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悦意花
桑莫离扫了我一眼,便跟着婢女匆匆走了,围观的人在一旁议论纷纷,有几个与她相熟之人,也跟她走了,我见状不顾夏之彧的阻挠也跟了上去,他见人多拿我并无办法,只得和成忠一起跟着我。 原来那婢女说的悦意花就是我刚进园子时看到的那片形似流云的花海,我到的时候,旁边已稀稀拉拉围了些人,看诊的大夫不允许大家太过靠近,我还是能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那个只有十一、二岁大的男孩,他面如冠玉,脸色却很苍白,眉头紧锁,似在睡梦中,又好像很痛苦。桑莫离蹲在他旁边,轻抚着男孩,瘦削的肩膀有些抖动,我知她是极力隐忍心中的悲伤,听旁人的议论,才知那男孩名叫桑天沐,是桑家唯一的男嗣,也是桑莫离唯一的弟弟。 那大夫给他号完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看了下他的舌苔颜色,不住的摇头,也不敢说什么。 “沐儿到底怎么了?”桑莫离失了仪态,表情有些狰狞,声音也变得急躁。 “恕在下无能,只知公子可能是中了毒,却不知是怎么中了毒,中的又是什么毒?”那大夫面带愧色,不敢看她。 “什么?中毒!”桑莫离听着这话,有些头晕,挣扎着想站起来,一时间没站稳,差点倒了下去,站在我旁边的夏之彧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待她站稳又马上把手抽了回来,饶是他极端掩饰,但眼中的关切却一览无遗。 桑莫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哀怨,有绝望,有痛苦,就连我看到她那眼神,心中也觉怜惜。 “真没有治沐儿的方法吗?”桑莫离定了定神,才勉强能开口说话,“父亲外出替君上办事未回,长姐又在宫中,沐儿倘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死去的母亲交待。” 那大夫摇了摇头,大家一时都没说话,面有戚戚色,我突然看到桑天沐的手中还攥着一朵素色的意悦花,那整朵花只一个花瓣,其中并无花蕊,显得有些怪异,没长花蕊的花还真少见呢,等下,没有花蕊……没有花蕊……是了,我怎么穿越过来后变得如此愚钝,这花就是曼陀罗!前世为了报复伤害我的人特地去研究那些可以致人性命的花草,其中就有这曼陀罗,当时我还想这花这么漂亮,却是那杀人的利器,刚才进园之时我就隐约觉得眼熟,却因心思不在这花上一时没认出来,我心中一转,便了然了,只是这曼陀罗只要不食用,平常闻闻并无坏处,可那孩子明明一副重度昏迷误食了曼陀罗的模样,他又是怎么中毒的呢? “二小姐,我看只能金针刺xue试试,看能不能控制一下小公子的病情,再寻别的法子。”那大夫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又看了眼桑莫离,她嘴唇因为害怕而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听着大夫的话,也只得点了点头。 “慢着,我有法子。”我脱口而出的话让她很是惊讶,她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我会这样说,其实话刚出口,就连我自己也愣住了,明明不是要少管闲事吗?但是看到这样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 桑莫离竟然答应用我的法子试一试。 我的法子其实很简单,桑天沐是初中毒,毒素很可能还停留在肠胃中,最好的法子就是洗胃,趁毒素没有完全侵入神经和大脑之前让他吐出来,可这里并无洗胃的机器,我只得让桑莫离准备些催吐的药物和一根干净的羽毛,待桑天沐服了药之后,我把他翻了过来,让他面朝下,掰开他的嘴,把羽毛伸到他的喉咙那儿不断的摆动,其实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是中了曼陀罗的毒,眼下只能放手一搏了。 周围的人看着我都觉得我可能疯了,说的也都是些难听的话,那桑莫离几度想出手阻止我,却又忍住了,也许连她都觉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过了好一会儿,桑天沐“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所吐的皆是些类似糕点之物,有些难闻。 