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泼皮破落户(1)
一群民夫像是蚂蚁涌了过来,带来了浓烈的汗味儿。有无数双或是黝黑或是粗糙的大手三三两两地拿起木板上盛好凉茶的粗瓷大碗,牛饮一般倒进嘴里,一碗喝光了,犹不满足,干脆用还沾了泥水的脏手拿了大碗直接伸到木桶里去舀。 庄善若被包围在这一群男人中间,低眉敛目,只管盯了手里的木勺,机械地往那一口口的空碗里舀着淡褐‘色’的凉茶。推推搡搡之间,手一抖,凉茶就洒在了大碗的外头,滴滴答答地顺着庄善若白净修长的手指流到了地上,瞬间便被干渴的土地吸收,只剩下极浅的印子。 “赶紧喝,赶紧喝!”周监工扯着嗓子像是在赶着一群供人驱使的牯牛。 民夫们不去理会,兀自咕噜咕噜地扬了脖子灌着凉茶——烈日似乎将身上所有的水分都攫取了过去,再不多喝点水就要和缓坡上那些恹恹的枯草似的了。 容树媳‘妇’咯咯地笑道:“周老爷,磨刀不误砍柴工。大家伙心里都有数呢,耽误不了!” 周监工不说话,却沉了一张脸。 容树媳‘妇’也不怕,道:“周老爷,要不您到我们的窝棚里先歇歇。这天也热得够呛,您若是不嫌弃,等会我也给你送碗凉茶去去暑气。” 周监工眯了眼睛看看明晃晃的太阳,整了整身上穿得整整齐齐的公服,背了手踱了四方步慢慢地朝庄善若她们住的小窝棚走去。 他这一走。这一群‘乱’哄哄的人就更肆无忌惮了。 有个和容树媳‘妇’相熟的,抹着头上的汗,嘻嘻笑道:“容树嫂子。我看这个周老爷三寸丁谷树皮的身材,晚上也怕是不得劲。” 容树媳‘妇’也不以为忤:“去去去!” 那人依旧嬉皮笑脸:“这儿鸟不拉屎的,啥都缺,就是不缺男人。你看看,可有看中意了哪个的?”说着,故意往前‘挺’了‘挺’自己的‘鸡’‘胸’。 容树媳‘妇’素日和男人打闹惯了,佯装恼怒。撅了高高的‘胸’脯,差点将手扬到那男人的脸上了:“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别在老娘面前碍眼了。” 那人顺势想捞住容树媳‘妇’的袖子,却扑了个空。 容树媳‘妇’顺手将手里的剩的半碗凉茶泼到了那人的脸上。那人用手抹了一把,笑嘻嘻地道:“还是嫂子心疼我。知道我没喝够!” 周围的人一阵哄笑。 民夫们灌够了凉茶,有老实本分的便慢慢四散了去,在周围找了大树,就地坐下眯了眼睛纳凉休息;也有爱笑爱说爱热闹的,倒是继续围在木桶旁舍不得走。素来服徭役,烧水做饭的大多都是老婆子,何曾看过有这样年轻俏丽的媳‘妇’的?庄善若与容树媳‘妇’两个,一个白,一个黑;一个端庄。一个泼辣;一个素雅,一个——男人累了的时候,看看漂亮的‘女’人。也算是解了乏。 庄善若却对这一场笑骂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第一天的时候,她就见识过村‘妇’村夫不加掩饰的粗俗的玩笑。面对那些滴溜溜的探究的目光的时候,她不多看一眼,不多说一个字,一张俏脸始终风轻云淡。有些想吃她豆腐也打消了这个念头。许大家的媳‘妇’虽然长得标致,可是整天板着一张死了人似的面孔。又有谁吃得消?还是容树媳‘妇’泼辣,更够味儿! 庄善若远远地看到伍彪落在人群的后头,正一边走路一边和老根嫂家的张得富说些什么,偶一抬头遥遥地在半空中对上庄善若殷殷的目光,整张脸都舒展开来了。 庄善若心里快活,赶紧手脚利索地舀了两碗凉茶放在木板上。 “呦,妹子,你家表哥过来了!”容树媳‘妇’凑过来,眼睛却盯在伍彪身上移不开了。 伍彪像大部分的民夫一样,脱了上身那件满是窟窿的破褂子缠在腰上,‘露’出倒三角的好身板来,肌‘rou’像是小兽般随着他的走动不安分地在他的手臂上,‘胸’膛上涌动着。连着晒了三日的大太阳,给他‘裸’‘露’的皮肤镀上了一层古铜‘色’,隐隐地还能反出光来。 “嗯!”庄善若应了一声,却看见伍彪冲她笑了笑,‘露’出两排愈见雪白的牙齿。 “啧啧!”容树媳‘妇’用目光代替了双手,在伍彪的‘胸’口扫过来又扫去过的,“你家表哥娶媳‘妇’了没?” “还没呢!”庄善若淡淡地道,虽然心里有些不乐意,可是也不好不搭理。 “怪不得,我就说呢!”容树媳‘妇’扯了扯衣裳,喊道,“那边的赶紧过来,喝了凉茶好歇歇!” 伍彪与张得富点头,加快了步子。 庄善若脸上的坚冰融化了,她一左一右端起了两碗凉茶:“伍大哥,得富哥,喝茶……” 话音未落,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双手来,将那两位凉茶顺势夺了过去。 