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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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情感攻势征服了李宝胜。当然我们也是真情投入,我和二琳发自内心地觉得即使此行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单是抚慰了李叔孤寂的心也是一大收获,而刘立涛更是情难自控陪着李叔咧嘴大哭。在这种气氛下,饭前预备的6瓶啤酒明显不能满足需求,刘立涛又出去拎了8瓶回来。别看李宝胜长得干瘦,酒量可不含糊,他与刘立涛推杯换盏,犹如失散多年的父子重聚。我和二琳多吃少饮,耐心地从旁配合,在刘立涛几乎忘却初衷的情况下,把话题引上正路。 “这么多年,您一个人在建安咋过的啊?”二琳再次提出这个问题,头一次提出时被刘立涛心血来潮的干杯提议搅合了。 “唉……”李宝胜重重地叹了口气,“都过去了……不提了……”他嘴上这么说,眼泪却又涌了出来。看来一定有故事! 刘立涛这时上来明白劲儿了,给李叔满上酒,劝道:“叔,都不是外人,甭在心里憋着了,给我们讲讲吧!” 人是需要倾诉的,尤其是生活不如意或遭逢重大变故,长时间憋在心里谁也受不了。李宝胜就是个例子,他心里那段悲伤的往事就像一道化脓的伤疤,让他饱尝痛苦的煎熬,莫不如割开撕裂,痛个彻底,否则万难痊愈。借着酒劲,他终于决定敞开心扉,讲起了他在建安的经历。 八年前,李宝胜的老婆死于难产,他万念俱灰,只身一人来到建安,原想投奔他的一个姑奶,没想到老人家福尽寿终先走了一步,她的几个儿女正为争夺房产打得地覆天翻,李宝胜不想掺合进去,选择远避。 他在桥头附近租了一间房,房东是个老太太,住在东屋,李宝胜住西屋。老太太有个儿子,老大不小的了,没个媳妇儿,不务正业,耍钱成瘾,常年不在家,偶尔回来一次,定是向他妈索钱,不给就乱翻一气,搜到票子就揣走,搜不到就随手拿点值钱的东西去卖,不亚于强盗进宅。老太太看李宝胜老实本分,房租算得很低,而平日里李宝胜也帮老太太劈劈柴、挑挑水什么的,双方关系处得十分融洽。 李宝胜用剩下的所有积蓄买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每天起早贪黑地拉活儿,因其勤勉诚信逐渐交下不少主顾,风来雨去,进账日多,糊口之外尚有所余。 忽然有一天,李宝胜蹬着人力车路过桥头,看见桥上路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面前放着一只盛有几个硬币的破铝盆。 “行行好吧,帮帮忙吧……”女人cao着外地口音,可怜兮兮地向过往行人伸出黑黢黢的手。 从此,李宝胜隔三差五就往那只破铝盆里扔上几毛钱,每次那女人都感激地望着他,顿首称谢,这让李宝胜产生一种扶危济困的责任感和成就感,比蹬人力车更能让自己体会到生命的意义。 时间长了,李宝胜几乎天天光顾那只破铝盆,就跟上班点卯一样,那女人每次也会迎以期待的目光,并回报一个模糊的微笑。 只是,李宝胜依然骑在车上,女人一直跪在地上。 那天,李宝胜大清早照常出车,路过桥头,却没看见那个女人。 可能离开了吧,本就是外地人…… 李宝胜这样想着,一上午干活都显得没劲。她怎么就走了呢? 到哪里乞讨不是一样呢…… 直到下午,那女人才出现在桥上,在李宝胜向破铝盆里投了五毛钱后,她仍旧感激地磕头说谢谢,然而没有笑。 她也有苦恼么? 李宝胜晚上也惦念着。 嗨,这跟我有啥关系呀? 我也没办法更多地帮她了…… 然而李宝胜还是很惦念。 第二天上午,女人又没出现。 下午三点左右,突然变了天,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李宝胜在一家摩托车修理店避了一阵雨,待雨小了一些后,才蹬上人力车打算提前收工。 路过那座桥,李宝胜一眼看见女人倒在路边,一动不动,浑身淋透,一旁的破铝盆里已经积满了雨水,漂着几张微不足道的票子。 没有人管她的死活! 李宝胜的心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妻子。 他四外看看,等着两个撑伞的路人走远了,才抱起女人放在人力车上,连同那个破铝盆一起载回了家。 女人这一病就是将近一个月,高烧也是一个多礼拜才退。原来她白天跪街乞讨,晚上睡水泥管子,虽值盛夏,也不免着了凉,本以为能挺过去,经大雨一淋,便再也支撑不住了。 李宝胜救了她一命。 在雨水中抱起她的同时,他发现没有污泥遮掩的面庞是如此标致,他隐隐感到自己即将迎来爱情道路上的第二个春天。 就算是妄想,也很美好。 这二十多天来,李宝胜摒弃男女顾忌,从解手擦身到烧菜做饭,一口一口地喂她进食和服药,精心地伺候着女人,终于让她康复如初。 这期间房东老太太也没少帮忙,经常帮着熬汤做饭。 女人说她叫王敬芸,丈夫过世了,没有孩子,也没有什么亲戚,流浪世间,无依无靠,其他什么也不肯说。 