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黑里俏
八月。,:。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只剩下一*太阳明晃晃地在天上挂着。天与地似乎成了巨大的蒸笼,将万物都氤氲出腾腾的暑气来。 庄善若抹了一把汗,身上的衣裳早就被汗水濡湿了,紧紧地贴着,又‘潮’湿又难受。她取了一把长柄的木勺,将大锅里煮沸的热水一勺一勺地往大木桶里舀。烧开了的热水带来了额外的热气,更是蒸得她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这眼由大石头与黄泥垒成的土灶上坐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里面咕嘟咕嘟煮着淡褐‘色’的液体,原来是用桑叶、菊‘花’和陈皮煮成的凉茶。 庄善若两个大木桶灌满后,就由着它放在一旁晾凉;然后用火钳子将灶膛里没烧透的木柴夹出来后踩灭,就退到了一个小小的窝棚里纳凉了。 这是柳河的浅滩处,原先长了些密密麻麻的水草,也都被人收拾干净了,龟裂的泥地上只剩下东边一茬西边一茬枯草茎。靠近缓坡的那一面密密地搭了一溜的简易窝棚,是提供给民伕住宿用的。在缓坡与河岸的中间垒了四眼灶台,都坐上了大铁锅,旁边还有用新斫的木板铺成的台子,上头胡‘乱’地放了些碗筷之类的。再远一些,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还有个小窝棚,倒是比那一溜的简易窝棚看起来要规整些,那便是庄善若她们这一个月的住处。 庄善若蜷‘腿’坐在了席子上。恨不得能背了人擦洗擦洗,可是又只能强忍着。好不容易等来了一阵微微的风,旁边的歪脖子老杨树的叶子只动了一动又像是贴在了树干子上了。 庄善若等略收了收汗。就出了窝棚,伸长了脖子,踮起了双脚,朝柳河方向遥遥张望着。 远远地传来了整齐的号子声,只看到柳河里涌动着赤条条的黝黑的身影,却看不清楚具体的面目。原来天气暑热,那些民伕全都脱得只剩下条大‘裤’衩。在河里掘着泥沙。这百来号人,被分成了三组:一组下河挥着铁锹挖着淤积在河‘床’上的泥沙;一组将泥沙用竹筐担到河岸上;一组顺势将这些泥沙‘混’合上小石子泥浆之类的。围着河岸砌成堤岸。 庄善若的目光像是蜻蜓点水似的在柳河里的那些黝黑的脊背上跳过——伍彪被分到了下河挖淤泥的那一组——是最苦最累最脏的活计。 阳光照到柳河里,反‘射’出点点金光,晃着人的眼睛。庄善若即便是手搭凉棚,眯了双眼。还是没能分辨出来,也只得罢了。不过她知道他就在那里,离她不过三十来步的距离,心里一直是安定的。 还有二十八天,庄善若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日子——她不是在算疏浚柳河的工程结束的那日,而是在算能和伍彪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日子。 一丝甜蜜的笑,不由自主地爬上了庄善若的‘唇’角。 冷不防,背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容树大嫂!”庄善若收回了目光。 容树媳‘妇’却踮起了脚尖。顺着庄善若原先的方向瞄了两眼,**地笑了笑:“呦,听说你男人出去了一个多月。别是想男人了吧?” 庄善若不由得有些愠怒:“容树大嫂这话可不能‘乱’说!”一躬身钻进了窝棚。 “呦,还恼了,终究还是脸皮子薄些!”容树媳‘妇’笑笑,乐呵呵地赔礼道,“嫂子是个粗人,说话没个遮拦。妹子千万别放在心上。” 庄善着容树媳‘妇’做低伏小的模样,也只得作罢了。 前日第一次见到容树媳‘妇’。庄善若这才明白伍大娘那日的吞吞吐吐是为哪般。容树媳‘妇’年纪不大,不过三十上下,正是最有风情也最懂风情的年龄。她生得黑,却是黑里俏。一把好头发挽成了松松的发髻,故意留了几绺垂在耳边;大眼睛,大鼻子,厚嘴‘唇’——容貌着实不算是标致。可是旁人一见了她,眼光只会在她脸上匆匆地走个过场,便落在她丰满的‘胸’脯、纤弱的腰肢和‘肥’硕‘臀’部上了。 容树媳‘妇’就像是一枚发育得极好的葫芦,该大的地方大,该小的地方小,全身上下给人一种油腻腻的‘rou’感。若是搁在旁人身上,总要穿些宽宽大大的衣裳掩饰掩饰,可偏生容树媳‘妇’生怕别人看不到她的好身材,总爱穿着些紧身的,将自己身上的那些饱满圆滑处明明白白地显‘露’出来。 “这日头可真是毒死个人!”容树媳‘妇’觑了眼睛,笑道,“我倒是不怕,反正是‘rou’底黑,倒是妹子生得那般白净,也还经得起几日晒。