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难以抛却的牵绊
和四月初的那种满溢的兴奋和激荡形成了天渊之别，四月底的凌云公司笼罩着压抑，漂浮着沮丧和不安。所有的员工躲在自己的角落里，躲避着不愿面对的现实，偷偷品尝着从巅峰跌进谷底的失落。 公司所有的工地进入了停工状态，售楼处也面临着客户退房的风潮。 处于风口浪尖的凌云公司在丑闻掀起的大潮中飘摇，所有的员工也在和自己的公司一起承受这份突如其来的风暴。 所有人都充满了躁动不安，所有人都对未知的未来充满彷徨和惊慌。 尽管一直躲在自己的安静角落，苏晴依然清楚地分享着公司里的一切，她分享了同事们的兴奋和自豪。也不得不分享此时此刻的压抑和失落。 女孩子一直在努力保持冷眼旁观的心情，一直在冷眼跟踪着周遭的变幻。 自从媒体开始攻击凌云公司的那一天起，苏晴就开始关心公司面临的一切攻击。开始关心员工的变化。开始关心心目中最重要的陆凯文的反应，开始关心宁飞扬的变化。 媒体的报道把凌云公司放在了s市人的视线里，触目惊心的标题和后续的报道让人们开始记住凌云公司，开始憎恨宁飞扬这个名字。一个敢于把低标号水泥用在商住楼宇的开发商究竟是怎样的黑心烂肺？一个即将上市的房地产企业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不道德商业行为？媒体引发了人们的愤怒，也引起了人们对房地产行业的担忧。 随后的态势迅速发酵，由于凌云公司参与了市政府牵头的最大规模奥运拆改工程，凌云公司不再有机会向社会做出辩解。所有的工程被勒令停工，所有的资料和数据被封存。联合调查组以最快的速度成立并迅速进入凌云公司。 凌云公司以最迅猛的速度陷入了混乱，以最雷厉风行的效率进入了非常时期。 凌云公司唯一获得的好处就是上市的事情被搁置起来。所有要求退出认股的客户不得不等待市政府牵头的调查结果。 凌云公司在上市的事情上获得了一线喘息的时机。这是一个讽刺，但也意外地避免了彻底放弃上市的绝望。 令人目不暇接的恶化不仅撕扯着凌云公司每一个员工的心，也在让苏晴的心一点点波动。身边的人都在一天天沉浸在暗淡和抑郁里，都在一天天越来越沉默寡言。苏晴再也无法保持内心的平静，再也无法保持冷眼旁观的冷淡心态。 除了被乱哄哄的环境影响，苏晴还不得不极力忍耐着越来越强烈的好奇。这份好奇来自陆凯文。 自从媒体曝光了凌云公司的违法行为后，所有的同事都表现出了不同的情绪，惊慌、愤怒、不解、埋怨和质疑等各种情绪都在宣泄着。没有人能够安之若素，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 可是，还是有不少员工发现了一个人的与众不同，还是看到了一份我行我素的冷静和超然。 这个人就是陆凯文，他们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外籍副总。 他的冷静和平淡还是感染了很多员工，员工们拼命地把他的平淡和希望联系在一起，拼命地在他身上寻找着对自己的慰藉。 员工们也在堆积着对年轻副总的由衷的敬服，他们不得不为年轻副总这样的表现暗暗竖起拇指。所有人都认识到，这是年轻副总在用这份平淡的表现安抚人心。 只有一个人知道，年轻的副总不是在表演，他是实实在在地把自己和公司的动荡完全隔离开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公司里的sao乱和动荡。他正在置身事外。 作为和陆凯文生活在一起的伴侣，苏晴深切地感受着年轻副总这份冷淡，感受着这份令她有些不寒而栗的平静。 好奇伴随着担忧一直越来越强烈，苏晴总是涌起张开口询问究竟的冲动。可是，每一次她都硬生生地把涌到嘴边的冲动咽了回去。 苏晴很清楚，自己没有勇气提起凌云公司的动荡，没有勇气提起和宁飞扬有关的一切事情。自己害怕过去和宁飞扬的纠缠会给陆凯文带来耻辱。 自己开始了真正的爱情，自己开始了小心翼翼的爱情。自己有了对年轻副总的负疚感。 除了对过去的内疚，苏晴也开始有了谨慎。她等待着年轻的伴侣自己提起公司的事情，等待着他一贯对自己的主动敞开。 可是，一天过去了，二两过去了。一周过去了。。。陆凯文始终不在自己面前提起凌云公司的丑闻和动荡。始终不愿提及自己的内心真实。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陪伴着自己。