李宝胜也不在意,他觉得只要人好就行,这女子模样长得好,却洁身自好,宁肯乞讨度日也不屈节卖身,能不是正经人么! 看她的气质和谈吐,绝非寻常人家,倒像是逃出来的王府小姐、大家闺秀。 不管是什么吧,哪怕是修炼千年的狐狸,李宝胜也认了! 王敬芸对李宝胜也颇有好感,暗怀报恩之意,于是两个人也没办手续,就这样过起了日子。 李宝胜依旧蹬他的人力车,王敬芸除了在家做饭,没事儿的时候就做几双鞋垫,托隔壁的小卖店代卖,多少也能有点儿收入。 这段日子是李宝胜人生中最难忘的幸福时光,他不止一次地感谢上苍,感谢祖宗,让他能找到这样一位贤妻良伴。 他们虽然彼此话不多,但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关怀和爱意,许多时候一个眼神就胜过了千言万语。 然而好景不长。 3个月后的一天中午,李宝胜回到家,见王敬芸的眼睛有些红,像是刚哭过。起初王敬芸缄口不言,禁不住李宝胜再三询问,才道出原委。 原来上午房东老太太的儿子来了,说是替老太太收房租,王敬芸说交完了,那赌鬼说不够,房租翻倍了,王敬芸只好说等男人回来再说。 哪知这畜生一见女人面容姣好就起了歹意,对王敬芸动手动脚,还说只要跟他睡一觉就免了这个月房钱。 王敬芸当然誓死不从,那畜生就想来硬的,吓得女人一边反抗一边大声呼救,惊动了房东老太太。 老人家及时赶到,拿着炉铲将这个逆子打出屋去,并替儿子道歉,乞求王敬芸大人有大量,别报派出所。 王敬芸感念自己病重时,受到老太太的多方照顾,加上自己也没受什么伤害,便答应既往不咎。无奈心里委屈,面露凄楚,被李宝胜看了出来。 李宝胜听后火冒三丈,看在老太太面子上就这么算了,但是这个地方高低不住了,王敬芸也同意。于是李宝胜就开始找房子,一连几天,不是太贵,就是条件太差,始终没遇上合适的。 房东老太太因为儿子闹出这件事,上了股火儿,一病不起,听说还住院了。 一周后,李宝胜终于找妥了房子,晚上两个人把东西收拾好,单等天亮就搬家。 没想到半夜,老太太那个败家儿子喝了点酒,找上门来,硬说老太太住院是李宝胜两口子的责任,还让他们把半年来的房租按双倍补齐。 李宝胜与他发生了口角,被那畜生抡起酒瓶子砸破了头,晕倒在地。 等李宝胜醒来,发现自己被绳子结结实实捆在椅子上,嘴里塞着袜子,对面的炕上,那天杀的畜生正趴在自己的爱人身上。 王敬芸的手被捆着,嘴被塞着,任凭她悲泣挣扎又怎能与那壮汉抗衡! 而李宝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遭受蹂躏,更是死的心都有,脑筋蹦起多高,指甲都陷进掌心里。 这一夜犹如地狱般黑暗和漫长。 那赌棍在王敬芸身上两度发泄**,第二次时王敬芸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她的眼神偶尔与李宝胜相遇,泪光中透射着几分冰冷。 临走时,那赌棍说老太太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饶不了他们俩,还说他们俩无媒苟合,属于非法同居,也就是搞破鞋,在扫黄范围内,要是捅到派出所去大家都得坐牢! 事后,李宝胜要报警,王敬芸执意不让。 他们已经搬了家,仿佛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这个家始终笼罩着一层阴影,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王敬芸已经好多天没笑过了,她显得很憔悴。 李宝胜又何尝咽得下这口气,他总想找个机会在那个畜生脑后来那么一砖头! 但是那个畜生很长时间都没再出现。 一晃儿入冬,王敬芸的精神状态好多了,那身心的痛苦逐渐被寻常日子所冲淡。 有一天中午,李宝胜蹬着人力车回家,途中看到街上围了许多人,就过去看看热闹。 打听之下,原来是大卡车撞死人了,车已经逃逸,而死者竟然是房东老太太的儿子! 看到仇人**流满地,李宝胜心里甭提多痛快了——苍天有眼啊!他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的女人! 他刚挤出人群,就看见王敬芸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意,她的手里提着一只古朴的小铜铃。 回到家里,李宝胜说起恶有恶报的事儿,王敬芸只是笑,等李宝胜不说话了,她才轻轻地说:是我杀了他。 她依然在笑,眼泪却潸然滚落。 李宝胜让她别瞎说,可是她摇了摇头,说我没骗你,是我杀了他,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那辆大车给了我杀他的机会,本来他过马路已经过了大半,我用这个铃铛把他招了回来,让他回到大道中间…… 李宝胜以为妻子疯了,紧紧地搂着她。 王敬芸趴在丈夫怀里一边笑一边哭,直到沉沉睡去。 刘立涛、二琳和我听得目瞪口呆:“后来呢?” “后来……”李宝胜接着讲。 后来,王敬芸自杀了。 