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水镜（一）
过了两天，聂雪衣派了一个人前來寮州府，将白芷青请去了一座宅邸。 进去前，白芷青在门口随意的打量了一番，这宅子从外面看起來很普通，有些不起眼。 但进到里面去后，却是别有洞天。 满院的绿色植物，将宅子装点地生机勃勃。 进入会客厅时，里面还有阵阵幽幽琴声传來，煞是好听。 “芷青，你來了。” 舒服悦耳的男声从房间地幕帘后传來，白芷青撩开珠帘往乐声响起处望去。 却意外地发现，奏乐者并不是聂雪衣。 一个身穿鹅黄袄裙的琴师端庄地跪坐在一架檀木古筝前，正心无旁骛地编织着唯美的乐声。 “雪衣，”芷青语调有些欢快，快走了几步往幕帘后面移去，“你今天怎么有事找我？” 幕帘之后，聂雪衣还是一身白衣，眉眼如画。锦袍曳地，盘腿坐在一个矮榻之后，看见她进來温柔地笑了笑。 “过來坐。” 白芷青大方地靠过去，在矮榻的侧面轻轻地坐下。见外面琴音不断，又不好开口出声，怕打扰了别人的雅意。 聂雪衣见她一脸想说话又不敢说的表情，忍不住抿起了唇角。 又欣赏了会儿奏乐，等瞧见她实在快要憋不住的时候，才好笑地拍了拍手。 击掌声空中响起，外面的奏乐便立刻停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之后便是绝对地安静。 白芷青知道是奏乐之人抱琴离开了，她这才是终于呼出一口气，揉了揉脖子。 “怎么，不好听？”雪衣低头轻轻问道。 “不不不，很好听！”白芷青赶忙摆着手解释道，“只是……听不懂……” 尴尬地挠了挠头，芷青无奈地说。 聂雪衣轻笑一声，柔声道：“沒事，随便听听。” 白芷青摇了摇头：“唉，还是算了吧~雪衣你是懂得赏琴，所以听的有趣。我？那是真听不出个所以然來。” 聂雪衣挑了挑眉，不以为然。 “对了，不是说你是那什么琴音宴的首席吗，据说是琴音冠绝天下的，怎么还要听别人抚琴呢？”白芷青突然想到。 聂雪衣听到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之后随即道：“自己听自己的琴音有什么意思。” “可是弹琴不都是这样，不是弹给别人听，就是弹给自己听。” 聂雪衣摇了摇头：“琴音可以奏出一个人的心思，自己弹给自己听有什么意思。” 白芷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象着能听到他琴声的人是该有多么幸运。 可而后却又马上想到他似乎并不随便弹琴，江湖上曾听过他琴声的好像沒有几个，于是又有些不解地问道：“雪衣公子为何不随心弹琴。” 他一愣，沒有在意她怎么突然间改了称呼，而是顿了一会儿后回过头來对她温柔地一笑：“等你忆起來了，我便弹与你听。” 白芷青看着他的笑容傻呆呆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今天把你喊來是有件喜事要说与你听。”聂雪衣总算是想起了今天喊她來的目的。 “喜事？”白芷青回过神來，眨眨眼睛，“有谁要成亲了？” 聂雪衣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道：“不是，是邵天马上要來了。” “邵天？”白芷青听到这名字时，并沒有什么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心里还盘算着自己认不认识这个人。 见她沒有什么反应，聂雪衣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看來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邵天是我们的朋友，在京都认识的。”聂雪衣耐心地给她解释到。 “哦……”白芷青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沒什么概念。 “原本邵天是跟我一起出发的，可是临行前说是突然有事，所以晚了几天，”聂雪衣继续不厌其烦地给她讲解着，“直到今天才派人传來消息，说是已经启程往这边赶了，不日便能与大军汇合，然后一起到达寮城。” “嗯，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白芷青笑着点点头，努力想做出很高兴的样子，毕竟那是以前他们共同的朋友，只是心中却任然无法完全体会到那份应有地喜悦。 聂雪衣装作看不出她的假装，面上仍然高兴地说道：“还有，你知道更大的喜事是什么吗？” “什么？”她立刻装出很兴奋的模样。 雪衣看着她有些僵硬的笑容，心中微微有些苦涩，但还是眯着眼笑道：“丹娘有喜了！” “哇！丹娘有……丹……丹娘？”她轻轻地问出那个名字。原本还想顺着他的话语往下，可最后却发现自己实际上是不记得的。 她不想让雪衣失望，可最终却仍然忍不住露了破绽。 雪衣眼色有些黯然，他轻轻咬了下下唇，努力做出沒有什么的表情，道：“丹娘也是你的朋友，或者说是像你亲人一样的存在吧我想。” “亲人？”白芷青眼神亮了一下，突然有些激动。 聂雪衣点点头，轻轻笑了笑，道：“对，亲如姐妹。” “真的？”白芷青眼眸中都泛着亮光，这次看來是真的有些高兴了，“那可真是太好了，到时候一定要见见！还有，你说……她有喜了？” 雪衣看着她终于露出的笑脸，心情也不由随着愉悦起來：“对，是前不久刚查出來的，邵天就是因为这事才耽误了些时辰。” “他们两个……是夫妻？” “嗯，丹娘嫁给了邵天，还是你做的媒人。”说着，他眼神温柔地看了她一眼。 “我、我？！”白芷青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敢相信，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捏道，“真的假的……我、我不会乱点鸳鸯谱吧……” 她有些难为情，自己还会做这个？ 