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黑将军行走不便,便留在了伍家养伤。 这几日白天里艳阳高照,临到傍晚便电闪雷鸣,下一场雷阵雨,消散了一天的暑气。 庄善若早上在房间里绣花,匆匆地吃过简单的午饭后,便去了伍家。一是照看黑将军,二是陪伍大娘说说话,三才是帮忙晾晒黑木耳。 伍大娘从张山家的那里借了一只竹匾,用两张板凳支了,将黑木耳晾在上面,寻了院子里的阴凉处晾晒起来。 到了第四日,黑将军受伤的那只前爪也能落地了,虽然还裹着棉布,不过跑起来似乎和往日无异了。 庄善若一出现在伍家的矮墙外,本来安静地伏在伍大娘身旁的黑将军便冲到门口迎接她,尾巴兀自地摆个不停。 伍大娘抬起头,冲庄善若笑道:“善若,你来啦!这狗还是念旧情,这两日吃了我多少好rou,倒也没见它和我这般亲热。” 庄善若拍拍黑将军的头,满脸的欢快:“伍姨若是喜欢,干脆留下它好了,反正它跟着我十天半月才能吃上一回rou。” “我倒是想,可我看这狗可是不乐意得很。” “伍姨若是真的想养条狗,等下回阿毛再下了崽子,我回榆树庄给您挑条好的来。”庄善若坐到伍大娘的身边,轻轻地夺了她手上的针线活,嗔怪道,“伍姨,做针线费眼睛,有啥要做的,交给我就是了。” 伍大娘揉揉眼睛,叹口气道:“不服老不行啦,才做了小一会子针线活,这眼睛就又涩又酸。” 庄善若看着手上的分明是给伍彪做的鞋子,不由抿嘴笑道:“伍姨,可是这双棉鞋?” “可不是?本来要做单鞋,怕来不及改成了棉鞋,转眼就到七月,我再不拿针线。连棉鞋也怕做不成。” 庄善若细细端详手上的鞋子,鞋底倒是成了,刚刚开始缝鞋帮:“不碍事,我顺手就缝了。” 伍大娘也不客气。看着庄善若利索地纫着线,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我年轻的时候针线上也拿手,做个裙子衫子的也爱绣上几朵花儿。这在床上瘫了几年,眼也花了,手也抖了,即便是做双鞋袜也要费老大的功夫。前几天我寻了块粗布,给阿彪缝了个装木耳用的口袋。嗐,你是没看见,那针脚倒是能漏出一只手指头来,被阿彪笑了两回。” 庄善若也笑。眼睛一觑晾在院子阴处的竹匾,道:“没想到才几天伍大哥便采了这许多黑木耳回来,我估摸着晒干了差不得得有一斤了。” 伍大娘点头道:“也亏得这几日接连下雷阵雨,本来那种子就在,这雨一下就发起来了。只可惜。过了这个夏天,可就没那么容易得了。” 庄善若笑道:“伍姨怕啥,过了今年夏天,还有明年后年呢。” 说话间,太阳偏了偏,有一半的竹匾落到了太阳下。 庄善若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起身去将竹匾挪了挪位置。顺便抓了一把半干不湿的黑木耳细看了看。伍彪采的倒是比原先她采的肥厚许多,品相也好上许多。 “善若,你地里的活若是忙不过来,让阿彪去。他啊别的没有,蛮力倒是有几把的。” “我不过种些番薯黄豆之类的,也都不大要人伺候。这段日子老天爷又帮我浇了水了,倒是落得清闲。” 伍大娘点头,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许秀才在村里的私塾里当先生?” “嗯,我看他忙着倒是比在家里的时候快活,人也精神了些。” 伍大娘留心看庄善若的神情。倒是没见着一丝忸怩不安,说起许秀才来就像是说起家里的兄长般,落落大方。她不由得想起了村子里流传的许家大媳妇自求下堂的传言,心里倒是有些纳闷了。不过,她活了大半辈子,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也就没去深究了。毕竟,这是善若的私事。 这样想来,伍大娘便起身从厨房里端出了一个瓦罐来:“来,尝尝,我熬的酸梅汤。” 庄善若笑着一口气喝了一碗,道:“真是痛快,酸酸甜甜的!” 伍大娘见她爱喝,又往庄善若的碗里倒:“你若喜欢便多喝点,这天气闷得很,看样子今天傍晚又得下雨。” “伍姨,留点给伍大哥喝吧。” “你别惦记他,他今儿进城去了,特意和我说过了,若是傍晚下雨,路上泥泞,就不回来了。” 庄善若一愣,像是有一枚小石子投到心湖里,泛开一层层失望的涟漪。她又赶忙喝了一口酸梅汤,似乎又有点太酸了些,强笑道:“往年到秋天总要腌些糖桂花,放到来年夏天搁到酸梅汤里,又香又甜刚刚好。” “那是,那是!” “包子铺生意可还好?”