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流水落花春去也 上
“殿下，不好了！楚公子被汉皇太子命人带去南狱刑房了。”深夜二更，宁婉和沈傲卿等人正在商讨次日的军务，忽然接到驻守在南狱兵卒的禀报。 听到楚玉晶情况危急，宁婉一句话没说，便抄起外敞冲出了屋子。沈傲卿匆匆跟上，留下水月彤萱等人无奈摊手、面面相觑。 南狱刑房之内，楚玉晶的双手被刑架上垂着的铁铐铐住。 凤雏走到他背后，照着他的脊背就是狠狠一鞭。这皮鞭是冷玄玥命人为凤雏特制的，又黑又粗且带有倒刺，抽在身上每一下都能刮破一层皮。 凤雏不遗余力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怒，楚玉晶的脊背很快就被血水染红了。他起先还强咬着嘴唇不吭声，后来实在承受不了就开始惨叫，直到喉咙也喊哑了，整个身体不住地颤抖，又渐渐垂下头去一动不动。 狱卒对凤雏陪笑，“皇太子殿下，这人犯已经晕过去了。” “泼醒他！”冰冷的井水令楚玉晶恢复了神志，脊背火烧火燎般疼痛，楚玉晶大口大口的喘息。凤雏冷冷盯着他，挥手示意狱卒们都退下。 他走到楚玉晶面前，抬手捏住了楚玉晶的下巴，强迫自己的仇人抬起脸来和自己对视，“七皇子，你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吧？当初你是多么不可一世，你为了自己的私欲杀了那么多人，现在楚国灭了，你再也不是什么皇子，只是一个低贱的任人宰割的阶下之囚。本宫等今时今日已经等了好久，本宫现在碾死你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凤翼宁，成王败寇和血债血还的道理我都懂。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想杀我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我要和你说清楚，你jiejie不是我杀的。我有万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被金世渊利用，当我知道她意图谋害你jiejie的时候，我本想阻止她，谁知道我根本就无能为力……” “楚玉晶，金世渊已经死了，你说的这些死无对证，有谁可以证明？” “金世渊被抓的时候宁婉就在她身边，你不相信可以去问宁婉！” “宁婉？这两个字也是你配叫的吗！”楚玉晶不提宁婉还好，一提宁婉更加刺激了凤雏内心的痛苦，凤雏狠狠一掌煽在楚玉晶脸上，鲜血顿时顺着楚玉晶的嘴角流淌下来。 凤雏扯住楚玉晶的头发，声音越来越激动，“你知不知道本宫为什么这么恨你，不仅仅是因为你害本宫失去了孩子，还因为你的出现毁掉了本宫原来最幸福的人生。没有你，本宫就是大唐皇太女最挚爱的淑君！本宫倘若有一女半儿承欢膝下，也不会被人千里迢迢带回汉国！本宫不信你没有谋害先太女，就算金世渊是主谋，你也是帮凶！是你们一手摧毁了本宫和宁婉的恩爱，是你们把你们的快乐凌驾在本宫的痛苦之上。你说得对，血债血偿，别以为你攀上了宁婉，本宫就不敢杀你。本宫回到汉国的每一个夜晚，都会在梦里梦到怎么亲手杀死你。楚玉晶，你今天是在劫难逃，本宫要用你的血来祭奠本宫失去的一切！” “好，那你一剑刺进我的心吧！给我来个痛快的！” “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凤雏仰头一阵狂笑，“七皇子呀七皇子，你当初是怎么对待本宫的你已经忘了吧？你践踏本宫的尊严，**本宫的人格，摧残本宫的身体，甚至还不断消磨本宫的意志。本宫一剑杀了你实在太便宜你了！听说你已经被楚梦涵下令贬为贱奴还被打上了奴印，本宫很想见识一下那奴印烙在什么地方，长什么模样，看看那奴印和你这张卑贱肮脏的面目相不相配？” 凤雏说着刺啦一声就奋力撕扯开楚玉晶大腿内侧的裤管，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那个丑陋的永远也抹不去的奴印显露出来，楚玉晶猛地闭上眼，神情万分羞耻与痛楚。 他的声音在发颤，“凤翼宁，我求求你，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凤翼宁，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杀我，却不能侮辱我！” “笑话！本宫为什么不能侮辱你？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处境，还可以跟本宫讨价还价吗？在你当初侮辱本宫的时候，你一定没有想过因果报应这句话。七皇子，这个奴印看起来真的很衬你，反正你也不可能活着离开南狱了，你说等你死后，本宫命人把你的尸身吊在空场上，把那些楚姓宗族的人都叫来，让他们每一个人都看清楚你这贱奴身上最被卑贱的印记好不好？” 