聂雪衣眼神宠溺，盯着她稍有些羞涩的样子，浅笑道：“他们很幸福。” “哦，哦，那就好~”她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呵呵笑着道。 “等邵天來了，我再喊你过來，到时你可以再多问问他具体情况。”聂雪衣体贴地帮她安排着。 之后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会天，才在临近酉时的时候不得不结束了每一次短暂的叙旧。因为雪衣此次出來是身怀重任的，总不能让他在外面呆的太久耽误了军务。 而这每一次难得的小叙，也是他在处理完繁重的军务后努力挤出來地一点时间。 然而在最后离开之时，聂雪衣却喊住了白芷青。 “芷青。”聂雪衣轻轻喊道。 “嗯？怎么了？”走出沒几步的白芷青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聂雪衣的眼神如深沉的大海，里面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复杂的情绪。他抿着唇沒有立刻说话，看着她的表情有着些微的苦涩。 停了一会儿，见她站在那里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自己，聂雪衣漆黑得眼眸中再次流露出一抹坚定。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他轻轻地说，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什么？” “你的失忆，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治好的。”他又说了一遍。 少女唇角微微勾起，触动的却是直达人心底的柔软。优美的唇瓣一开一合，简单吐出的三个字却令人仿佛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她说，我等你。 告别了聂雪衣，白芷青再次一个人缓缓往回走。 今日正好归到她轮休，简便打扮的白芷青摸着自己有些空落落的肚子抬头望了望天，好像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开饭了，劳累了那么多天，是不是该犒劳自己一下呢？ 看着前面空中飘摇的醉仙居招牌思考着要不要过去，上次就是在这儿碰见的云璃，别一会儿又遇到了什么不该遇到的麻烦。 刚想着呢，一低头，便瞧见了那招牌底下恰好转过头來正同样看着她的粉袍少女。 时间静止，两人互相尴尬地对望了一会儿。白芷青最终敌不过命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前去斜眼瞧了瞧她，问道：“不请我进去搓一顿？” 云璃神色也有些不自然，原本也不想过多纠缠，但见对方都主动开口了，想了想上次还是她救了自己，似乎确实是应该报答一番，于是总算硬着头皮忍了想要转身就走的冲动，一言不发地带着白芷青往里走去。 这一顿饭，白芷青可沒打算跟她客气。原本就是她欠自己的恩情，再赶上正逢饭点，她是心里满满的打足了算盘，想着待会该怎么狠狠地敲诈她一顿。 跟着云璃进到醉仙居，便见这里正值饭点，那简直是座无虚席。 两人好不容易在一楼的小角落里找到了一方刚离席的桌子，白芷青赶紧拉着云璃坐了下來，同时还转身狠狠瞪了一眼门口同时跟她们进來似乎有意要与她们抢座的三个大男人。 那三个原本打算跟她们抢同一张座位的壮汉，见被一小姑娘转头瞪了一眼，碰了一鼻子灰，也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三个大男人与两个小姑娘抢座位，说出去实在不好听，于是其中一位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便拉着其他两位同伴去往别处找吃食了。 “哎，听说了吗，云雨阁昨日來了位神仙一般的尤物啊！” “诶？真的真的？” “哎呀，那可不！你们可一定要去瞧瞧，那简直是天仙下凡！老子我这辈子都沒见过他妈的那么好看的美人呀！” “是的，是的，我也听说了！你们可一定要去看看！据说呀……” 白芷青与云璃两人刚坐下來，便听见隔壁桌的几个猥琐男人似乎正在谈论着有关什么青楼的话題。 她立即回头嫌恶地撇了那几个男人一眼，瘪瘪嘴，然后拖着凳子往旁边移了半尺。 云璃沒听到，同时也懒得理她，见酒楼里人满为患小二似乎有些忙不过來，于是便等了一会儿才逮着了一位好不容易空出來的店小二过來点菜。 而白芷青则是毫不着急，东张西望地瞅着别人家桌子上的饭菜，看看有沒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是她沒试过的。 那小二此时还正背对着她们这桌，虽然嘴里应答着，实际上手上却还在招呼着另外一桌。 云璃有些不耐烦看，原本想着赶快吃完这顿饭，还清了事，可偏偏事事不如人愿。 白芷青回过头來见她如此性急，心里一边盘算着等会儿的菜式，一边逮着空就逗她：“这么急？和我一桌吃不下去饭？” 云璃回头白了她一眼，懒得说话。过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还欠她一条命，才凶巴巴地道：“快想好了吃什么！” 白芷青撇撇嘴，百无聊奈地趴在那桌子边上等小二得空。 周围的食客大多数正在用餐，只是奇怪的是怎么有那么多姑娘都在拿眼偷偷地瞄着那个正背对着她们的小二呢？ 不明所以地跟着偏头望去，只是越看她就觉得越不对劲，这小二的背影……还真是好看！ 跟别的打杂的完全不一样，从她们这个角度看去，这小二背部线条匀称，身材比例完美，身影修长挺拔，引人无限遐想。身上穿着的就算是个粗布衣裳，却仍然如锦袍加冠，简直就是个十足的背影杀手啊！ 不知道正面怎么样……白芷青好奇地想着。 然而，还沒等她猜出个开头，那让她们等待已久的店小二便终于在她炙热的目光下翩翩回头。 白芷青下意识的，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