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3)
“是!您有什么指示?!”金将军差不多把身子向拱起了一大半,他的腰紧贴在栏杆,背和头艰难地在栏杆外保持一定角度,像一个表演杂技的小人物,随时准备以杆为轴而身体后翻。 女人似乎体会到金将军的努力,于是漫步至靠近栏杆的位置——洁白、轻盈的裙摆如漂浮的羽毛一般出现在铁栏杆的底部,接着凹凸的曲线、精致的面纱也随之出现——使得一个优雅神秘、玲珑曼妙的少女赫然挺立在某楼层的铁栏杆之,宛如囚禁在牢笼里的金丝雀,有种忧伤动人的美。 隔着面纱,少年虽然无法看到这位女主人的脸,但却从对方的身段、举止感受到一种亲切又熟悉的味道,且在她身,少年受某种力量的驱使而深深被其吸引,因而目不转睛。 “金将军,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关于秦圣的事,我要亲自处理,甚至连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 女人似乎也受少年的影响,举止言谈突然变得忸怩,她像一个因被人欣赏而羞涩的少女,小心收敛着身的紧张,却还是在一种自欺欺人的情况下,暴露着自己。 可她在其他弑神怪的心却不然,它们叫她“主人”,并真的把她当主人,甚至当神一样信奉着,从他们的脸、眼,举止、言语,都很容易看出,他们对这位女主人有多么尊敬和热爱,有时,他们为了在她面前表现出谦卑和忠诚,还会过分到扭曲和变态。 像现在,当女主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栏杆时,金将军以及其他聚集在大厅里的弑神怪们皆露出一种过分恭顺和卑屈的夸张神情,如同一只只迫于向主人献殷勤的哈巴狗,举止投足间满是恶人的卑贱。 实际,某一时刻,少年觉得自己也在受周围事物的影响,对女主人也有一些谄媚的倾向,特别是在他看到弑神怪们正争先恐后地用身体语言表现自我的时候,他竟被一种担心自己郁郁不得宠的扭曲心理而萌发出另一种想要巴结和屈从女主人的欲望,直至他意识到自己和这场大规模的献媚没有多大关系后,又开始为自己骨子里的这种俗气而羞恼。 可当他从那一怪圈挣脱开来,并重新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女主人时,他愤怒着,却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因为在他心有一股被隐藏得很好的现在却摇摆不定的精神暗流也在向他宣泄着愤怒。 这股精神暗流是少年无法坦然面对的能量——它出现在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重启于他感到一次次不受控的瞬间——尤其是当他感受到另一股与之相冲的力量在向他靠近,而他又确实被那股力量吞没的时候,他像是神游在另一个世界似地以为自己和所有物质一样,没了思想、没了血rou之躯、更没了存在的意识。 而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回归于一种最原始、最本真且最野蛮的状态,宛如一颗不担心自己会消逝的星辰,或者可以一望无际又可以不复存在的海洋。 “所以金将军,如果你还把我视为你的主人的话,请停止所有我认为不可饶恕的事情,你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女人依旧盛气凌人,但她的语气却与之前相稍显微弱;她说话的时候,手轻轻扶在胸口,不仔细看的话,会以为她不过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妩媚动人,但只要有谁看得到她微微用力按压的手掌,以及被压得凹陷的、起伏无序的胸脯,会立刻明白:她这是在掩盖她内心的某种不适或者痛苦。 但是,根本没人会察觉到这一点,连少年都不能;一方面,她站在高处,给人以居高临下的孤傲,因而根本没谁敢真的正视她,另一方面,她的脸被一层黑色的面罩遮住,在一种没有表情诠释的情况下,她伪装的外表并不能将她的异样完全暴露。 金将军正沉迷于女主人的裙摆之下,以他的方向,他连女人的曲线都看不见,却仍然在下面看得如痴如醉,而当他听到女主人那略带怒意的命令时,他吓得失魂落魄,并赶忙对下面的弑神怪命令道,“快让那边停手,快去!” 于是,两三个小罗喽也表现出同金将军一样的窘迫,皆连滚带爬地向走廊一端奔去,一个个你追我赶,生怕自己的功劳被别人抢去。 