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满地碎片
赤雪城，卧虎轩。 月铠说到做到，果然这天一大早就上门求亲来了。只是到了门口，却不见痛苦龙的影子，月铠心中不屑：哼！佟哭龙，你便是这般无胆么！ 听他说明来意，洛虎丘、刘伶、铁镜先生三人面面相觑。对于洛虎婷的终身大事，洛虎丘也时常头痛，也曾经想过若是现在还在细柳营，婷儿最终会和谁凑成一双呢？毕竟当时不仅阿龙，叶公、宗道和其他一些同辈份的弟子也与婷儿十分要好的。 思来想去，想了无数种的可能，洛虎丘却是颓然的发现，这些人之中，最不被他看好的反而是与婷儿青梅竹马的痛苦龙。不仅是因为他在与婷儿相处中总是处于被动，还是因为遇到事情他从来不会问一下婷儿的想法，而是只以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解决。可是这些方式在别人眼中却往往是优柔、固执与逃避。 就如同当年他拒绝与婷儿一起走，而是闷声不吭的一个人拦下屠龙的怒火；来到赤雪城后明明思念婷儿，却又因为月铠的出现而不敢现身；好不容易两个人终于重逢，洛虎丘都打算放手任其自然了，他却自觉无法面对交情尚可的月铠而躲避在城外。 唉——想想这些天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痛苦龙的meimei，洛虎丘便心疼不已，真想现在答应月铠算了。可是婷儿的性子他了解，万一自己不问问她就私自同意，她发起火来自己可是收拾不住。因此面对月铠殷切的目光，洛虎丘头疼不已，不知如何是好。 月铠见他为难的样子，不由问道：“洛大哥意下如何？”“这个嘛……”洛虎丘有些为难的开口，“月铠你也知道婷儿的性子。这件事还是要先问过她的意思才能给你答复。” 月铠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何况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洛大哥与嫂子答应，不就行了么？”洛虎丘三人听了不由一愣，都想不到在赤雪城呆了这么长时间的月铠竟会说出如此正统的一番话来。 洛虎丘正要开口，刘伶已经抢先说道：“话是如此说，但月兄你要娶的终究是婷儿。若我们越俎代庖的替她答应而她心中不愿，难道到时候要我们捆着她上花轿吗？” “这……”月铠为之语塞。铁镜先生站了起来：“说来说去，婷儿不在怎么说也是枉然。你们聊，我去找她回来。” 赤雪城西，赤雪原的荒草又长到了一人多高。 自从决定躲避，尤其是那天遇到月铠说了一番话之后，痛苦龙就一直不敢再来到这里。但是不知为何，听说月铠一大早就带着礼物去了卧虎轩，痛苦龙就不由自主地出城，一头扎进了幽深的荒草之中。 赤雪原虽遍布沼泽、湖泊，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其中难以脱身。但是鸟兽聚集，药材遍地，是个绝佳的樵采之地。日久天长，这荒草之中倒是被人踩出了一条条的羊肠小径。痛苦龙却并没有沿着小径走，而是在草丛中东钻西钻。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响起潺潺的水流之声。他眼中一亮，加快了脚步。 拨开一丛荒草，眼前是一条清澈的溪流。这赤雪原的荒草甚是奇怪，无论是土壤如何贫瘠的地方，甚至是在岩石之上都能扎根长到半人来高。唯独在这溪流两侧、湖沼周围却是只稀疏的分布有一些将将没住脚面的小草甚至是寸草不生。 从一人多高的荒草丛中踏出，痛苦龙的脚步突然有些轻微的颤抖。这里的一切都一如以前的模样。只是篝火的痕迹早已不见。人心中的痕迹，时日久了怕也会如这一样的吧！ 轻轻摘下面具，来到溪水旁边，朝当时的旧路看去，痛苦龙浑身一震。不远处的水边，不论何时都穿着白的狐皮裘的女子正把一头秀发垂入水中，缓缓梳洗。见有人来，女子抬了一下头，愣了愣，随即招了招手：“来帮我梳头！” 痛苦龙恍如中了魔咒一般，走了过去接过梳子梳理起她湿漉漉的头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女子轻轻倚在他肩头，“阿龙，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好吗？”“婷儿——”痛苦龙的手停了一下。 “别说话，”洛虎婷捂住他的嘴，微微闭上眼睛，“你知道吗，那天在装着我嫂子嫁妆的马车上，我多希望是你跟我在一起。