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功败
穆修容的身影淹没在冗长的宫道尽头，不可见。娴承徽却还跪着，薛湄疑惑：“娴主子，您怎么还不起身？” 方荞顿了半响，面上有些尴尬，讪讪地开口：“腿……麻了。”薛湄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又慌忙开口告罪，只觉得这娴承徽并不似传言中那般清高，难以接近。 薛湄的行动倒是半分不迟，一同与其婢子上前搀起方荞。这半天跪下来，恐怕这膝盖也该淤青了。 “妾身自作主张，还望娴主子不要怪罪才是。”薛湄针对刚才的事情道了歉，这毕竟不是方荞自己的主意，不知她这样的处理方式是否合方荞新心意。 方荞冲她善意的一笑，清冷的面容多了几分柔和：“本主应该要多谢你。”方荞性子清冷，话也少得很。 待她缓上了几分，薛湄才与她的婢子一同搀着她往承乾宫的方向去。 这片刻的功夫，她的腿到底没有好得利索，但也是无奈，总不好在皇后宫门口耗着，便只能乌龟挪步似的一点一点得往前，好大功夫才到达承乾宫。 薛湄搀着方荞回了侧殿醉唐轩，方才上台阶、迈门槛时，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膝盖蔓延开来，疼的方荞几欲落泪，眼中水汽弥漫，到底还是忍住了。 未进宫时，她是方家的大小姐，知书识礼，端庄贤淑，深受长辈喜爱，便是学礼时苦了些，又何曾受过这样的责难，心中自是颇感委屈，但外人在场，也不好叫人看了笑话去。 她上了美人榻，丛柳为她除去鞋袜，撩起裙摆至膝盖上方，将她双腿放平，瞧着她膝上青青紫紫的淤痕，心疼直落泪，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说要为她按揉膝盖。 薛湄见状，忙出言制止：“此时按揉恐无大用，不如打盆热水来，用毛巾热敷，叫淤血散了去再按摩，这样能好的快些。”言罢，好似怕方荞不信，又忙做了证明：“妾身幼时贪玩，磕着碰着，母亲便是都是这般做的。” 方荞听完她的话，点了点头，继而对着丛柳道：“就按薛美人说的去做。” 丛柳也似有了主心骨，对薛湄投去感激的一眼，而后火急火燎的出门去了。 没多久，丛柳便重新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插丝珐琅海棠花样瓷白面盆，雾气氤氲。待丛柳走近了，一股温热的雾气扑面而来。 薛湄见已无自己什么事，出言欲告退，却让方荞唤住了：“今日大殿之上大家都跪了不少时候，刚刚又因为本主耽误了薛美人许多功夫，本主很是过意不去”，此间话落，而又转向丛柳，“你去将本主床头盒子第三层里的玉肌膏取来。” 薛湄只待停下，却又不解方荞为何意，只好出言询问道：“娴主子是何意？” 方荞从丛柳手中接过玉肌膏，交到薛湄手上，后道：“这是玉肌膏，对活血化瘀很有效果，你好生收着。” 薛湄哪里能收，连忙推辞：“娴主子不必如此，举手之劳罢了，如何还能求其回报，再说您还更严重些，还是您自己留着吧。” 方荞已然知晓她不会轻易收下，开口劝道：“本主自己那儿还有一瓶，你便安心收下，不然叫本主心里如何过意的去。” 薛湄见实在是推脱不过，只好收下，道了声“恭敬不如从命”，便叫绿腰好生揣着了。 二人从前并不相熟，更加上方荞本就是个话少的，一时之间二人竟是相顾无言，空气中隐隐多了几分尴尬的滋味。 方荞有话要说，但她素来甚少出门，与旁人打交道更是少之又少，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心中焦虑，生怕薛湄这便走了，眉宇之间都多了几分愁绪。 片刻之后，薛湄也察觉了几分不对劲，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薛湄索性自己先开口：“娴主子，您可是有话要交代？” 薛湄忽的出声，把正在纠结的方荞吓了一跳，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忙点头忽又摇头，长叹一口气，道：“算不上交代不交代的，就是……就是今日你因为本主得罪了穆修容，怕她要记恨上你，本主心有不安。” “您莫要在意，妾身只是做了妾身觉得对的的事，若是穆修容因此而记恨妾身，妾身也认下了，只不过以后多加个心眼儿便是了，还有您也是，日后须得多加注意。”这话很是受用，方荞的面色也缓和了几分。 薛湄见状，斟酌了几许才开口：“不知您如何就得罪了穆修容。”她问得小心，问得谨慎，她怕这会涉及到某些别人并不愿讲出口的隐私，但有些事还是了解清楚的为好。 方荞倒不甚在意，一五一十的说了：“那穆修容远比本主早出门，本主出了宫门只瞧着她背影，我与她居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因此我也没在意便转身走了，可谁知她怎的就瞧见了我，硬说我不对她行礼，瞧不起他，说我藐视宫规，目无法纪，当真气人。” 方荞气呼呼的，清冷的小脸上多了几分人气。说到后来，索性连本主都省了，直接以“我”代替。她歇了口气继续说：“也怪我，若是当时谨慎些，也不至于平白得了这气受。” 薛湄听完，却是摇了摇头：“不管您当时如何，她都会寻了错处来发落您。” 方荞陷入了沉思，随后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对薛湄的感激更上了一层楼：“当时多亏你了。” 薛湄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娴主子以后可要万事小心。” 方荞应了是，又对她道：“我觉得与你十分有缘，你不像旁的闺秀矫揉造作，她们都说我清高，我也不乐意同她们玩耍，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接近我不过是因为我是方家的大小姐罢了，但我瞧得出来，你是真心的。” 说着她撇撇嘴，这般小动作出现在她的脸上竟分外可爱。 “不知你芳龄几何？”方荞问，薛湄则答：“十四”。 “那你以后也别唤我娴主子了，听着怪别扭，我虚长你两岁，你唤我一声jiejie吧。” 薛湄也展了笑颜，这方荞并不似传闻中的那样，竟是个单纯爽朗又聪慧的女子，也不知道方家那样的大宅院里怎么养出这般纯净的姑娘。她道了声：“好，meimei都依jiejie的。” 二人相视而笑，驱散了这一室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