一如既往地细心服侍着自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只是，他绝口不再提起公司的事情。 苏晴就是在这样的纠结中被更深地裹进了公司的风暴里。 似乎是心情影响了食欲，中午食堂里的饭菜让苏晴觉得难以下咽。 陆凯文伸过来的手按住了苏晴的手。 “宝贝。看来你不喜欢今天的饭菜。我们出去吃吧。”陆凯文皱着眉头低语。 苏晴看了看周围。她看到的是周围同事们低着头自顾自埋头吃饭的沉闷场面。 “算了吧。你看看现在的这个样子。我们还是不要让大家误会了。”苏晴轻轻挪走陆凯文的手。 “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也要有吃饭的心情。你还是受到了影响。我希望你珍惜自己的身体。公司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陆凯文开始了自己毫无顾忌的关切。 “陆总。我不想争论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是凌云公司的员工。公司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同事们的事情更是我的事情。我希望看到同事们开心的样子。”苏晴有了一丝抵触。 陆凯文的前额更深地蹙起，他在品味着女孩的语气和内涵。 “呵呵。你好像对我有埋怨。好，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听你的。”陆凯文很快地挤出了苦笑，挤出了自己困难的戏谑口吻。这样的语气和周遭的气氛完全不协调。 “你。。。算了。你也不是万能的。你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局面。”苏晴的眼睛在一瞬间泛起神采后又迅速地敛去。黯淡的神情重新布满脸庞。 陆凯文紧紧跟随着女孩的细微变幻，他的心在悬起后又重重落下。 “是啊。我也不是万能的。所以我们只能面对，只能珍惜好自己。你现在这个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才是让我真正担心的。你说过，等凌云公司的告一段落就离开公司。怎么？你改变想法了？”陆凯文继续发挥着自己的戏谑口吻。他的眼睛却开始专注起来。 苏晴望着周围闷头不语的同事们，她的心在紊乱。 “唉！也许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公司也许不存在了。我还有选择吗？”苏晴的感慨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 “是吗？宝贝，你太悲观了吧。如果是你来领导这个公司，你也这样消极吗？告诉我，你愿不愿意承担这份责任？你愿不愿意和凌云公司一起走下去？”陆凯文越来越专注。戏谑已经无影无踪。 “陆总。你到底怎么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看看同事们，再看看你。你怎么总要和我们不一样？你就不能暂时抛开你那套西方式的行为方式吗？我们喜欢中庸之道，我们不喜欢太强的个性表演。”苏晴的恼恨泛起来。自己开始警惕起周围的动静。 “宝贝，先不要管我的行为方式。回答我的问题。”陆凯文轻声追问着。 苏晴张了张嘴又闭上，红晕泛起在她的脸颊。 “好。我回答你。你的问题很无聊。你这个人也很无聊。”苏晴在站起来之前挤出了自己的恼怒。 年轻的副总一时间错愕住，他在费力地理解女孩的答案，理解女孩的情绪。 苏晴没有离开，她的动作也在逐渐僵硬。 一个走近的人让她也一时间不知所措。 “苏晴。怎么看见我过来就离开？难道你还是不愿意面对我？”宁飞扬的声音响起来。 周围终于有了一些生气，终于有了低声的交流。 苏晴不得不坐下来，不得不面对这个不期而至的人，不得不面对这个不愿面对的场面。 “呵呵。餐厅里的气氛太压抑了。似乎只有你们这对情侣还有一些生气。于是我就过来了。这几天一直被调查组折腾，我也没有心情回去吃饭了。”坐下来的宁飞扬苦笑着，他似乎在自顾自宣泄着自己心中的郁积。 苏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士，打量着这个自己不愿再面对的人。 苏晴明显看到了对方的憔悴，明显看出了对方的虚弱。 