庄善若一愣,只见有个民夫左右开弓,一气儿将那两碗凉茶倒下了肚,然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渴死老子了!” “呦,宝田兄弟,一晌午不见你,躲哪儿‘阴’凉去了?”容树媳‘妇’斜睨了双眼,笑眯眯地道。 许宝田胡‘乱’地将碗丢回到木板桌上,空出的另一只手抓着瘦棱棱的肚子,道:“嫂子你可别‘乱’说,监工老爷盯牢了,我就是想偷懒也没那个机会哪!中午也不知道什么吃坏了肚子,跑到后头拉了好几泡稀屎,拉得我是头晕眼‘花’的!” 容树媳‘妇’闻言退后了半步,嫌恶地用‘rou’乎乎的手在鼻子下扇了扇风:“我说宝田兄弟,你好歹也拉得远点,若是等天黑了有人不小心踩着了,那可真是走了运了!” “嘎嘎嘎嘎!“许宝田‘cao’着沙哑的嗓子一阵笑。他是个瘦弱的青年,长得也还算体面,却是老歪了嘴笑,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贼溜溜的,看着很是有几分流里流气。 庄善若只得又拣了两口碗,舀上凉茶。 许宝田眼疾手快一把又将一口盛满了凉茶的碗抓到自己手里。 庄善若眉头一皱,这才抬起眼睛仔细地盯了许宝田一眼,却看到许宝田挂着轻浮的笑,挑衅似的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 庄善若突然觉得心头闷闷的很不舒服,她暂且忍了这口气,将手上剩下的一口碗舀上凉茶送到伍彪与张得富的面前。 伍彪早就留意到一旁踮着脚许宝田。 他认得这个许宝田,亲爹死得早,亲娘拉扯他到半大改嫁了,当了个拖油瓶,却和后爹处不好关系,早早地分家另过了。却又好吃懒做,只爱偷‘jian’耍滑,名下的三亩地野草倒长得比麦苗壮,时不时地去他娘那里打打秋风。若是肚里没有油水了,村里哪户人家‘cao’办红白喜事,就老着脸皮过去说两句好话,也就‘混’一顿好吃好喝的。别看他身板‘精’瘦,却有着一股子狠劲,又没牵没挂的,是村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等闲人家也不敢得罪他。 “我不渴,你先喝!”伍彪将那碗茶让给了张得富。 张得富得了空正和伍彪聊打猎的事聊到兴头上,也没想太多,冲庄善若点点头,接过茶碗喝了起来。 “伍大哥,我再给你盛。”庄善若赶紧‘cao’起了木勺,累了一晌午,淌汗跟个淌水似的,哪会不渴? 没想到烧了满满两桶的凉茶,这会子只剩下个桶底了。庄善若侧身将木桶倾了倾,堪堪还有两碗有余的样子。 许宝田冷眼看着,一仰脖将剩下的半碗凉茶灌进嘴里,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儿。 庄善若一手拿了碗,一手拿了木勺,正想把木勺里的凉茶倒到碗里,冷不丁又斜刺里伸过一只碗来:“再倒上!” 庄善若抿了抿嘴‘唇’,不由得瞪大了杏眼,许宝田正涎了脸盯牢了她。 庄善若拿着木勺的手便凝在了半空。 容树媳‘妇’本看着伍彪满身的腱子‘rou’偷偷地咽口水,见情势有些不对,赶紧打着哈哈道:“怎么宝田兄弟,拉了稀肚子亏空,想要喝个水饱啊?再过一个时辰,就开晚饭了。” 许宝田拿了碗的手也不动,歪了嘴笑道:“多喝一碗两碗凉茶不过分吧?吃食县衙里给定了量,可茶水该是管够的吧?” “不过分,不过分!”容树媳‘妇’赶紧‘cao’起另一个木勺,手脚利索地将木桶里剩下的凉茶舀出来倒到另一口碗里,送到许宝田面前,“来,给!” 许宝田却看也不看,冲着庄善若颠了颠手里的碗:“怎么着,你这媳‘妇’倒有趣了,喝个凉茶还得分人哪?” 伍彪眉头不动声‘色’地拧了起来,这个小子分明是对庄善若不怀好意。 远远的,在树下纳凉的人也嗅出了不对劲,三三两两地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很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咯咯咯咯!”容树媳‘妇’掩了嘴笑,‘胸’前‘波’涛汹涌,“敢情我这妹子手里有蜜,她盛的茶倒是比我盛的好喝些?” 许宝田目光略略在容树媳‘妇’的‘胸’前转了一圈,又落回到庄善若沉静的脸上:“嫂子可是说对了,这小媳‘妇’的这碗茶我可是喝定了!”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