凤雏带着威胁性的口气令楚玉晶心中一凛，楚玉晶的眼角泛出些许泪光，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轻轻开口，“凤翼宁，我理解你恨我的理由，但如果你真的那样做，宁婉也会瞧不起你的。” “本宫说过，不许你喊宁婉这两个字！”凤雏伸手扼住了楚玉晶的喉咙，怒不可遏。“你以为你很了解宁婉是吗？你以为你得到宁婉的宠幸，就可以成为她的男人了吗？不错，你是为她做了很多事，但就算你牺牲再大付出再多，你也只不过是在弥补你曾经犯下的罪孽。当本宫痛失骨rou的时候，宁婉亲口答应过我，她会帮我们的孩子报仇。所以本宫告诉你，只要本宫拿剑指向你，她贺兰宁婉就没资格叫本宫停手！” 凤雏说着拔出随身的佩剑指向楚玉晶，就在剑峰抵住了楚玉晶的心口时，刑房外头忽然一阵嘈杂。 宁婉脚步匆忙，她一边寻找一边喊着，“凤儿！凤儿！玉晶！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 “殿下，您慢点儿，小心脚底下！”沈傲卿追赶宁婉，心里也一样着急。 刑房的门虚掩着，就在宁婉推门而入的一霎那，凤雏侧目望向她。而楚玉晶也与此同时看到了宁婉那张不停喘息的焦急的面孔。 楚玉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宁婉的名字，他紧紧咬了咬牙，趁凤雏不备之际，猛地一挺前胸，长剑便噗的一声刺入了他的心口。 宁婉和随后而来的沈傲卿都同时惊呼，凤雏转回头，见到长剑没入了楚玉晶的心口，而楚玉晶的前襟也已经被殷红的血染了大片。 凤雏霎那惊呆了，他握着剑柄的手猛地放开，并且向后倒退了几步。 他发誓，他鞭打楚玉晶只是为了宣泄心中的痛苦。他知道宁婉去南狱看望过楚玉晶，他明白楚玉晶为宁婉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他暗地里想，只要宁婉愿意信守对他的承诺，他并不一定非要杀死楚玉晶，他只是希望宁婉可以在他和楚玉晶之间做一个选择，并且用这个选择来见证他和宁婉曾经牢不可破的爱情。 宁婉指着楚玉晶大吼着，“快把他放下来！快把他放下来！” 沈傲卿挥剑斩断铁铐，宁婉将楚玉晶抱在怀里，眼泪止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楚玉晶抬起手抹着宁婉腮边的泪水，“宁婉，答应我不要为我难过。我虽然失去了原本的一切，但我不后悔。因为我认识了你，得到了我这一生中最不敢奢望的最美好的东西。”楚玉晶的脸上洋溢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上天毕竟待我不薄，我死在你怀里，我此生也再无遗憾。宁婉，记住，帮我好好照顾玉诺……，还有，忘了我……，永远忘了我……” 楚玉晶双眸缓缓闭上，手臂也垂落下来。他头一偏，靠在宁婉怀里再也一动不动。 此时此刻，冷玄玥带着人也闯入了刑房。凤雏一直愣愣地望着宁婉，宁婉打横抱起楚玉晶看向凤雏，伤感地唏嘘道：“他已经死了，你也终于……报了仇……” “宁婉，你听我说，那一剑并不是我……”凤雏想说那一剑不是他刺的。按道理讲，仇人死了，他应该开心才对。可宁婉充满悲伤的面容令他心乱如麻。他扪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大仇得报，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报复的快感呢？凤雏抢步上前扯住宁婉的衣袖，“宁婉，我没想到，我、我真的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凤儿，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说玉晶已经死了，请你命令冷将军带着人让路吧。就算玉晶他生前再怎么罪大恶极，我也希望能叫他入土为安。” 冷玄玥和汉兵闪开一条道路，宁婉怀抱楚玉晶大步离去。宁婉的衣袖在凤雏的指缝间滑落，凤雏身子摇晃了两下，若不是冷玄玥手疾眼快搀扶住他，他很可能就会跌坐在地上。 输和赢，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 生，未必是一种胜利，死，未必是一种失败。 楚玉晶最后说的那句话犹在凤雏耳畔回荡，忘了他…… 凤雏笑得无奈且凄凉，不仅自己，恐怕宁婉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忘掉楚玉晶这个名字了。…… “殿下，您又要去楚公子的坟前祭拜吗？这两天您都去了三回了。” “前天后半夜不是下雨了吗？刚埋好的坟茔就被雨水冲毁了，幸好棺椁没有损坏。俊廷，昨晚上又下雨了，本宫想去看看，本宫担心新坟再有什么闪失。” “那，臣陪殿下一同去吧。”