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心意
八月底开始,二中曾经的同学开始慢慢走掉,先是方为,再是郭碧琪;冯娜娜和李旭,还有杜海洋,也都去了上海,D城就剩下的我和林文萱,还有杨晋,也将在两天后一同前往北京。 临行前,我们三人决定再K一次歌,由杨晋发起,就去我们常去的那个地方。 九月,各个中小学已经开学,又是工作日,我们去的时候包间还有很多,但杨晋执意要选一个大包,我和林文萱执拗不过,只好应了他的要求。 进去之后,我和林文萱坐在沙发上点歌,杨晋则去了卫生间,服务生在询问过我们的要求之后为我们拿来了两打啤酒。 林文萱正在点歌的手停了下来,扭头对着我小心翼翼的说道:“你真的要喝这么多的酒啊,童童?” 我点了点头,头往她的肩上一靠:“我只醉过一回,还想在上大学之前再醉一回,醉了的感觉很好。” 林文萱撇着嘴:“好吗?难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好,又哭又闹的吐的到处都是,我才不要为你收拾烂摊子。” 我笑了笑,身子回正,把脸凑向她:“不行,你今天一样要陪着我喝,反正咱俩醉了,还有杨晋呢。” 她向后一闪:“就算有杨晋他也扶不动我们两个啊,你还是少喝点。” 我嘴巴撅起来,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道:“那好,我一个人喝,反正我给爸爸已经告过假,不怕晚上喝醉跑回去。” 林文萱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又专心点起歌来。这时杨晋也进来了,我蹭的一下又坐到他的身边,拿起两瓶酒,伸手就递给他一瓶。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酒,又看了桌上排得满满的酒阵,诧异道:“你点的?” 我得意的点点头:“今天谁都不许装孙子,对瓶吹,你要是敢拦我,我就跟你绝交。” 也许是我说的话过重,杨晋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忽然一笑接过我手里的酒,递到嘴边:“你都这么说了,我陪你。” “好哥儿们!”我一手拍上他的肩膀,一手已经扬起瓶子喝了一大口,酒精猛地灌进喉咙,我不太适应,在嘴里转了两圈,还是深深的咽了下去。 林文萱已经开始唱歌,是她擅长的孙燕姿的歌曲,《LEAVE》。 我连忙上去抢过话筒,林文萱愣了一下,也没有再拿另外一只,只是看着音乐声响起,我抱着话筒幽幽的唱起来。 车走走停停路人潮拥挤 过往画面让心在下雨 我不会刻意回避还爱你 念着念着却想哭泣 这世界有没有地方能永远都晴朗 没有倔强爱不再让谁受伤 身旁没你地球失去重量 我多想能朝你方向飞吧飞吧 你没对我说再见所以我没有走远 等待你等得忘了时间 快乐却早已跟随着你 Leave 曾一起努力曾一起相信 甜的苦的剩各自回忆 用我最大的决心 要自己爱了放了没有恐惧 你没对我说要我离去 我还在这里等你带我 Leave 一曲唱完,我愣在那里,许久,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又端起桌上的酒狠狠的灌了一口,林文萱坐在我身边来,一言不发,忽的,也顺手拿起一瓶酒,对着喉咙口,一通猛灌。 我们相识一眼,大笑出来,林文萱指着杨晋:“今天你负责给我们俩放歌,桌上的这些,jiejie我们替你解决了。” 杨晋白了她一眼:“还没醉呢,嘴里就开始胡说八道了,一会醉了,还不让你俩把我给吃了。” 林文萱往我怀里一倒:“吃了也是你的福气,快点,拿酒伺候,不许跟我和童童抢。” 杨晋站起来,拉开我们,坐到我和林文萱中间,酒瓶往桌上一撂:“今天我还就偏要掺和进来,便宜你们不是我性格。” 我往桌子上一拍:“说的好,就剩咱们三个,规矩定死了啊,谁不好好喝,就不带谁玩儿。” 林文萱摇着脑袋,大叫一声:“好,”酒瓶就朝我碰了过来。 我也不客气,大声唱歌,大口喝酒,积聚已久的胸腔终于得到开敞,顿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我不知道酒精竟是这样的,喝的越多,就越觉得自己能喝,也越觉得自己更清醒。我晃着脑袋,脸上guntang烫的,但还是非常卖力的握着麦克风,和林文萱一人一句的,唱着歌。 杨晋坐在我们中间,他是个骗子,信誓旦旦的和我们喝了一瓶酒之后就半躺在沙发上,脚搭着桌子看我和林文萱表演,看的悠哉乐兹,好不快活。 我压着杨晋的腿,够到林文萱的面前,似笑非笑小声的说:“你是不是醉了啊,我怎么看你晃个不停啊。” 林文萱眼神迷离的望着我,也傻笑道:“哪有啊,醉的人是你,你都趴到杨晋身上去了。”