我教你个法子,拿那柳树条儿,折成帽圈儿带在头上,或许能好些。” 庄善若淡淡地道:“费那些麻烦做什么?” “你家男人若是知道你在这儿受苦,指不定心里有多心疼呢!”容树媳‘妇’嘻嘻笑着,似乎没发觉庄善若的冷淡,“我是实在没法子了的,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哪里能经得了这样的苦?” 庄善若一笑不作答。这个容树媳‘妇’干活利索,人也爽快,就是有些爱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又爱和那些个男人没轻没重地开着荤笑话。庄善若和容树媳‘妇’呆了两日,倒是将容家的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她的男人自然叫容树,比她长了十来岁,却是个窝囊没用的,自从娶了这个厉害媳‘妇’后,越发的什么事都将媳‘妇’往前推。虽然容家在连家庄里是独户,可是凭了容树媳‘妇’左右逢源的手段,竟也从未吃什么亏。 容树媳‘妇’嫁过去两年就生了个大胖儿子,容树算是对列祖列宗有了‘交’代。他年纪日长,身子虚空,夜里便不像以往一般尽心尽力,很有几分草草了事的意思。 容树媳‘妇’自然不满意,偷偷地便红杏出墙了。容树略有耳闻,不过他拿捏不住自己媳‘妇’,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待过了两年容树上山挖草‘药’,不慎从山上滚落下来,医治不当,四十岁不到就成了半个废人,瘫在了‘床’上。 容树媳‘妇’看在儿子的面上,竟也不离不弃,好生地照顾起了容树。容树心里感‘激’,又觉得愧疚,也就点了头算是许了她外头的相好的。甚至有时候,容树媳‘妇’将野男人带回家,容树也只当睡死过去了不闻不问——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媳‘妇’还有几分良心,也不算是很为难他,至少活蹦‘乱’跳的儿子还是如假包换的容家的种! “妹子手脚倒是利索,早早地将这凉茶准备好了!”容树媳‘妇’说话间,从木板桌上取了一个粗瓷大碗,‘cao’了木勺将那木桶里晾得半凉的凉茶舀到了碗里,随手将木勺往木桶里一丢,双手捧了碗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气,直叫痛快。 庄善若不说话,看着太阳慢慢地从正当中往西边斜。容树媳‘妇’说是回家给瘫了的男人和年幼的儿子整治吃食,去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庄善若也不很计较,与其听她叽里呱啦地八卦,倒不如多干点活落得个清静。 “晚上做什么饭?” 容树媳‘妇’一抹嘴:“还能有什么‘花’样?县衙里拨的那些杂面粗粮,也只能蒸两个杂面馒头,熬一锅‘玉’米面糊糊粥了!” 庄善若点点头,每个民伕的口粮有定额,每顿两个馒头一碗稠粥就着老咸菜。若是家境好些的,也会有家里人在饭点的时候送来‘精’细点的吃食。县衙里派来的周全荣周监工是不管的,还乐得省了公中的粮食;不过若是民伕想要回家去睡觉,那可是个禁忌,五个窝棚每个窝棚的大通铺上躺二十个人,都要清清楚楚地清点了的。 “差不多到歇息的时间了!” 容树媳‘妇’话音刚落,便看到有个穿了公服的三寸丁男人站在一棵大树下,敲了敲上头挂着的一块废弃的生铁。 “当,当,当……” 那些劳作的民伕听了声响,停了手里的活,就着柳河水涮洗了下脏污的手,束了束‘裤’腰带,三三两两地朝浅滩中间的灶台方向走来。 庄善若赶紧利索地将搁在木板上的粗瓷大碗一溜排开,任由人取用。人多碗少,少不得轮流着用。 庄善若只觉得后背有些火辣辣的,像是有人紧盯了瞧。她心里生疑,赶紧转过身来,却看到周监工讪讪地转过身去。 容树媳‘妇’堆起了媚笑:“周老爷,辛苦了,喝碗凉茶去去暑!” 周全荣严肃地背着手,冲着那两个盛了凉茶的木桶细细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不喝,不喝!”他不过是县衙里最末等的衙役,在县城里的时候谁都看不上他,却在连家庄里摆起了老爷的架势。他身量矮小,显得头重脚轻,大热的天却煞有介事地穿了一身公服,整个人像是被焐得快要融化了的蜡烛。 容树媳‘妇’赶紧朝庄善若使眼‘色’,庄善若假装看不见,拿勺子将凉茶盛到碗里。得富哥和伍大哥太阳底下卖力干了几个时辰,恐怕嗓子眼都快要渴得冒烟了,她哪里有什么闲工夫去搭理这个狐假虎威的周监工?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