但几撇过后,那几个罗喽却脸色煞白地漫步在走廊与大厅连接的过道,少年一眼看去,心里竟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接着,“半张脸”快步出现在这几个罗喽身后,他那腐烂的还在流脓的半张脸在奔跑时略显狼狈,仿佛一滩无法识别的烂rou在空摆动,至于另一半尚且完整的脸,此刻,正因困惑缠身而尽显沮丧,事实,他并不是困惑,而是害怕和恐慌。 “怎么样,那边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金将军看到“半张脸”冲出人群站在大厅央,便露出满意又得意的神色,在他未仔细观察“半张脸”的表情的情况下,他还在为自己的命令被如此迅速得完成而感到无骄傲和自豪。 “主人,那边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停止动作了,您看——” “主人——” 金将军还没来得及听到女主人的夸奖,却听楼下“半张脸”苦苦求饶的哭喊声,接着又看到“半张脸”笔直下跪的动作,心跳突然停了一下。 糟了! 这是金将军的想法,连同女主人、少年以及所有不知情的弑神怪,也都是同样的想法。 “主人——老秦他实在是太不禁打了,我其实没打几下,身边的兄弟也可以作证——可他,可他现在——” “半张脸”把头磕在冷硬的地板,将脑袋埋在胳膊肘内侧,这使得他的呜咽声和说话声在外界听来混为一团,但谁都听得出这其的意思:他把事情搞糟了,而且是往女主人最不希望的方向! “所以,你把他打死了,是吗?” 女主人平静的声音出现在大厅空,有那么几撇,当“半张脸”企图抬起脸,看一下女主人是否真的生气的时候,这种平静成了它心最大的保障;因为它看不见女主人的脸,更摸不准女主人那阴晴不定的脾气,所以“半张脸”以为这件事这么过去了。
所以,当他回答女主人的话,并也跟着以一种平静、毫无忏悔之意的语气说出“是的,打死了。”的时候,他受到了让所有弑神怪都害怕并鬼哭狼嚎的严厉惩罚。 这简直是一瞬间的事情,在少年还没有从“半张脸”的回答悲痛起来,以及在所有弑神怪还没有替“半张脸”感到羞愧、惋惜的时候,“半张脸”竟突然蜷缩在地大叫起来! 发生了什么?! 少年只见那“半张脸”的身体正在以怪的方式扭曲着,仿佛在它周围有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正推着它向肚脐眼的方向挤压;接着,一滩rou从“半张脸”身飞出,直到那滩rou落地,大家才知道那是“半张脸”的那一半腐烂不堪的脸,于是,另一摊rou飞出去的时候,大家没敢看已经知道那是它的另一半脸。 “主人!饶恕我吧!求您!” 此刻,已经没有谁还能找到“半张脸”说话的地方,且那声音听去像是从某一个不属于人体的植物器官冒出来的。 大家除了能识别出来它那几乎要被折断的脊背外,几乎认不出他的手臂和腿,实际,它们因为被折到别的方向而失去原有的形态,所以现在看去像是布偶的四根支架,没有一点生气。 “半张脸”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早在它的身体第一次受到挤压的时候,它已经痛得吓昏过去,而后,他被周身的疼痛弄醒,又开始狠命地尖叫和求饶,接着,在筋骨尽断的时候,他又昏死过去,到现在算它再一次被痛醒,也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其他弑神怪各个脸色煞白,谁也不会想到,之前它们各个信誓旦旦、油光满面。 少年受“半张脸”的影响,感觉心跳忽缓忽急,而当他从这场突发事件回过神来以后,又一下子突然忘记了呼吸——他想到之前“半张脸”的回答,想到之前它支支吾吾地说出秦叔叔已死的消息——像被一股力量撕扯到过去似的,看到最一开始遇见“半张脸”的时刻。 那时,他因那半张脸想到某种不好的回忆,且在他根本记不起那回忆是什么的情况下,领悟到一种不详;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与自己的记忆连接在一起的东西正如人的第六感一样,让他提起预知到这场可怕事件的发生。 于是在这件事真的发生以后,或者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憎恨半张脸以后,心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终于把一件心心念念的事解决干净似的,因此,让空出来的心载满自责与伤痛。 “你的记忆正在受到场能量的约束,除非你离开E都,离开你所在的宇宙空间。” 少年想到秦圣之前说过的话,想到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意识到这一点,秦叔叔不会白白牺牲。 /html/book/42/42069/l