑红。他咧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呆头呆脑地朝着对面的新娘子一揖到底。 围观的众人是一声哄笑。 蒙了红盖头的新娘子在喜娘的搀扶下端端正正地朝王有龙拜了一拜。新娘子蒙了盖头,看不到模样,只看那身段却是柔韧结实的。 王家的厅堂本就不大,村人爱看热闹,将小小的厅堂挤得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仿佛是自家办喜事一般,个个皆是喜气洋洋。 庄善若悄悄地站在厅堂一角,看着端坐在前的王大姑打扮得齐整,不住地点头微笑着,一边偷偷地拿袖子擦了擦泪花。她知道干妈是高兴。 坐在另一侧的王大富也是乐得酒糟鼻子通亮,看向新人的目光倒是慈祥。 “礼成!送入洞房——” 王有龙牵了大红绸绳,憨笑着将低着头羞答答的新娘子带往东厢房。门口的人忽的一声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道。 庄善若前边有个相熟的村人打趣道:“阿龙你小子,倒真是艳福不浅!” 王有龙嘿嘿笑着转过头,恰好看到角落里的庄善若,目光不由得一滞。 庄善若连忙冲他点点头,王有龙这才笑着转过身将新娘子小心翼翼地牵进了东厢房。爱热闹的村人们又一拥蜂似的挤到了东厢房。 原来的王家院子东西厢房各有三间房,为了筹办王有龙的喜事,便将东厢房的两间打通成一间,把新房布置得宽敞。又把王有虎的房间移到了西厢房,就在庄善若原来的房间边上。 庄善若这才挪得动腿脚,上前将王大姑扶起来,道:“恭喜干妈。” “你这丫头!”王大姑目光落到东厢房那边,欣慰地笑了笑,携了庄善若的手道。“累了吧,等下开席了多吃点。” 庄善若摇摇头,笑道:“不累,高兴还来不及呢!”话虽这么说,可庄善若侧过脸去生生地忍住了一个哈欠。 庄善若清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便坐上早就雇好了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从连家庄来到榆树庄。胡乱地喝了一碗稀粥后。便忙得直打转儿。绞大红喜字,收拾屋子,安排坐席。迎接宾客,一直忙到现在,新娘子总算是顺顺当当地娶进了门。 庄善若觉得腰酸背痛,整一天没挨凳子,两只脚尤其吃力。 虽是到了腊月,可这日初八,天气晴朗,月亮半圆,也没有风。倒不觉得太冷。厨房外架了两个大灶,请的一个大师傅正在热火朝天地炒着菜;厨房里面做着精细的小点心。 院子里石榴树的叶子早就落光了,只在树的顶端还特意留了两个大石榴没舍得摘,红彤彤的,倒像是两只灯笼。 王家的喜宴院子里摆了四桌,厅堂里摆了一桌。两间空着的厢房里也各摆了一桌。王家在榆树庄人缘颇好,村人也都愿意来随个分子讨杯喜酒喝喝。所以整个王家院里是你挤我来我挤你的热闹非凡。 庄善若眼瞅着客人都坐下了,便准备躲到厨房随便吃点东西,刚迈开步子,便被一人拉住了。 “善若。可逮着你了,你可让我好找。” 庄善若只得强打精神回头,原来是刘福婶。刘福婶依旧还是胖胖的,或者比原先还要略胖些。脸上的皮肤被rou撑得不见一丝皱纹,脸颊如涂了胭脂似的通红。 “婶子……” “嫁出去的小姑子回趟娘家便是客!”刘福婶用胳肢窝夹了庄善若的手,道,“快来,我特意给你留了座了。” 庄善若的手被夹在刘福婶厚实的胳肢窝中动弹不得,无法,只得随了她进了东厢房的末间。 这一桌坐的都是女客,全是和王大姑交好的婆婆媳妇们。庄善若微微低了头含了笑朝桌子溜了一眼,都是些熟悉的面孔,便姨啊婶啊的叫了一圈。当中她还看到了连家庄的老根嫂,旁边坐了她的媳妇连淑芳。 刘福婶将庄善若按到她身旁的一个空位子上,塞给她一双筷子,道:“这姑奶奶可不好做吧?cao持了一天,快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众人听得刘福婶说得俏皮,都笑了。 庄善若也真是饿了,道了声谢,便夹了块红烧芋头吃了起来。农村的婚宴上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不过是将平日里吃的做得更精细些,再添些鸡鸭鱼rou的。 有个婆婆突然道:“刘福婶,你不吃你的,盯着姑奶奶看做什么?” 庄善若忙停了筷子转过脸来。 可不是,刘福婶正举着筷子也顾不上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呢。 “他嫂子,你是不知道,姑奶奶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自小便是个好模样。”