沈傲卿实在是有点担心宁婉的精神状况，宁婉反而对她安慰似的一笑，“你不用cao心本宫，本宫去看一下就回来，你留在这儿处理一些军务。另外，本宫听说红绫在雨中练剑不小心把自己割伤了，你多送点上等的金疮药给他。” 宁婉说完只带了几个贴身的侍卫就骑马出了锦阳城。楚玉晶的坟墓位于锦阳城外不到二里的东郊。宁婉远远看到坟前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等走近了她翻身下马，带着几分诧异问道：“凤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放心吧，我只是来看看，并不打算对楚玉晶挖坟掘墓搓骨扬灰。”凤雏的口气依旧很倔强，宁婉没有同他抢白，打量坟茔完好，便亲自给楚玉晶上了香，这才对凤雏柔声道：“咱们走走吧，总想找个机会和你单独聊聊，难得冷玄玥不在你身边。” 凤雏也只带了几名随从，宁婉二人并肩走在林荫路上，侍从们则牵着马远远地跟着。 宁婉叹了口气，“凤儿，咱们就不能像从前一样好好说话吗？” “楚玉晶死了，你还愿意像从前一样对待我吗？” “是他自己撞上去的，我看得很清楚，你当时没有动手……”为了不叫自己为难，楚玉晶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来了结恩怨。 凤雏深深咬了咬嘴唇，“别以为这样我会领他的情。他这么做，我只会更恨他。先是害得我和你不得不分隔两地，然后委身于你试图把你从我身边彻底夺走，如果不是因为他，汉国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凤雏说着眼眶有些湿润。宁婉沉默了一会儿，“汉太女真的不是他杀的。金世渊临死之前亲口承认陷害了他。凤儿，其实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那些事情过去了就叫它们真正过去吧，我们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我们曾经有误解，但我们也彼此相爱，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从头再来呢？” “从头再来？宁婉，楚玉晶死了，你难道不恨我吗？”凤雏停下脚步，瞪大了含泪的眼睛望着宁婉。 宁婉轻轻摇了摇头，“我有什么资格恨你？我只恨我自己！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也不是一个好女人。既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孩子，没办法给你幸福，也没办法化解你和玉晶的恩怨。”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恨我？”凤雏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他双手不停地捶打着宁婉的前胸，“你好坏！好可恶！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不打我？为什么不怪我？你知道吗？你越是这样温柔，我的心就越不舒服！” “凤儿，你的心之所以不舒服，是因为你心里还放不下我们的感情，还放不下我！”宁婉一把搂住了凤雏，十分用力的紧紧地拥抱着他。 凤雏伏在宁婉肩上，眼泪止也止不住，“想听我心里话吗？其实我好害怕，我害怕你会因为楚玉晶的死从此都不再理我了。宁婉，我之所以容不下楚玉晶，是因为我真的好想独自拥有你。你以前的目光只会追随我，但是我从你的眼睛里竟然看到他的影子。我怕他会在你心里占据越来越重要的位置，我怕你会因为他而忘了我。我故意不把楚玉晶交给你，也只是想知道我们两个人在你心里究竟谁更重要……” “傻凤儿，你怎么那么傻！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听清楚，从来就没有人能替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宁婉托着凤雏的脸，凤雏心里一阵激动，再次投入宁婉怀中号啕大哭起来。只听宁婉唏嘘道：“我之所以不想玉晶死，是因为他为了我实在牺牲太多，我不想对他有所亏欠。要说起害死玉晶的人，其实是我。因为是我将他留在南狱，将他置身于危险之中。凤儿，我已经做出了选择，我的心你应该能够明白的……” (这一章更完,会有很多人拍转,也会有人惋惜小楚就这样被后妈虐死了,其实后妈舍不得,这个宝宝一开始投入的感情不多,后面却越来越多,所以后妈自己也舍不得,后妈觉得,做一个隐形的人比活在宁婉身边更适合小楚,大家还是往下看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情节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