他的两鬓已经夹杂了斑驳的白色。夹杂了不再精心修饰的凌乱。 “究竟是多么大的打击才会让他这样顾不上一贯注重的细节。他。。。还是老了。这短短的半个月让他心力交瘁了吗？我。。。”苏晴的思绪一时间复杂起来。她感觉到了一阵不舒服，一阵莫名的呼吸困难。 陆凯文死死盯着对面的女孩，他的心在随着女孩的细微变化不停悬起。 “正好，趁着你们都在，我有些事情相托。希望我们能一起帮助公司渡过难关。”宁飞扬的语气开始有了复杂。 陆凯文终于可以把眼光从女孩脸上移开。他可以确定女孩经历了一次心路的历程。尽管短暂，可是她不再有更大的波动。 “宁总。我们还是去办公室说吧。苏晴只是一个库管。”陆凯文的声音有些沉闷。 “没关系。我一直把苏晴当做公司的重要骨干。而且我需要苏晴的帮助。”宁飞扬没有等待陆凯文继续的拒绝，他截住了对方的话。 迎着两个人投注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苏晴轻轻点了点头。 “苏晴。昨晚我去拜望了邢天奕区长，他对我的解释不满意。我希望苏晴能帮助我进一步从员工的角度做一个客观的解释。苏晴，你愿意帮助我吗？”宁飞扬的脸庞有了紧张，也有了期待。 陆凯文拧起了眉头，他的手在攥紧，他盯住了对面的女孩，他注意到了女孩的犹豫。 “苏晴，我想说的是，邢区长也因为我们受到了影响。我们是通过他进入推荐名录的。他如果对我们失去信心，那么只会让他的处境更难堪。相反，他如果对我们有信心，这也对他的仕途有帮助。这件事情上他只有理直气壮才好渡过难关。任何犹豫和软弱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这些话只有你能让他听得进去。”宁飞扬的语气带起了急切。 陆凯文直起了身体，他不愿意再等待。 “好。我去试着和邢区长沟通。我会站在一个员工的角度汇报我对这件事的观感。”苏晴的声音很坚决。 陆凯文xiele气，他无法再张口。 “谢谢。谢谢你们为公司做的点点滴滴。凯文。我还要烦请你出马。h银行的事情必须稳住，我和财务做了沟通，我们一直认为，现在不能有哪怕一点闪失。在调查组调查期间，我们不会有什么更大的动荡，可是万一银行方面出了问题，接下来的连锁反应就可能是致命的。我想你应该早就预料到后果了。凯文，拜托了。”宁飞扬似乎是在节省时间和精力，他立即转向陆凯文，立即倾泻着自己的担忧。 陆凯文的目光迎上了对方充满期待的眼光。 “宁总。我愿意去试一试。可是，您还相信h银行会等待一切尘埃落定吗？你还认为他们会和我们这个声名狼藉的企业一起共度难关吗？”陆凯文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迸出自己的不屑。 宁飞扬的表情瞬间凝固。 苏晴也拧紧了眉头。她的心剧烈颤抖了一下。她被陆凯文的样子和语气震惊了。 宁飞扬的腮帮子抖动起来。 “你。。凯文。。你究竟什么意思？。。你究竟要说什么？”宁飞扬的声音颤动着。他几乎是在积聚愤怒。陆凯文鞭挞一样的话和他不屑的语气深深刺激了自己的尊严。 “我要说的是，趁着事态还没有恶化到不可收拾，趁着调查刚刚全面展开，去找那个借走仓库的代理商。去答应他的一切条件。去换取他的配合。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陆凯文根本没有在意对方的神态，他继续着自己的不屑，继续着自己的粗暴。 没有反驳，没有争吵，只有宁飞扬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声。 宁飞扬在渐渐委顿，渐渐失去生气。 苏晴看着陆凯文，又转头看着宁飞扬。 最后，她还是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宁飞扬身上。 自己的心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的细微变化剧烈地变幻着。 没有幸灾乐祸的惬意，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有复杂和纠结，只有恍惚，对过去记忆中种种经历的恍惚。 此刻，自己竟然发现，自己的心还是没有能够从对方身上移开。自己依然有着淡淡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