刘福婶笑道,“自打一出阁我便没见着,刚才院子里碰上我差点认不出来了。啧啧,原先是花苞儿,现在盛开了,喜得我呦!” 庄善若不喜成为众人的焦点,又听刘福婶说得夸张,只低了头浅浅一笑道:“刘福婶惯爱说笑。” 刘福婶直了腰朝院子里张望了一下,道:“怎么姑爷没过来?” 满桌子吃饭的人都停了筷子,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下去。王家的侄女风风光光嫁了县城里的秀才,榆树庄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有人心里拈着酸,有人是纯粹好奇,都想看看那姑爷是个什么人物。 庄善若心里却直道刘福婶多事,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大郎前几日得了风寒,还没大好,正在家里养着呢。” 这借口冠冕堂皇,用来瞒一瞒榆树庄的人自是无妨,只是老根嫂婆媳是连家庄过来的,那日许家安落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们哪里会不知道。不过庄善若笃定以王大姑和老根嫂的交情,必然不会当场塌她的台。 “那可真不巧,可惜了,可惜了!”刘福婶将信将疑地看了庄善若一眼,见她稳稳的不为所动,只得罢了。 庄善若暗自吁了口气,抬头却看到对面连淑芳偷偷递过来的一个眼色。连淑芳怀了有六个月的身子,她怀相好,只长肚子,自己身上倒没怎么长。大概是家里汤汤水水滋补得好,一张鹅蛋脸是又光又滑,两颊那几点细细的白麻子倒平添了几分俏丽——哪里像是快要做娘的人。 刘福婶拿了筷子在一锅鸭子汤中挑挑拣拣选了一块规整的rou,塞到嘴里,嚼了几嚼,却是皱起了眉头,道:“这个厨子请得不够地道,这rou煮柴了,嵌牙!”这一桌子喜宴看着丰盛,鸡鸭鱼rou俱全,可刘福婶就是提不起什么食欲,说话的欲望倒是很强烈。 有人道:“刘福婶,你这张嘴可是被你城里女婿养刁了?” 这话她爱听,刘福婶搁了筷子,故意做出愁容道:“可不是,你看我,又胖了几斤,再胖下去,那衣裳可都穿不进去了。” 老根嫂自是从王大姑口中听说过刘福婶,知道她是爱出风头的人物,便道:“刘福婶,你怕什么,有恁个好女婿,大不了再重新做几套四季衣裳得了。” 众人皆附和着。 庄善若不说话,只低了头吃菜,想着快快吃饱,好去院子里招呼,别让干妈一个人太累了。 刘福婶喜得那张胖脸大放红光,嘻笑着道:“说起来我那女婿真是不坏,城里的得月阁都带我这个老婆子去了几趟。得月阁知道吧?城里最好的馆子,这哪里是吃饭,简直就是吃银子。” 众人艳羡,又有人问:“咋不把你姑娘姑爷带过来热闹热闹?” 老根嫂道:“我老jiejie这喜宴,人家哪里看得上眼,快别说笑了。” 刘福婶正色道:“我本早和他们说定了的,他们也说了要来。” “那咋没来呢?” 刘福婶的脸突然笑成了花,甜得都像是要滴下蜜来了:“可不是?你说巧不巧,刚刚前天姑爷托人给我捎了个信……” “啥事啊?” “嘿,春娇有喜了,刚好满一个月呢。” 庄善若听得心里一动,嘴角慢慢绽开了笑容。春娇真是个有福气的,只盼着她能头胎得男,好一了夙愿。她寻思着回去得先做些小衣裳一肚兜什么的,抽了空进城去道个喜。 有人道:“那怕啥,才一个月的身子,也不显怀。你没见老根嫂的媳妇六个月的身子也还稳健。” “可不是这话?”刘福婶故意做出鄙夷的神色,道,“我那姑爷偏生说春娇身子弱,要好好养着,每日里燕窝人参不断给她补着。这县城到榆树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就生怕路上磕着碰着。” “啧啧,你家春娇倒成了宝贝了?”有人含着酸打趣道。 刘福婶烦恼地道:“唉,他们家三代行医,别的不听也就罢了,这话可是不得不听的。” 众人附和了一阵,恭维了一阵,也就转到别的话题上了。 刘福婶好不容易盼到春娇怀上了,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呢,这生生地憋住,可是抓心掏肺般的难受,恨不得重新将话题转回到怀孕生子上。 她转过头正好看到庄善若低着头安静地吃菜,不由笑了笑,略略提高了声音道:“呦,我倒是忘了。善若啊,你比春娇嫁得早,可别是也有了自己还不知道吧?”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到了庄善若的身上。 庄善若心里叫了一声苦,脸慢腾腾地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