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再看了一眼杨晋,他有两个脑袋,四只胳膊,我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借用一下他的腿,跟你说说话。” 林文萱自顾点了点头,话筒往边上一扔,嘴巴凑到我的耳朵边上:“告诉你个秘密——” 我嘴巴一张,惊奇道:“什么啊?” 她看了一眼杨晋,又笑着看了一下我,正要说话,头却往后一仰直直的倒在了沙发上。我猛地酒醒了一半,慌忙要跨过杨晋的身体去看她,却被杨晋一把拉下。 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你干什么啊,她晕了,再不救就出人命了。” 杨晋拽着我的胳膊,两张嘴巴一同张合道:“你安静一点,手里拿着话筒呢。” 我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话筒,指头一松,话筒掉在地上,一声强烈的金属摩擦声从音响里透出来,我和杨晋都是捂着耳朵一惊,杨晋大声道:“你消停一会儿成吗?”他指着林文萱:“她不是晕了,她是被你灌得醉倒了。” 我疑惑的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方向看了看林文萱,忽然笑起来:“没事啊,没事就好,继续喝呗。” 说着又要去拿桌上的酒瓶,但杨晋已经先我一步抢了去,我嘟着嘴一边怪他一边又要再拿一瓶,他却一反身堵住我将我整个压在沙发的背上。 我气急败坏,去扯他的衣服:“你脑子有病啊,说好大家一起喝的你干嘛抢我的酒?” 他重重的捏着我的胳膊,眼睛通红:“对,我是有病,才让你喝了这么多。” 我继续扯着他的衣服:“你让开,不然我咬你了。” 他却执迷不悟,我挣脱了半天,又见吓不住他,但桌上的酒香已经朝我沉沉飘来,我抑制不住,只好猛的扑上他肩膀狠狠的咬了上去。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嘴里深吸口气,却硬忍着没有推开我,我以为自己咬的不够用力,又加大力度使劲的撕咬开来,他终于吃不住痛,手甩开将我推向一边,我才抓住这期间的空挡向桌上奔过去。 就在我手指已经够到瓶身的时候,杨晋不知何时又从我背后将我翻转过来压在沙发上,我半躺着看着身子上方的他,迟迟回不过神来。 他沉沉怒道:“你再胡闹,我让你后悔一辈子。” 我眼睛眨巴着望向他,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嘴上还在逞强:“你知道什么,我今天必须把这些酒喝完。” 他的头向我低了一低,压着嗓子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不就是想见陆离吗?你不是就喜欢陆离吗?如今他人呢,他也是不是愿意见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心里的那股气终于升腾上来,破出喉咙:“他怎么不愿意见我,你不要在我面前说他的坏话,我相信他,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找我,”我扯着嗓子道:“他一定会回来。” 话说完,杨晋像是有了半刻的安静,我挣扎着要从他身下钻出来,却被他一怔摁的更紧,我急道:“你放开我,干什么这样压着我,疼死了。” 他忽然笑了两声,却是绝望的不能再绝望的笑容,对着我淡淡道:“怎么我在你面前说的就都是他的坏话吗?那你高二那次醉酒在我耳边说的,就不是他的坏话了吗?” 我一怔,楞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当然记不得了。你趴在我的背上,大声骂着陆离,骂他不懂你,骂他居然抛下你跟着别的女生走了,你骂他不知道好歹,竟没有发现身边有一个这样喜欢他的你,你骂他——”他顿了一下,又自嘲似的:“可我当时,已经知道了他其实一直喜欢的就只有你,我不告诉你,是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的脑子像是瞬间清醒,眼里充满泪光,强挣着把脖子扬起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他摇了摇头,像是回忆,又像是紧紧守护着自己的嘴巴,没有开口,我反手摇着他的胳膊:“你快说呀!” 他终是忍不住,说道:“还记得那次唱歌,你们先来,我和陆离在外面那么长时间才进来的吗?