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机缘
伍大娘将一枚细细的绣花针在油灯上烤了烤,递给庄善若道:“我这眼睛可算是不行了,善若,你只得自己来了。” 庄善若接过绣花针将扎进手心的木屑挑出来,道:“我不碍事,也不知道黑将军怎么样了。” “阿彪在呢,别担心,这些伤着摔着的,他最拿手。”伍大娘宽慰道,“你若是不放心,我陪你去瞅瞅——就怕你看着心里难受。” 伍家就一个破院子两间矮房,伍大娘住一间,伍彪住一间。 伍大娘陪庄善若来到伍彪住的房间。推开木板拼成的门,整个房间便一览无余了。房间不大,靠墙放了一张木板床,挂着一幅灰白的帐子,补了好几个补丁,看着便有着年头了。靠窗放了桌子椅子,桌上放着笸箩和些零碎,另有些瓶瓶罐罐。看来这间屋子不单单是伍彪睡觉的,也是伍家吃饭待客的地方。 庄善若赶紧去看黑将军,这一路被伍彪抱回来吭也没吭一声,倒是挣脱铁夹子后的那条前爪血rou模糊地让人不忍猝看。此时,黑将军受伤的前爪裹上了干净的棉布,正趴在地上休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它抬起头来,用晶亮的眼睛盯了庄善若看。 “伍大哥,黑将军伤得怎么样?” 伍彪将地上的一个青花的小瓷瓶收起来,拍了拍黑将军的脑袋道:“真是条好狗!清洗伤口的时候也不叫也不躲,配合得很。你别担心,我给它敷了伤药,好好养上四五天,也就成了。” 庄善若听他说的是轻描淡写,又问:“我看它伤得不轻,那齿都嵌进去了……” “只是些皮rou伤,没伤到骨头!”伍彪笑着看了庄善若一眼,道。“我这伤药可是灵验得很,寻常的伤口敷上三两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那黑将军这伤……” 伍彪歉意地一笑,道:“我原先埋的夹子倒没那么深的齿,夹住了也不过是将皮rou勒紧。些须流些血罢了。上回,逃了一头大家伙,我不甘心,特意到铁铺里打制了几副特制的,埋在大青山的深处,没想到倒是伤到妹子的黑将军了。” 庄善若将目光落到黑将军包扎好的前爪上,道:“怪不得这铁夹子怎么也挣脱不了。” “我设了机关,越是挣扎可就咬得越紧。” 庄善若不由得一阵后怕,若是那时拿了树枝去撬,保不齐黑将军的这前爪可就不保了。 伍大娘拿了用豁了几个口的碗盛了些拌了菜汁的饭过来。搁到黑将军的面前,道:“善若,你别担心。有一年阿彪上山不知道被什么伤到了,肩头是血淋淋的一片,看着着实唬人。还是靠这伤药。十天半月也就好得差不离了,就是留了好大的一块疤,啧啧!” “娘,都是陈年旧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 “好好好,不提就不提!”伍大娘点了头,冲着庄善若叹气道。“你不知道,阿彪一进山,我这心哪就揪到了半空,上不得下不得。偏生他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哪里碰了磕了也只会自己偷偷地上点药。唉,什么时候能说上个媳妇帮着我好好管管才好。” 伍彪颇有些不大自在。转头看了看黑将军,奇道:“它怎么不吃?” 原来黑将军只是将鼻子放到碗前嗅了嗅,便又将头耷拉下去了。 “呦,这还是用炖野兔的rou汁拌了的呢,别是不爱吃吧。”伍大娘也看着不解。 庄善若却是心里明白。道:“原是我打小教的,路边道旁的东西不可随便乱吃,怕是吃下什么腌臜的。”其实还有一层,庄善若怕是黑将军着了旁人的道。 庄善若用手指指地上的饭,冲黑将军点点头。黑将军一个激灵,将尖尖的耳朵竖了起来,风卷残云一般将那大碗饭三口两口地咽下肚了。 伍大娘啧啧赞道:“可真听话。” 伍彪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黑将军,暗自点了点头,然后又将手上的青花瓷瓶递给庄善若,道:“妹子,你手心扎了木刺,也抹上点药才好。” “不过是些小伤,不碍事的。”庄善若推辞道。 伍大娘刚好从厨房庄善若端来了两个玉米面馒头,和一碗炖菜:“饿了吧,没啥好东西,赶紧垫垫肚子。”一抬眼看到那青花瓷瓶,不由笑道:“善若手心的伤刺得不算深,抹点菜籽油便是了。你这伤药别的都好,就是爱留疤。” 伍彪这才将青花瓷瓶收了起来。 庄善若也没和伍大娘客气,道了谢,坐在桌旁慢慢地吃起饭来了。 “善若,咋就一个人进山里去了?”伍大娘坐到桌子的另一旁,拿了笸箩,顺手捻着线。 “没去过,就想去逛逛,追着黑将军,没想到就越走越里面了。”庄善若轻描淡写道。 “唔,这大青山看着稀松平常,可里面深着呢,以前我也听说过有人进了山迷了道就没转出来的。”伍大娘下意识地看了在一旁的伍彪一眼,道,“幸亏碰上了阿彪,要不然,可就悬了。” 庄善若嚼着馒头点头。 她想起在大青山深处看到伍彪时的那种惊喜交加,描述黑将军伤势时的语无伦次,以及看到伍彪笃定眼神时的无比心安,不由得心头泛起涟漪。掩饰般的,庄善若放下咬了一半的馒头,从怀里将那用手帕包着的黑木耳取了出来。 “伍姨,你可认得这个?” 伍大娘接过手帕包,用手轻轻地拨弄了几下那依旧潮润润的黑木耳,道:“这可是好东西,你哪儿得的?” 庄善若抿嘴一笑,道:“大青山里采的。” “啧啧!”伍大娘将那包黑木耳举到伍彪面前,道,“阿彪,你也瞅瞅,成日里在大青山里转悠,也没见你采着这些。” 伍彪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狐疑地问道:“这是啥?”怪不得他不认识,穷人家很少吃到黑木耳。即便是偶尔看到也是又小又皱的木耳干。 “这可是好东西,可比你从山里摘的那些蘑菇要金贵多了。”伍大娘故意卖着关子道。 伍彪捏起一片黑木耳,看了看,释然道:“这东西。黑不溜秋的,下过一场雨,山里多得是。” “真的?”庄善若又惊又喜地喊道,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失态。 伍彪点点头,认真地道:“大青山深处有好些或是被雷劈了,或是被虫蛀了的大树,夏天秋天下过一场大雨,那背阴的树干上便密密麻麻地长满了这些东西——我见它长得又黑又丑,只当它有毒。从来也没想着要摘下来过。” 伍大娘跌足叹道:“哎呦喂,我的傻儿子,这黑木耳可是好东西,干货店里卖得老贵了。” 伍彪讪讪地挠挠后脑勺,笑道:“我哪里知道?” “猪rou十文一斤。这黑木耳可要二十文一两。” 伍彪也吓了一跳:“二十文一两,岂不是二两银子一斤?我看这手帕兜着的没有半斤,也有个三四两了。” 伍大娘冲庄善若摇着头笑:“善若,看你大哥算得这笔好帐。” 庄善若也不禁掩了嘴笑,看来伍彪果然是不识货。 伍彪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被笑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了。 庄善若见伍彪那么大的个子,神情却像个小孩。忍不住解围道:“伍大哥,这黑木耳从来都是晒干了卖的,要吃的时候再放到水里泡发了。” 伍大娘补充道:“别看现在沉甸甸的,等晾干了水分也就没多少分量了。我估摸着四斤新鲜的总能落个一斤干的。” 伍彪喜道:“那也值当,左右是个无本买卖。” 庄善若也欢喜,问道:“伍大哥。这黑木耳山里当真很多?怎么黑将军找了许久也才这么点?” “你到的那个地方还不算大青山里面,这山里面可是别有洞天。”伍彪转而又正色道,“妹子,你若是喜欢这黑木耳,我下回进山的时候帮你采些便是了。你可别自个儿进山去了。” 庄善若知道他是好意,不由微微红了脸,道:“我知道。” 伍大娘将那一手帕的黑木耳放到桌子上,笑道:“亏得善若,要不然照你那又赣又傻的性子,饶是金山银山摆在你面前你还当它是块硬石头!赶明儿我给你缝个粗布口袋拴到腰间,你进山的时候顺道采些黑木耳回来;我这个腿脚不便,还得麻烦善若帮忙一起晾晒晾晒——回头卖到城里的干货店得了银子,我们娘俩好歹落几顿荤腥,也给善若添点脂粉钱。” 庄善若赶忙推辞:“这哪成?” 伍大娘佯装沉下脸来,道:“啧啧,说起来这黑木耳终究也得不了几个银子。阿彪成日里不在家,我也没门子可串,原先张山家的还时不时地过来和我唠几句——眼下她家宝根刚会走,哪里出得了门?我闷得只得自己和自己说话。” 庄善若想想也是。 伍大娘又道:“帮着晾晒黑木耳不过是个由头,我不过是想找你说说话罢了。” 庄善若这才笑着答应了,道:“我也是,闲的时候倒是还能和黑将军说说话,它虽然不会说话,可我看它心里都明白。” 伍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做人媳妇的,有话不找许秀才说,竟找黑将军? 伍大娘拍了手笑道:“是这个理儿,我看这狗倒是啥都明白得很。你能来自然是好,不过也得和你婆婆说一声,若是她不乐意可就不好了。” 庄善若很不以为然,含糊一句:“她吃斋念佛,家中事务也不大去管了。” 伍彪母子也听闻过许家的事,知道里面有些缘故,见她淡淡的,也就抛开这个话题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