吐完了以后他仍闭着眼睛,面色缓和了很多,两边的婢女忙给他把嘴角的赃物擦了去,旁边站着的大夫俯下身给他把脉,神色严肃了一阵却又从容下来,抬头朝桑莫离道:“小姐,公子的脉象平稳了许多,呼吸也顺畅了些,眼下已无大碍,但还要继续观看几天才能下结论。”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身子也有些瘫软,夏之彧伸手想扶我,我却没理他,把一只手搭在了成忠背上,成忠看了他主子一眼,站也不是,躲也不是。 那桑莫离见她的弟弟脱离了危险,才稍微镇定了些,她抚了抚他的额头,帮他整理好衣物,便吩咐大夫和婢女把他抬回自己的房间好生照料,自己并没有跟上去,我知道她要干什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对十来岁孩子都能下得了手的缺德事是谁做的。 果然如我所料,桑莫离目送天沐离去之后,眼神复又变得清冽,甚至其中夹杂着凌厉,她深深地朝我施了一礼,“多谢公子救了我家沐儿。”我知道对于她这种大家族出来的小姐,施此大礼已算对我感恩至极,忙扶住了她,她身子微微有些一颤,接着说道:“但莫离还有一事不明,就是沐儿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她问的问题其实刚才我在心中已把语言组织了一遍,我知道今日如果我不把这问题说清楚,恐怕她是不会罢休的,甚至还会怀疑到我的身上来。我朝她微微一笑:“不知这悦意花,桑小姐是从何而来。” 她有些奇怪,但仍旧回答了我,原来这花竟是当今永帝赏赐于桑家的,而这种稀奇的花本不是永国之物,乃是产自南海大陆上一个叫西靖的小国家,这个依附永国而存的国家每年都会进贡粮食、金银和当地的特产给永国,而这悦意花就是他们去年所贡物品之一。 我听完她说的,脑袋有些迷糊,这花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才得以栽到这里,但目前的情形并不容我多想,看桑莫离的话,这里应该是无人知道这悦意花到底是何物。我也懒得想这些,还是把什么都告诉她,让她自己去烦恼好了。 “这悦意花又叫曼陀罗,传说此花是从天而降,无心无蕊,是圣洁之物。”我看了眼众人,不慌不忙地说到。“这些大家可能听说过,这花也确实好看,惹人喜爱,但是——。”我顿了顿,看了下周围人的神色,明显感觉到刚才着急去叫桑莫离前来的那个婢女神色有些慌张,心中有了点警觉。 “但是大家却不知,也很少有人会知道,这花是有毒的,而且还是剧毒,如果闻闻倒没什么,但是食用的话——”,我看了眼桑莫离的婢子,她脸色煞白,心下便明了,接着道:“先会昏迷不醒,继而毙命。” 我话音刚落,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家都在揣侧这毒是何人所下,间或有些小小的议论,我一听都是些不着正题的话,什么仇家报复啊,什么误食啊,我看这毒肯定是身边之人所下,不然也哄骗不了桑天沐吃下那混着曼陀罗花瓣的糕点,但恐怕这下毒之人也不过是个棋子。 “今天沐儿吃的菊花糕是谁做的?”桑莫离终于说话了,声音冰冷甚至带有杀气。 她身边几个婢女面面相觑,却都不敢作声,我站在一旁都觉得这气氛压抑的可怕,正想拉着夏之彧离开此地,就听到“扑通!”一声,刚才那神色慌张的婢女朝她跪了下去。 “如意?”桑莫离惊讶地唤了一声那婢女的名字,显然不相信竟是她做的这事儿。这事她不相信也是有理由的,连我都不信这婢女会知道曼陀罗有毒,这花是西靖国所赠,又是永帝所赐,其中种种,到底是谁有所图谋,岂是一时半活儿就能猜破想透的? 那名唤如意的婢女朝桑莫离磕了一个头,“小姐,如意对不起您,以后不能服侍您了,如意先去了。”刚说完,就从衣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众人慌忙拦住,却已来不及,我看到那慢慢浸透外衫的鲜血,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前世我就是割腕而死,现在见到这样的场面,竟唤回一些我不堪的往事,没来由的一阵头疼,我想抓住成忠的手臂却没抓牢,向后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