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竟亲口承认,童童——”他看着我:“我不是故意把你让给他,只是,只是,我在你眼里,根本看不见自己。” 我没有注意听他后面的话,只一心想着那时陆离对着杨晋说过的话。他竟然,那么早就喜欢我了,我却还傻傻的一直在他面前提刘沥婷的事,现在将从前的事串联起来,忽然豁然开朗,原来我一直身在幸福中,原来我一直都被他好好的保护着,可是幸福那么短暂,竟在我刚刚懂得珍惜的时候,却又离我而去了。 我胸口一阵紧缩,像谁从我这里插进一支发条狠狠的旋钮着,我觉得自己的心疼的厉害,不知从哪里得来一股力量,硬是将杨晋推开,够到桌上的酒就猛喝一通。 胳膊又是被他一拽,再次滑在他的身子下面,我一口酒没咽下去,全喷在了旁边的地上,我使劲的咳着,声音都不连贯:“你——咳咳——再不放开我,我就——咳咳——” 嘴唇猛地被他压住,将要腾出喉咙的那声咳嗽也被逼了回去,我憋着脸,不能置信的望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全力朝他打过去。 他却是身子向下蓦地又一压,将我整个人都和他贴在一起。我能感受到自己沉若撞钟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他锵劲有力的心跳声,但身体虽被禁锢,手还是伸上去在他的背上使劲的捶打着,一边大叫着让他放开。 他像是视若罔闻,只深深的看着我,眼里忧怒参半,好一会儿,视线移向我的脖颈,我忽然记得今天兴起带着陆离送的那条项链,于是下意识的护住脖子,他却猛地眼睛一闭,身子一沉,嘴唇再次向我袭来。 我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避不开他的强行索取的吻,只好任他在我的唇边肆意。回旋间,狠下心来在他唇上使劲一咬,他才终于离开,但片刻间又是更大的力道压来,混着一股强烈的血腥之气,他的舌尖已突破我的牙关,重重压向我的喉咙,手指顺着我的脸颊将我的头整个托起,然后方向一转,又咬住了我的舌头。 一时间,两人就这样舌头缠着舌头,嘴唇压着嘴唇,做着进攻和抗争,但我终归是没有他那样的力气,几番下来,酒劲已经尽散,疲软的躺在沙发上。 我的放弃,让他的动作慢慢放缓,又轻轻的舔了几下我的牙齿,才慢慢从我身上移开。我心如薄冰的躺在原地,眼角的泪水却不知何时汹涌而出。 他看着我,怔怔有些出神,蓦然才扶起我的身子,将我半靠在沙发上。 我的嘴和舌头还在隐隐吃痛,身体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没有一丝生气,我知道他此刻肯定也在后悔,但我已经不想再去看他,只侧着脸靠向一边。 他伸出手替我拭去泪水,我也没有阻止,只是他的手触在我的皮肤上,让我觉得触动心底的难过。我不怪他,只怪自己没有看清楚,原来他对我还是有这样一种心意在的。我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童婧夕,这就是你要的买醉,这就是你留给陆离回来面对的自己,你永远都这么的不省事。 恍惚间,我竟在自己的腹语中靠着沙发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杨晋坐在门口,我和林文萱一人一边的睡在沙发的两头。 我看了他一眼,心如平静,没有再说话,然后叫起林文萱,准备回家。 离开D城的那一天,我和爸爸也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轻声告别。他已经替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不需要我再cao心。陈阿姨和陈广福站在楼梯口向我说再见,陈广福本想替我将行李搬到火车站,我谢绝了,别过大家,终于可以第一次一个人离开这个我哭哭笑笑度过了三年的D城。 在火车站和林文萱杨晋汇合,我和杨晋都十分默契的再没提起那晚的事,只表面相互应付着,但我们谁都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能彼此击掌,彼此搭肩,彼此一起没有禁忌的开着玩笑,笑着胡闹。 火车将开往北京西站,我坐在窗前,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看着窗外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城市。九月初秋,D城月明星稀,回首谈笑间,我们各自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