呵呵，”她轻声一笑，“我知道那是你一定在不远的地方偷偷看着我对不对？你呀，就是胆子太出来。我也是傻，也不知道你有哪一点好的，就这么为你茶饭不思神魂颠倒的……”娓娓低语，似是自语似是倾诉。 痛苦龙不敢答话，只是轻柔地一遍又一遍梳理着她的头发。洛虎婷一番花儿说完，见他竟真的不说一句话，不由有些气恼地将他推到在溪水中，嗔骂一句：“真是个傻子！”自顾自地走到一旁将头发盘起。 痛苦龙有些狼狈的站起来，这才发现她的头发已经留得好长。本来略显刚毅的脸庞在长发映衬之下，竟然现出一丝的妩媚娇柔。感受到痛苦龙灼灼的目光，洛虎婷脸儿微红，垂下头去。 痛苦龙忽然有些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她，告诉她那一夜在内城发生的事。但刚刚迈开脚步，草丛忽然一阵响动，一个人钻了出来：“婷儿你果然在这里！咦？阿龙你也在啊！你们两个，该不会……在这儿幽会吧！”正是铁镜先生。 “大哥，”洛虎婷听到这句，脸上更是红得不行，“找我有事吗？”“这个……”铁镜先生不傻，自然察觉出了此刻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但他思索一下，还是说出了月铠提亲之事。 他……果真去了！痛苦龙一愣，sao动的心也慢慢冷却下来。洛虎婷则目光热切地紧盯着痛苦龙，想要听他说些什么。但痛苦龙却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终于，洛虎婷眼中的热切变为愤怒再变为冰冷，最终化为一片淡漠。她轻轻拔掉头上的水晶簪子，握在手中，用力将它捏成了碎片！ “不——”痛苦龙猛地抬头，却只见碎片纷纷坠落。“大哥，咱们回去吧！”淡淡一声，洛虎婷转身而去。“婷儿——”见事情变为这样，铁镜先生后悔的想扇自己几个大嘴巴。一回头却见痛苦龙呆愣愣的盯着那一地的碎片，不由怒火升腾，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 痛苦龙神色木然，没有一丝反应。“回头再收拾你！”铁镜先生将他丢在地上，转身而去。只剩下痛苦龙徒劳地去拼凑那一地碎片，却怎么也拼不出原来得样子。 同样得荒原之上，两名红衣人运起轻功，在荒草之上疾驰飞掠，恍如两片红云一般追逐前面的一群香鹿。偶然剑指一动，便会有一头香鹿倒毙。但这二人并不去理那无论是皮、角还是筋、rou都价值不菲的猎物，只是追逐猎取。倒是便宜了身后一群看热闹的。 香鹿群慌不择路，飞快地踏过一片水洼，惊飞无数栖鸟。两名红衣人不去管纷飞的鸟群，正要再度追赶。忽然草丛中响起一阵呵骂：“谁他妈的不长眼，惊飞了老子的金丝鸟！” 金丝鸟体型只有刚孵出的小鸡大小，羽毛纯白，在阳光之下会发出金丝般闪亮的光泽，十分珍贵。加上这鸟平日两三只一群，分布极散，捕捉艰难。而今天竟有十数只金丝鸟聚在这水洼之中。 草丛中的人不胜欣喜，正打算一网成擒大赚一笔。却没来由得被一群香鹿给惊了，自然恼怒异常。又见香鹿群后面两个红衣人紧紧追赶，一声呵骂，箭如飞蝗。 若只是寻常乱箭，两名红衣人自是不怕。这几日间跟翎羽山庄的人呆在一起，没学会射箭也学会躲箭了。但这从草丛中激射而出的说是箭还不如说是针更为恰当，又急又密，不留一丝空档。 二人不敢托大，双刀齐出，舞得密不透风。那针箭被刀磕飞，却并不坠落，而是换个角度朝四方飞射而去。两名红衣人身后不远处的那一群捡便宜的人猝不及防，登时有几个人中箭而亡，尸身迅速变得漆黑。 “是蜮弓！”有人大喊一声，掉头就跑。这茫茫赤雪原，本是蜮弓一族的聚居之处。虽然与赤雪城大战几场之后大部分都被迫迁到了赤雪原西侧，但仍然有不少继续活动在这一望无际的荒草之中。而寻常武者在这里惹上蜮弓一族，便是接到了阎王的邀请，必死无疑。 箭雨稍停，两名红衣人对视一眼，双刀左右划出。刀气所向，荒草倾折，偷袭之人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但见那蜮弓一族外表与人无异，背上却有如同龟甲一般的纵横裂纹分布。腰身之下也只有一条腿，恍如夔牛一般。 见赖以藏身的草丛被斩倒，一名头领模样的蜮弓族人一声怪叫，单腿一屈一弹，眨眼间已飞至二人面前。双手中寒光闪闪，直刺二人脖颈。其余蜮弓族人也纷纷弹跳而起，四面八方攻向这两名打扰他们捕捉金丝鸟断了他们财路的红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