她从那座与李宝胜相遇的小桥上跳了下去,桥并不高,下面也没水,却堆了许多大石头。 李宝胜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她的头破了好大一个洞。 李宝胜不相信她会死,自己的脑袋也被酒瓶子砸漏过,没用上医院也还活着,怎么轮到王敬芸就死了呢? 他记得王敬芸头一天晚上还跟自己巫山云雨,说了许多感谢老公和感慨幸福的话。 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王敬芸的话特别多,几乎比认识她以来她说过的所有话还要多,而且还特别漂亮,就像新婚的小女人。 李宝胜求她给他生个孩子,可是王敬芸没答应,她说她折了阳寿,活不了多久了,她不想让孩子很小就没有娘。 李宝胜以为她又开始胡说了。 可是她很认真,她说她的前夫出身湘西“赶尸匠”世家,因为触犯了族规禁律,被族人处死,罪过就是把用在死人身上的道具用在了活人身上。 那个铃铛就是她前夫的遗物,原本是用来为“喜神”引路的摄魂铃,经她前夫改造,成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活人方向感的引步铃。 她是逃出来的,否则她也会被族人处死,她不能让这个铃铛落在族人手里,她同她前夫一样不信任那些道貌岸然的前辈。 她就是用这枚引步铃,让仇人死于车祸。但是用这东西会折阳寿,产生的后果越严重,折的阳寿就越多,她杀了人,所以她活不长了。 李宝胜瞪大了眼睛,还是无法相信。 王敬芸却说,傻子,你还真信啦? 李宝胜这才松了口气,抱着女人说,不管是不是真的,以后都不再用这铃铛了,咱们的阳寿还够白头到老的。 王敬芸说,好好,这个铃铛就送给你留个纪念吧。 她还说,唯一对不起的就是那房东老太太,儿子死了,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李宝胜强迫自己把铃铛的事当成个玩笑,他宁愿相信那个畜生是遭到了天谴。 王敬芸死的那天早上,李宝胜离家之前,她还给他做了香喷喷的手擀面,还对着他笑,还叫他路上小心,还叫他早点儿回来……所以他更确信那只是个玩笑,是她编的故事。 然而当他在医院看到王敬芸的尸体时,他才感到事情可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他痛悔不已,早知道王敬芸会自杀,他就整天守着她,一步也不离开…… 他怎么就没有发觉她笑容背后的绝望,他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下定走上不归路的决心,他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一夜缠绵掩盖下的生离死别的不舍。 他又想起了那畜生二次**她时,她那泪光中冰冷的眼神,透射出来的明明是杀气啊,那个时候她就动了杀念,那个时候她就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 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王敬芸了,再也没有家了…… 安葬了爱妻,李宝胜悲痛欲绝,茶饭不思,大病了一场,险些没过去这个年关。 他还是活了下来,他还要过年过节的给王敬芸烧点儿纸钱。他不再蹬人力车,不敢登上那座小桥,这些都会让他想起与王敬芸的短暂的情缘,他受不了这种阴阳两隔的想念,每次喝酒他都会痛哭失声…… 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来。 后来李宝胜从电线杆上看到一则招聘启事,就应聘去盛强家用电器商场当了仓库保管员,整天除了吃饭或购买生活必需品,很少上街,也没请过假。 他每到年节都去看望那个房东老太太,春节期间就在老太太家过年。 不久前,老太太病逝,一些消失多年的远亲终于现身,分了老太太的房产。李宝胜忽然感到在建安了无牵挂,动了思乡之情,便辞了工作,返回北柳。 李宝胜的讲述过程时断时续,情绪波动很大,说到激动处,他与刘立涛抱头痛哭,我和二琳也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哭归哭,菜还得吃,酒还得喝,我们几个晚辈又劝慰了一番,才让李宝胜平静下来。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人还得向前看才行。说出来之后,李宝胜轻松了许多,看我们一个个眼睛通红,他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咋说的……害你们陪我掉眼泪……” “不不不……我们听了很受教育……”刘立涛都口不择言了,被二琳照着肋条给了他一杵子。 我重新提起话茬:“李叔,敬芸阿姨死后,您用过那个铃铛吗?” 李宝胜打了个愣神儿,继而点了点头:“用过几次,那东西啊,真的折阳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