庄善若又起了个话头,她想借说话打消掉心底的那莫名其妙的失落。 “好,怎么不好?听阿彪说芸娘成日里忙得是脚不沾地,幸亏千儿万儿上学堂去了,要不然可有得她头疼的。”伍大娘是笑得一脸舒畅,“才半年阿彪就分了五两银子,可要比侍弄庄稼强多了。” 庄善若点头附和道:“这还是开头,慢慢地生意做顺了,往后怕是还能挣大钱呢。” “可不是!说来说去啊,还是你这闺女聪慧,想了这么个好主意,要不然芸娘空有一身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啊。” “伍姨说笑了,我不过是白说一嘴,还是得靠芸娘姐的好手艺才是。”庄善若想起什么,又问,“听说芸娘姐是从南边过来的,那手艺也是祖传下来的。” 伍大娘沉吟道:“说起来也算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了,要不是那年南边发大水,芸娘孤身一人跑过来,哪里能碰上贺三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那芸娘姐家里人呢?” 伍大娘神色一黯:“听说死的死,散的散,芸娘不说,我们也不好问。亏得嫁了贺三,又得了对双生儿,等把包子铺的生意做稳当了,芸娘也算得上是苦尽甘来了。” 庄善若点头,想起芸娘那张温和的笑脸。 伍大娘环视了自己的院子,感慨道:“啥时候我家阿彪也能娶上那样的好媳妇。这五两银子我寻思着将这院子翻一翻,再搭一间屋出来,要不然媒人上门也没个正经坐的地方。” 庄善若点头:“那是要的。”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的声音涩得厉害,又补充道:“若是伍姨想打家具,我便和我表哥说一声,他的手艺可是没的说。” “那敢情好,那敢情好!”伍大娘没发觉庄善若的异样,喜滋滋地道,“我上回去张家借竹匾,托张山家的给阿彪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日子好过起来了,可不能再委屈阿彪了,家里旁的先不说,总得找个黄花闺女才是。” 庄善若点头,解嘲地笑了笑,心里的那点小情绪荡然无存。 两人说着闲话,庄善若顺手将一只棉鞋的鞋面纫到了鞋底上,正想一鼓作气将另一只也纫了。不期然,北边的天空已经聚了滚滚的乌云,传来了几声闷闷的雷声。 “伍姨,怕是又要下雨了。”庄善若将晾在竹匾上的黑木耳拢到一处,收到一个旧口袋里,然后将竹匾靠着门廊放好,道,“我先走了。” “哎,你赶紧走!” 庄善若看了看黑将军,又有几分犹疑,想到今夜伍彪不回来,伍大娘一个人在家有黑将军陪着倒是能安心几分,便道:“伍姨,黑将军就在你家再多呆一晚,家里也没剩饭喂它。” 伍大娘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你放心地去吧,这狗夜夜伏在我床头,倒是比阿彪在家的时候还让我安心。” 庄善若又看那没缝完的另一只鞋,道:“这鞋我带回去顺手做了得了,省得伍姨挂心。” “这怎么好意思?” “不碍事,我绣花绣得烦了的时候顺手做了,不过是纫边,又不麻烦。”说着,庄善若寻了块粗布将鞋底和鞋面裹在一起,夹到腋下。 “你这孩子……”伍大娘嗔怪了一句,将庄善若送到门口。 庄善若和天边的乌云比赛,赶在大雨落下来之前赶回了家。几滴长脚雨落到了她的身上,她急急地低头避雨,冷不防撞到了一个人。 “哎呦,大嫂哪里就急成这样?”童贞娘拍拍被撞到的膀子,嗔怪道。 庄善若歉意地笑笑,要往后院跑。 童贞娘却是一把将她拉到廊下,眼睛从她腋下夹着的包裹上溜过,笑道:“大嫂可是忙得很,倒是好几日没见了。” “唔唔。”庄善若敷衍,懒得和她啰嗦。 “小妹正找你呢,守在柴房等了你好一阵子。” “找我?”庄善若作势要拔腿往后院走,冷不防童贞娘又牵住了她。 “大嫂,别急。”童贞娘的丹凤眼一吊,“说起来小妹和大嫂同庚,可毕竟是没出阁的姑娘,老太太宝贝得紧,上头又有两个哥哥,这人情世故上总是差一层。” 庄善若听着心里犯了嘀咕,童贞娘好端端地和她说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